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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生病已经有一段时间了。起先只是偶尔咳嗽,我们都没有放在心上。直到前几天,母亲咳得越来越厉害,呼吸也变得沉重了,我开始起疑,坚持带她去医院检查。医生诊断是肺癌晚期,已经到了四期,手术也无法完全切除。“治疗可以拖延时间,但病情会日益恶化。” 医生的话让我难以接受。
我决定申请带薪假,全心全意地陪护母亲。我们母子两人在病房里度过了不短的日子,我照顾她的起居,我们聊起了从前的点点滴滴。母亲渐渐接受了现实,她没日没夜地咳嗽,消瘦的身板看着让我心如刀割。
就在昨天,母亲的病情突然恶化了。她高烧不退,咳出了鲜血,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医生打来电话,说病情危急,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阶段。我整个人都慌了,赶紧请了假回家。
到达医院,我心如死灰。母亲已经转入,浑身插着各种管子与仪器相连。
“妈!”我握住她枯槁的手。
她很虚弱,睁开眼看我,嘴角微微牵动,想说什么却没力气。
我心里百感交集,内疚、心痛、无奈。我明知这可能是与母亲最后的相处了,但过往种种就像电影在我脑海里过着,挥之不去。
当时母亲是这么对我说的。我犹豫再三,还是决定按原计划去欧洲了。仅仅只15天而已,我安慰自己。
“妈,你保重身体,有什么事打电话告诉我。我会天天问你的状况,很快就回来!”
我记得我是这么跟母亲说的。现在想来,我太自私了。我明明可以选择陪在母亲身边,但我放任自己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娱乐。我会永远责备自己的决定。
外,医生面色凝重地走过来,叫我出去谈。
医生的话让我心如刀割。我知道母亲的情况岌岌可危,我想陪在她的身边,好好地与她道别。
“医生,请让我去见我妈最后一面。”我哽咽着请求。医生点点头,让我穿上隔离服进去。
我颤抖着走到母亲的病床前,握住她的手。她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但仍努力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我。
“妈,是儿子,我回来了。”我泪流满面。
她虚弱地点点头,想要说什么,却张不开已经乾裂的嘴唇。
15天的游欧行程,我草草了事。我心不在焉,母亲的情况让我夜不能寐。我给医生打了无数个电话,询问母亲的状况。从最初的“情况还可以”,到后来医生的沉默,我心里明白,母亲的生命在一点点地流逝。
旅游的最后一天,医生终于打来电话,告诉我母亲已经陷入重度昏迷。我当即决定缩短行程,马上赶回国。
我从没见过母亲这副模样,她整个人瘦得只剩骨头皮肤,浑身插管,连根手指也没有力气动一下。这都是我一手造成的,我会永远自责!
母亲微微睁开眼,我情不自禁地汹涌泪下。
我泣不成声,母亲眼神却变得异常冰冷,没有一点温度。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甩开了我的手,转过头不再看我。
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寒感袭上我全身。我知道,在母亲心中,我已经是个不孝顺的心胸狭隘之人。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与母亲断绝关系的事实让我整个人都恍惚。我不住地自责、懊悔,却找不到任何补救的办法。
过了两天,我又去医院探望,却被拒之门外。护士小姐说病人已经签署了拒绝探视的协议,不允许任何人进去。我心如刀绞,在病房门外蹲了一整天,终究没能见上母亲最后一面。
我失魂落魄地在医院里游荡。经过病房时,通过窗户缝隙,我看见母亲躺在床上,面色灰白,双眼紧闭,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没有生机。然而监测仪上的心跳曲线残忍地昭示着,她还活着,离死亡还有一线之隔。
我再也无法忍受,跌跌撞撞地冲出了医院。
我不吃不喝,整日整夜睡不着觉。我脑海里全是母亲痛苦倒抽的样子。这都是我造成的,我无以复加的内疚和自责都无法平复。
电话那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我浑身冰凉,脚下一个踉跄,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苏醒。打开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我颤抖着,按下了回拨。“喂,你母亲已经不在了。” 医生的话就像定时炸弹一样在我耳边炸开。我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成串地流下来。
我再次来到医院,迎接我的是母亲冰冷的尸体。我歇斯底里地大哭大叫,医生和护士都是一脸麻木。作为亲人,我失去了与母亲最后共度时光的机会。这份遗憾和自责,将伴随我一生。
母亲的葬礼很简短。下葬时我悲伤欲绝,母亲在临终时还在责怪我的不孝,这让我内心无比痛苦。坟前泥土一铲一铲地盖下,我终于支撑不住跪倒在地,大声啼哭。
从今以后,我再也见不到母亲的笑脸。我深刻意识到亲人对我的重要性,但为时已晚。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自己,因为我错过了与母亲最后相守的日子!
葬礼结束后,我彻底崩溃了。我整日痛哭失声,不吃不喝,瘦了一大圈。我辞去工作锁在家里,不再与外界联系。我知道这都是我罪有应得,我不配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我看着母亲生前最爱的椅子和蒲团,眼泪成了两条永不干涸的小河。我多么希望时光可以倒流,我选择陪伴在母亲身边,而不是自己跑去遥远的国度游山玩水。我多么后悔啊!
没日没夜的痛苦折磨令我生不如死。我开始出现幻觉,仿佛母亲就在我面前,冰冷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我看。我跪倒在地叩头谢罪,却只能面对空无一人的房间。
有时,我也会怨天尤人。为什么母亲那么早就得了绝症?为什么我出门在外挣钱养家,却失去了陪伴母亲最后时光的机会?我的人生从未如此迷茫和绝望。
我开始整日酗酒。有时醉倒在地毯上,看见母亲模糊的身影走来,她脸上仍然是那副失望和责怪的表情。“儿子,你还有什么可苦恼的?我死了你反而自由了!”她这么对我怒吼。我痛苦地大叫,用脆弱的头颅一下一下撞在墙上,直到鲜血淋漓才停止。
我开始觉得我与这个世界已经脱节。没有母亲在乎我,公司也因我长期不去工作准备辞退我。这世上再也没有我的立足之地。
就在一个雨夜,我终于决定了结束自己的生命。我给所有人都留了遗书,然后满屋子找安眠药。吃下整瓶药后我蜷缩在母亲的遗物前,等待死神的到来。
我躺在一片黑暗中,周围静悄悄的。
这就是死后的世界吗?我自嘲地想。没有审判,没有来生,只有无边无际的虚无。
这声音如此熟悉!我猛地睁开眼,母亲担忧的脸就在我面前。
原来,这一切都是我的噩梦!
我还活着,母亲也完好无损地活着!我激动得抱住母亲痛哭,我太庆幸这一切只是梦境,我和母亲之间还来得及弥补!
“妈,您没事吧!您身体还好吧!”我抚摸着母亲的脸颊,生怕这只是梦中。
母亲笑着点头:“我很好,不就是小感冒吗,已经好多了。”
原来母亲只是小感冒住院。癌症、欧洲之行、与母亲断绝关系,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我欣喜若狂。医生进来为我检查,说我是药物过敏引起的昏迷。我连声谢过医生,心中只有无尽的庆幸和感激。
出院后我开始珍惜每一分每一秒与母亲在一起的时光。我天天陪她散步、下厨、聊天,听她絮絮叨叨讲起我小时候的糗事。我也跟她坦白我的噩梦,还一遍遍跟她保证以后一定会孝顺她。
看着母亲因为高兴而笑出的皱纹,我发自内心感到幸福而知足。我开始常常自问:“如果母亲真的得了绝症,你会不会后悔当初的所作所为呢?”这个噩梦已让我认清了家人对我的意义。
“妈,这是送给您的生日礼物!我们很快就能去泰国了!”
看着母亲激动得说不出话的样子,我心里最幸福的就是这个。能陪伴在她左右,完成她的小小心愿,就是我这个儿子最大的心愿了。
这一生,我再也不会离开她身边半步了。
在泰国的10天里,我和母亲遨游了许多大大小小的景点。我们还呆在海边的酒店,尽情感受着来自异域的惬意安逸。我看见母亲脸上挂着的兴奋和幸福,那景象比所有风景都要美丽动人。
偶尔母亲也会不满我对她过度呵护:“你现在才30多岁,别天天围着我转,自己的生活也要照顾着点!”我只是摸摸她的头,笑眯眯地说:“您就是我的生活啊!”
我只要看到母亲在我对面的摇椅上轻轻打盹,我就感到十分欣慰。这才是一个家,这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噩梦还是发生了。
在一次年度检查中,医生发现母亲得了初期的胃癌。“还在可控范围内,建议尽早开刀切除。”医生是这么告诉我的。
我整个世界都崩塌了。我瘫坐在椅子上,泪如雨下。医生都被我吓一跳,连声问我怎么了。我哽咽着,从噩梦到现实,我无法接受母亲真的发病的事实。
“傻孩子,是我自己身体不好,不是你的错!”母亲眼中也噙着泪花。
母亲很快就进行了手术。幸好癌细胞并没有扩散,术后恢复也算良好。但是我已经无法原谅自己,认为一切都是我造成的。
我开始责怪自己不该带母亲外出奔波,不该让她吃太辛辣的食物,甚至开始怀疑是我做的饭害了她。我整日整夜守在母亲床前,双眼红肿,心如刀割。
“儿子,我都好了,你能不能别这样自责了?” 母亲劝我。
“都是我的错!我让您吃了那么多苦,我这辈子该死!” 我歇斯底里地哭喊。
母亲叹了口气,脸上满是疲惫。我知道我这样让她更加烦心,但我实在无法控制自己。
出院后我开始了“保护过度模式”。我把母亲全权接到自己家中照顾,从早到晚每一餐每一药都亲自过问。我不让母亲做任何劳累活,生怕她会拉伤补口。
我辞掉工作在家陪护。我定时清洁消毒家里每个角落,要求母亲佩戴口罩,生怕她会再感染上什么病。来看望的亲戚朋友我都拒之门外,怕他们传染给母亲其他疾病。
我成了母亲的“监狱长”,但我管这叫“爱的牢笼”。我心甘情愿地做这一切,因为我实在太爱我的母亲。我再也不敢有一点大意或疏忽了。
然而我的举动却让母亲生出了抑郁情绪。她哭诉我管得太宽,她活得不像个人。我为此愧疚不已,但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保护欲让我有些无法控制自己。
最终母亲实在受不了了。有一天她趁我睡着时离家出走了。我醒来后慌了手脚,满城找她却毫无头绪。正当我报警寻人时,邻居打来电话说母亲出现了。
我赶到小区门口,只见母亲正坐在长椅上默默掉泪。我心如刀绞,跪倒在她脚下痛哭苦恳。这一刻我终于意识到,我的爱我的好,已经开始毁了她生存的乐趣。我要学会放手,而不是死死箝制。这需要很大的勇气,但我会努力做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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