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着爱着就老了

车到十字路口，右拐的红灯亮了，等绿灯的功夫，老公记起一个要打的电话，扭头把手机递给我嘱咐我拨号。我正在回复女儿班主任的短信，手忙脚乱地拨完号递回给老公，一念想到这厮不爱打转向灯，顺嘴补了一句：“转向啊。”

话音未落，正讲着电话的老公挂档起步，居然直接闯了红灯。

“你疯啦，还没绿灯呢！”

一声尖叫，车子戛然停在十字路口正中间，老公拧眉毛吊脸子啪一下将电话摔到副驾驶座上，咆哮道：“你不说转向嘛！”

呃？明明是他自己瞎闯红灯，怎么倒怪起我来了。

一场冒着火星子的争吵，必须的。

“我还叫你去死呢，你怎么不去？长眼睛是干嘛的？”

“天天大呼小叫，什么人不让你嚷懵了！”老公气势汹汹，丝毫不服软。

“你哪回不是自己犯错怪别人，难不成是我踩的油门？你自己好好反省反省！”

话到这里，悲愤和鄙夷涌上心头。自己犯了错之后找替罪羊开脱，这是老公一贯的做派，这些年，我承受的不白之冤多了去了！

吵到半路，一赌气，事儿也不办了，打道回府，接着吵。正巧妹妹上门，听完争执的原由，偷偷拽我一把：“算了，估计他是压根就没看红灯，所以才会一听‘转向’就立马踩了油门。”

仔细琢磨一下，好像是这么回事儿……难道我还真有责任？

一分神，不由就住了嘴，不过一想到被扣的6分还有100元罚款，还是百爪挠心。到了晚上，直接把老公的枕头扔去客厅。他倒好，气咻咻地扭头就走，梗着脖子好像真占了多大的理儿似的。

睡到半夜，半梦半醒之间，猛然瞥见一个虎背熊腰的影子猫在床边，悉悉索索地在床头柜上摸着什么。

我一下跳起来，待看清是老公，又惊又气：“大半夜的这是闹哪样？”

“治口疮的喷剂在哪呢？”见我被吵醒了，他索性打开灯，讪讪地咧开半边嘴给我看，“看被你气得，舌头都溃疡了，疼死了。”

男子汉大豆腐，这么点小事儿居然真的生了个大口疮。

翻出喷剂喷了，老公哼哼唧唧压着半边腮帮子躺下，看他疼得蝎蛰狗咬的样子，我的火气也有些平了：这么着急上火，可见他心里的纠结与沮丧。

既然如此，权且放他一马。

第二天早上，特意早起去买老公喜欢的小笼包，回来时他已经起来了，正坐在餐厅里哇啦哇啦讲电话。凑过去一听，原来是他的同事老李，说是昨晚和朋友喝到凌晨2点，今天连班儿都上不了了。

挂了电话，看到小笼包，他顿时乐开了花：“辛苦你啦，老婆。”转而又讨好：“看这老李，一点都不顾家，喝酒喝到夜里11点……”

什么？11点？我明明听到是凌晨2点。

老公搔搔头，一脸茫然：“我怎么记得是11点？哎呀随便他几点，反正太不着调了！”说完，一口一个小笼包欢快地吃起来。

耳背、眼花、记性还差，天哪，我们结婚20年还不到，那个玉树临风精神抖擞的男人哪里去了？

再仔细看他，一眼比一眼触目惊心：额角生皱纹，鬓边添白发。一瞬间，顿生内疚和怜惜之情，那颗在柴米油盐中已经百炼成刚的心，忽然又生出了千丝万缕的柔情。

相守了半辈子的男人不自觉间有了老态，而我，还一直在用20年前初相识时的目光来衡量和要求他：要灵巧敏捷，要耳聪目明，要反应迅速，偶有延误和遗漏，立刻大棒加身。这样的苛责，对于一个已经觉察到力所不逮却又不愿面对的男人，除了恼羞成怒和推诿责任，还能怎样？

一直将那句“等到所有风景都看透，我会陪你看细水长流”奉为爱的圭臬，却不知，当身边人真的到了能够相伴看细水长流的年纪，心里却早就被生活磋磨得没了那份淡定温存的情谊。

看来，该反省的不光是老公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