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散文赏读《汽笛·布鞋·红腰带》：“走你认定了的路吧”

这几年对小说《白鹿原》的阅读和解读，让我燃起了一种好奇心，想了解作者陈忠实先生的其他创作。最近读了他的几本散文集，有《白鹿原头信马行》《一直走下去就好》，“陈忠实人生系列合集”《行走人间》《共剪岁月》《自成风景》，还有一本关于《白鹿原》小说的创作手记《寻找属于自己的句子》。

虽说不必看完小说再细究作者自己的经历。但是最近几个月的阅读，确实让我对小说《白鹿原》有了更多的理解，有些理解是光靠阅读小说无法获得的。而且，阅读这些散文让我体会到了一种久违的沉静和踏实。

读完以上的散文集后，我对照了人民文学出版社的《陈忠实文集》的目录，对几本散文集的编排思路有了大致的把握。有的是基本按照作者写作时间顺序编排的，有的是分门别类编排的。

在《白鹿原头信马行》《一直走下去就好》和“陈忠实人生系列合集”《行走人间》《共剪岁月》《自成风景》里，3种书都收录了的散文有：

记录人与鸟儿和谐共处的《又见鹭鸶》《拜见朱鹮》《家有斑鸠》《遇合燕子，还有麻雀》，关于西安的《俏了西安》《永远的骡马市》，写传统吃食的《麦饭》《搅团》，山水游记《在河之洲》《关山小记》，介绍当地及周围地区历史文化和特产的《关于一条河的记忆与想象》《我的秦腔记忆》《娲氏庄杏黄》，写生活趣事的《回家折枣》《旦旦记趣》。

还有9篇散文，《汽笛·布鞋·红腰带》《晶莹的泪珠》《生命之雨》《拥有一方绿荫》《家之脉》《三九的雨》《父亲的树》《原下的日子》《最初的晚餐》，大多是关于作者个人的求学、写作经历，以及他对家乡和父亲深刻而含蓄的感情。这几篇散文带给人很大的心灵触动。无论是其中真挚的情感，还是朴素的文笔，都让人忍不住多读几遍。在此，先为大家介绍一篇散文《汽笛·布鞋·红腰带》。

《白鹿原》小说里有个让人印象深刻的一幕，当败家子白孝文在土壕里放弃挣扎等待被野狗吞噬时，鹿三的出现，让他有了求生的念头。后来，他升为营长，风光地回到白鹿村，临走时他感慨，要“好好活着”，“熬过去挣过去就会开始一个重要的转折，开始一个新的辉煌的历程”。

的确，人没点豪狠劲儿，则难以抵御生活的暴风雨。

在《汽笛·布鞋·红腰带》这篇文章里，作者写了他12岁头一回出远门，步行到离家30里外的中学考试的经历。以前看过厚夫的《路遥传》，才知道路遥的求学之苦。为了有念书的机会，父亲带他昼夜跋涉，步行去亲戚家。一路上他的鞋子破了，捡了别人扔的旧鞋勉强穿着，历经艰难才到达目的地。陈忠实和路遥同是陕西作家。陈忠实家境比路遥略微好一点，但是他也有一段关于“鞋子”的苦涩记忆。

小学毕业考中学，他对书本知识很有把握，但是赶考路上没走多远他的鞋底和脚底都磨破了。他用树叶，用仅有的擦脸的布巾，甚至用课本的纸张垫在脚底下，可是这些东西不经磨，没走多远就烂了，他的脚还是疼得走不了路。

绝望之时，他第一次听到了火车汽笛的嘶鸣。

他看着火车上的小男孩，惊讶于人与人巨大的差距。但是他也意识到，“不能永远穿着没后底的破布鞋走路”。一时间，他不再害怕脚下的疼痛，他克服了眼前的痛苦，为了以后能走更远的路。

在之后的人生路上，他又遭遇了一些足以摧毁他的挫折，可是每当他想起了求学时听到的汽笛声，就会看开很多。小时候他不过是踩着一双破旧的布鞋就踏上了人生的旅程，他不害怕失去，也没什么可畏惧的。

他在写《白鹿原》小说时，朋友曾给过他巨大的压力，说人家的小说都得奖了，他要是再写不完的话就自己跳下去。那时他为写《白鹿原》已经耗了几年的心血，听了朋友的话，他怀疑过自己，但两三天以后他就平静下来，该怎么写还怎么写。

路是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小说是逐字写出来的。认定了自己的路，路便在脚下。

作者笔下白鹿村的人们很爱面子，其实他从小也是自尊心强，爱面子，不愿让人可怜、同情。那次去中学考试，他是与老师和同学一起去的，但是他从来没有告诉别人他的鞋子破了，“他怕那些能穿起耐磨的胶质球鞋的同学笑自己穷酸”。从求学到工作，再到以写作为主业，他经历了不少贫苦的时候，但是他不愿意在人前哭穷。

他靠着认真工作和写作，改善自己家的生活。以前用家里传下来的一张破旧的小桌子写作，桌子腿甚至还要用麻绳捆着才稳固。老屋屋顶是漏雨的，下雨天要用盆子放在地上接水。后来，他盖了新房，也终于有了写作专用的屋子……

那个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的少年，真的靠自己走了很远的路。当他站在古罗马斗兽场的场地上时，他想，他的历史老师“肯定不会料想到一个背馍上学一日三餐全是开水泡馍的听讲学生，以后会站在真实的斗兽场的废址上印证他生动的讲述”。至于他在文学道路上的成就更无需多言，一本《白鹿原》足以说明他的实力。

一切都始于年少时的那一次旅途。

破旧的布鞋，是贫穷少年一无所有的证据。汽笛声，让他意识到人与人的差距，也让他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有了改变的渴望。而红腰带，则似乎是苦难的“信号”，每隔十几年，他都要经历一次苦难的考验，那是命运的锤炼，如果双手投降的话，无异于孝文跌落在土壕里睁眼看着自己被野狗吞噬。年少时克服恐惧和痛苦的经历，让他有了直面人生的底气。

散文结尾，陈忠实先生写了几句话送给年轻人：“无论往后的生命历程中遇到怎样的挫折怎样的委屈怎样的龌龊，不要动摇也不必辩解，走你认定了的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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