文/范建
1972年12月19日,人民日报刊登了通讯《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文章讲述的是安徽泗县一个乡下医生李月华,多次夜晚出诊救治病人,最后积劳成疾以身殉职的故事。
如今,李月华这样的医生少几乎没有了。却出现了大量医患对立的可怕而可叹的案例。
当我读了美国诗人威廉.卡洛斯.威廉斯的诗《诉苦》,就好像李月华又复活了一样。她会不会也跑到美国去了?
请看威廉斯的《诉苦》——
他们请我,我就走。
一路冰天雪地,
午夜已经过了。
一股雪花陷入,
冻硬的车辙中。
屋门打开。
我微笑,走进去,
抖掉寒气,
一位伟大的妇女
躺在床的一侧,
她病了,也许呕吐
也许是在费劲,
分娩第十个孩子。
高兴啊高兴!
夜是一间屋,
为情人而灭了光亮。
太阳透过百叶窗,
送进一根金针!
我拨开她眼上的头发,
观察她的痛苦
充满着同情。
威廉.卡洛斯.威廉斯是20世纪受意象派影响的伟大诗人之一。它以鲜明、准确、含蓄和高度凝炼的意象,生动形象地展现事物,并将诗人医生的瞬间思想感情溶化在诗行中。
威廉斯把病妇比作“伟大的妇女”,可见他对病人倾注的不仅是尊重,更是敬畏。这要在中国,还不定怎样冷眼看这个病秧子呢。
医生是微笑地走进屋的,“抖掉寒气”,一定连带一系列为病人着想的动作。像脱衣、搓手、预热等。他要让病人感觉到温暖和体谅。
看看我们的李月华也是这样——
“就在生下小冠英第五天的深夜,外面下着鹅毛大雪。李月华坐在床上看书,直到11点多才睡下。朦胧中她仿佛觉得有人踏雪走到门外。"是不是有急诊?"她立即起身点灯,问道:"谁呀?"外面一位老大娘颤抖的声音回答说:"月华,俺外孙子没气了。" 月华说:"我就来!”
再看《诉苦》,带有人性温度的是医生面对病妇生了十个孩子高兴地向她祝福。
“她病了
也许呕吐
也许是在费劲
分娩第十个孩子。
高兴啊高兴!”
显然这是诗歌缩略后的浓缩。它体现了在人性的社会里相互关爱和祝福。
要在我们这里,会不会因为这个妇女没有完成计划生育,正在受着暴力语言的责罚?据说有的医生在接生中就气急败坏地说:“喊什么喊!现在大喊大叫啦,谁叫你当初快活呵,不搞计划生育呀。活该”!
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却是这样做的——
“那是1962年的冬天,李月华的男孩小冠军刚满3个月的时候,她去为邻居赵二姐接生。产妇分娩很顺利,刚生下的女孩小金叶非常可爱.当时,赵二姐丈夫不在家,没有照应,李月华从自己家里拿来米面、红糖、鸡蛋,亲自做好送到赵二姐床前。后来,赵二姐突然生了病,经过李月华细心治疗和护理。”
在威廉斯的笔下,医生再现的是人性关爱,是以意象时空变换组接的诗行,用“为情人而灭了光亮”来张显人性关怀。注意,这里有了一个在中国人看来别有意味,而在外国人看来是人性的称谓的“情人”。于是,诗人的笔锋陡然一转,“太阳透过百叶窗”,光明来了!医生轻轻地拨开病人的头发,为她作精心地诊疗。
即使再严重的病情,当面对这一温暖的动作,此一精神慰籍也使病好了一半了。
就像李月华一样——
“难怪人们说,李医生给俺看病,药方没开俺的病就好三分!"
威廉斯不是一个专业诗人而是一个医生(国外从没有靠政府工资吃饭的专业作家),而在中国,功成名就的诗人全是专业的。在具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国家的作协里,旱涝保收,享受着固定工资和签约。像威廉斯这样作为主业是医生的诗人,在中国不说是绝无仅有,也是寥若晨星。
在我的印象中,医生多半是冷酷的。他们不苟言笑。在每天的门诊中,我们只会看到从不正眼看你的医生只会对着屏幕在键盘上敲敲开处方,自从有了电脑,已有多年不写病历或极少写。300元到800元不等的全自费特需专家号,一个医生同时看五个病人(两分钟一个),而让他的学生问诊作记录……
与威廉斯笔下感情丰富的诗人医生判若二人。
在一个深夜里,威廉斯医生出诊去了一个农家,他对着农妇,认真和蔼地询问病情。他用爱怜的眼光看着她。他耐心地听着病人的诉苦声。宽慰她、爱怜她、为她找出病因。从《诉苦》的诗行里,我们也同样看到中国的好医生李月华的知行合一——
“一天深夜,李月华给一个难产的妇女接生回来,一进屋就低头坐在床沿上,红肿的眼睛里凝着泪花.她丈夫赵斌问她出了什么事.李月华难过地说:"我守了3天3夜……大人保住了,可是,孩子……没了。"
两相对比,我们惊奇和疑惑地发问:是不是李月华医生真的跑到美国去了?
威廉斯的诗歌特点有两个。一个是他主张客观主义,就是把自己的思想融入时代共鸣的客观现实,反对主观议论和感情介入。有些类似于新闻文本中所扬弃的以我为中心的评论和煽情。另一个主张是诗写文本的内容必须纳入本土生活。这有点接近于我们熟悉的民族主义的风潮。
威廉斯是一个相当有个性的诗人。不媚俗,更不惟当红诗歌大咖自居。他提倡“只有新的,才是好的”的美国化诗歌理念,他的“重新回到现实生活”的创作思想是他与1948年获诺贝尔文学的美国诗人艾略特诗歌观念背道而驰的主要原因。
美国诗人庞德是意象派诗风的创始人,尽管威廉斯也深受他的影响,但威廉斯的意象却与原创有所不同,原创的意象注重联想、暗示、隐喻,使意象成为有待翻译的密码。而威廉斯则崇尚客体,主张有一说一,从客观的直来直去走进眼前的看得见的社会,而不搞文字拐弯抹角的游戏。他把重点放在诗的具象性上。
在威廉斯的《诉苦》中,痛苦就是痛苦,同情就是同情。让“夜”与“太阳”这一天,在私密的空间转换的意象中,融入人性的欢愉和人间的自由与平等,从而让情感和思想融合在意象中。
在一瞬间,这种诗化的语词不假思索、不花样翻新,而是自然而然地体现。诗行短小,简练生动,意象跳跃,真正还原出去伪存真的天然色。
《人民的好医生李月华》成了中国新闻传播专业莘莘学子学习的经典篇章,当我们读到最后那句发人深省的话不无感慨——
“她‘毫不利己专门利人’的伟大共产主义精神,将永远激励着千千万万人奋勇前进。”
面对我们的医患关系掩卷长思:从威廉斯所处的20世纪到现在的21世纪,大半个世纪过去,我们多次说教的“精神”咋不起作用了?而威廉斯的诗在美国未作精神传承,亲密的医患关系咋就永续落实在行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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