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长专访（第128期）｜刘致辰：通过协会维护一个科幻交流平台，于我是用另一种方式参与过去的梦想

刘致辰

华南理工大学科幻协会2022届会长

第五届“星火杯”全国高校科幻联合征文大赛评委

采 访 实 录

高校科幻：致辰您好，请问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科幻的？科幻吸引您的点是什么？

刘致辰：我第一次接触科幻作品应该是小学四五年级的时候，当时的语文老师（同时也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送了我一些凡尔纳的经典作品，包括《海底两万里》、《地心游记》等，这是我最早接触到的科幻小说。

开始有意识地看科幻是2015年左右，也就是《三体》得奖那阵子，当时在我们班级里有件挺有意思的事情：我们学校初一学生每周有一节语文课会拿来作为阅读课，可以看任何文学类的书籍，下课前老师会抽一两个同学分享，有一次抽到了我同桌，他当时在看《三体2》。分享的时候老师铁青着脸，结束之后把他批评了一顿，让他不要在阅读课上看网络小说，全班同学都嘲笑他。结果几个月后《三体》获奖的消息传开了，同学们都抢着看他那套《三体》，书页都翻烂了。

大范围地看科幻是上了高中之后，当时没把心思放在学习上，上课的时候就在底下看书看杂志。我高中是当地比较自由开放的学校，小卖部里面会卖各种各样的杂志（包括《科幻世界》），学生可以带手机回学校，还能收快递（2019年国庆之后不可以了，但是那时我已经高三了）。于是乎我一套一套地买书：PKD的一整套、《沙丘》、阿西莫夫的一整套，还有科幻世界出的很多书都买了。上课的时候老师在讲台上讲他的，我就在下面看我的。有次晚自习的时候被巡逻的级长抓了，她以为我在玩手机，结果我只是在看《科幻世界》。

科幻吸引我的主要有两个方面。首先是作为科幻本身，对于我来说意味着“现实的另一种可能性”。我不太喜欢去给科幻下一个具体的定义，相对于奇幻而言，科幻更贴近科学、也更贴近现实，因此“另一种可能性”就是我对科幻的想法。举个例子是，基于过去的科幻对于我来说意味着历史的错位：假如第二次工业革命没有发生会怎么样？假如纳粹在二战中取得了胜利会怎么样？这种基于历史的科幻能帮助我从不存在的时空中看待过去真实发生的事情，从一个不存在的角度加深对真实历史的认识。

另一个方面是科幻同好的影响。在我高中时，班里同学买了杂志会在班级中传阅，传阅《科幻世界》的几个同学就形成了一个关于科幻的同好组织。我们会在小卖部上架新一期《科幻世界》和译文版的第一时间买下来，并对里面的作品进行评价。除此以外，我们还会讨论各个科幻作家的经典作品（我买了PKD的全套小说后，很快就被借走了几本，其中借走《仿生人会梦见电子羊吗》的同学上自习课看小说被逮了，书被光头副校长没收之后再也没还给我）。现在看来，当年的这种同好组织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高校科幻：您是从怎么接触到科幻社团的？为什么加入社团？在社团里您收获了什么？

刘致辰：我接触到我们学校科幻协会其实挺巧的。大一那年百团大战我在省外，没参加到招新，当时就在招新群里问有哪些社团可以线上加入的，通过这个加入了科幻协会。11月底的时候举行换届大会，出于好奇我就去了，结果总共就去了六个人（还包括老老社长和老社长）。因为社团很缺人手，我们四个新人就莫名其妙变成了副社长。

我在社团里最大的收获应该是认识到了很多同好、很多朋友。刚上大学没多久我因为水痘回家隔离了半个月，和班上同学是脱节的状态，因而社团就成为了我社交的主战场。此外，作为社团的管理人员允许我以另外一种形式参与科幻，尤其是在对科幻本身的热情消退以后，能够维护这样一个科幻的交流平台，对我来说是用另一种方式参与过去的梦想。

高校科幻：您都参加获策划过哪些科幻活动？有没有印象深刻的？

刘致辰：我们社团从2021年到2023年的大部分活动我都有参与，印象深刻的活动有这样几个：首先是我们社团在2021年4月举行的《火星救援》电影沙龙活动，这是我们沉寂几年后的第一次活动，当时策划的几位干事都没有什么经验，我们甚至在各个宿舍楼栋的群里发了问卷，就是为了了解科幻在我们学校中的接受程度。这次活动最终效果还不错，在社团活跃度不高的情况下来了十几个人，同时在校内算是刷了波存在感。

还有就是我们请作家来开讲座的活动。我们一开始计划是在2021年11月底12月初请一位社团前辈（得过奖出版过书的谭钢大佬）来给我们开讲座，但是因为学期末时间很赶，最终没有成行。在接下来的整个2022年里，因为疫情的缘故我们一个正式线下活动也没有举办，学校把聚集性活动管理得非常严，直到2023年5月，我们才把分型橙子老师请来开讲座。前面提到的谭钢大佬在2023年11月也来开讲座了。这对于复兴时期的社团也意味着新的里程碑（上一次请作家是2017年）。

高校科幻：在科幻之外，社团是否也在进行其他主题的社团活动？

刘致辰：社团在科幻以外的活动比较少，主要有线下聚会时玩桌游（也以科幻桌游为主）和狼人杀（每次都第一个把我票死）以及模型拼装。社团到目前一共举办了两次模型拼装活动，一次是社团前辈赠送的《流浪地球》CN171运兵车模型，另一次是我买的乐高土星五号模型。总体来说活动的参与度很不错，甚至比其他一些活动还好。在线上，我们有时候会发一些东北亚地区形势的新闻，但是并不会深入讨论。

科幻以外活动比较少是情有可原的。华南理工大学对于社团的支持力度还算大，除了金钱以外的支持都很不错，因而学校有各类型社团将近100个，各种爱好都可以在学校找到相关的组织，科幻以外的活动也轮不到我们来办。

高校科幻：一个组织或赛事要壮大确实需要一个过程，这样一段经历是很难得的。现在一年的社长任期过去，有什么感悟或收获可以分享一下吗？

刘致辰：我的感悟和收获可能不太一样。我所任职的2021年-2022年是一个承前启后的时间段：2020年时，社团面临着废社的风险，老社长一个人扛下了继承社团的重任。而在2021年，社团刚开始复兴，没有什么经验可以参考，这一年的情况会给后续发展带来很大影响。我接手社团的时候，社团人数刚从110人左右扩张到180多人，干事也从原本五个人增长到15人，我们正式开始了社团部门的建设。对于建设期和复兴期的社团，最重要的还是吸引更多的人加入社团，以此壮大社团力量——不论是社团活动还是干事团队的发展都需要新鲜血液的注入。到2023年10月，我们社团已经有405个成员了，这几年的发展小有成效。

在社团活动方面，我的想法是应当针对社团的具体情况来策划，在这方面深圳大学银河村科幻协会给了我们很多启发。每年寒假，我们广东省的几个科幻协会会联合举办线上共读活动，根据几个不同类型的科幻小说进行阅读和分享。今年在这基础上还拉来了《科幻世界》的赞助。对于处于高校科幻协会的边缘地带的广东，这是我们能实现的最符合社团现状的活动。

高校科幻：您觉得目前高校科幻学生社团普遍存在哪些问题？一个好的科幻社团应该具备什么特征，请展开分享一下。

刘致辰：在我看来，目前高校科幻协会主要面临着两大问题：

首先是经济问题，落到实处有这样几个表现：报销难、报销额度低、经费少（甚至没有）、禁止经济方面的赞助、依靠爱发电。在报销方面，我们学校给定了极其有限的几种类型的报销，一次活动下来可能只能报销干事的地铁票还有几支笔的费用。以华工2023年百团大战的报销为例，正常社团可以申请报销的项目有交通（占总额度的20%，即40元）、文具、海报打印（但是打印店需要满100元方可开具发票）这三样。交通报销的40元甚至不能够支付单程的打车费用（有些社团需要货拉拉来搬设备，更支付不起），而一张海报的打印费用在20元左右，无法开具发票也自然无法报销，最终导致的结果是，社团支出完全由干事买单。

另一个是社团活跃度的问题，很多活动筹办的时候兴致盎然，真办下来却没几个人来。在我看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大学生的课业压力太大，分身乏术。我们原本计划两周放一次电影，中间的那个星期开一次交流会，实际下来也没办成几次。

一个良好的社团应当有几个特征：第一是社团不依赖个人的努力，而是依靠团队协作。我们社团就经历过独木难支的时期，一位前辈苦苦支撑三年，因为疫情等各方面因素使得社团运作难以维系，这是我们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其他社团也有过类似的消息，甚至还有成员之间闹不和，差点大打出手的。

其次是社团可以自力更生，不会受到外部太大的影响。包括经济上和社团运作中的一些事项。经济上，不能说学校不发钱社团就办不了了，我们应当有一个合理的机制去运作。我在2022年9月做过一个尝试，用社团虚拟形象制作挂件来卖，虽然最终没赚多少钱，但是也给社团的可持续运作提供了一个思路。

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社团需要源源不断的新鲜血液注入。大多数学生在大学校园内的时间在4-7年，而真正活跃在社团内的时间可能就2年左右，这就意味着如果没有新鲜血液，社团很可能坚持两三代就坚持不下去了。最直观的体现是活动参与度低，干事也没人愿意当。在我2020年加入我们科幻协会的时候，群里基本都是一些已经毕业的老前辈，聊的话题和科幻的相关性也不大，更多的反而是在讨论时事新闻的话题，直到后来招新以后，大一大二的会员加入社团，我们才得以把科幻的活动搞起来，把重心放回科幻上。

高校科幻：社团、兴趣和课业之间的冲突很常见，您是怎么处理这类矛盾的呢？有什么建议或感悟送给后辈吗？

刘致辰：社团和成绩的矛盾在我们学校是非常明显的。2021年我成为社长的时候，学校对社团负责人还没有特别硬性的要求，但是到了2022年，校团委规定社团负责人成绩需要在专业前50%，而我们干事中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两三个人。大多数情况下社团和学业是处于对立的状态，社团活动（尤其是前期策划）会消耗大量的时间，一般活动需要提前两个星期开始准备，并花费大半个星期在走程序上。而华工的学业压力是非常重的，大部分专业都很卷，很多卷王的安排比我高三的时候还紧。在这方面我没有太多的意见和建议，因为我本身就不是成绩好的人，大一的时候挂了很多科。只能说，大家需要衡量好心中各个部分的位置，在保证成绩的前提下在社团里玩得开心，或者在社团玩得开心的同时注意学业。

高校科幻：现在来看，科幻对您来说意味着什么？

刘致辰：科幻对于我来说意味着“另一种可能性”。我在阅读《三体》的时候对一段话印象很深：“在中国，任何超脱飞扬的思想都会砰然坠地的，现实的引力太沉重了。”而科幻能够让我们的思想短暂地摆脱强大的引力。尽管肉体被禁锢着，但是思想却可以籍此遨游无垠的太空。

高校科幻：您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科幻作品，可以给大家安利一下吗？

刘致辰：近两年我最喜欢的作品是丹尼斯·维伦纽瓦的《银翼杀手2049》，一部少有的跳出了科幻桎梏的影视作品。电影讲的主要矛盾就围绕着人性：仿生人也会有灵魂吗？虽然相比于上映于1982年的前作，2049丢失了一部分神韵，但维伦纽瓦设计了更精妙的逻辑来印证主命题——仿生人也许比人类更有人性（more human than human），尤其是在物欲横流的当下，“人”本身这一概念被异化，我们更需要向内探求，什么才是人性？

高校科幻：您对中国科幻的发展和未来报以什么样的态度，是否可以展开分享一下。

刘致辰：我对中国科幻的发展持中性的态度。在文学方面，刘慈欣之后至今没有第二个世界级的科幻作家，去年在成都的一系列事件也沦为了一场闹剧，这是我对中国科幻比较悲观的一方面。但另一方面，科幻影视在近几年浮现出一批优质作品，包括并不限于《流浪地球》1和2、《我的三体》系列动画、《三体》电视剧。尽管目前还在积累经验的时期，但是可以遇见的是在不久的将来，中国科幻影视作品可以迎来一次井喷。此外，有河流这样的科幻迷以及大大小小各种科幻群体存在，我又怎么能说中国科幻没有未来呢？

高校科幻：感谢华南理工大学科幻协会对“星火杯”全国高校科幻联合征文大赛的长期支持，您在担任“星火杯”评委时有什么感想和收获？以及对星火杯的发展有何建议？

刘致辰：很荣幸能够担任“星火杯”的评委。在社团的实践中不难发现，高校社团很容易面临的一个问题就是自娱自乐，协会里面的各种活动归根结底也只是“玩玩而已”，而“星火杯”给了科幻协会内同学们一个创作、表现自我的舞台，能够把自己的想法和文字超越小打小闹的范畴，站在一个更高的平台上与其他人分享与交流，提升自我，实现自我价值，甚至给一些有志于在科幻圈发光发热的新人提供了敲门砖，这对于初入社会的大学生来说是非常难能可贵的。希望“星火杯”能够长期发展下去，做大做强！

高校科幻：最后有什么特别想说的话？

刘致辰：最后给大家送上《三体》里的一段话：“宇宙很大，生活更大”，希望大家能在科幻的世界中摆脱引力的限制，让思想在无尽的宇宙中自由飞翔。

采访 | 赵文杰

文字编辑 | 李子夜

排版 | 宋城薇

审核 | 王俞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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