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没有传承的家风，我们都是断线的风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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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来信”系列之二十四

题记：

家风是什么？我生性愚钝，不能以精练的语言概括出我的家风，但是我却看到了我们家风中的一些特质。这些都是我人生道路上的宝贵财富。希望我们的孩子能够继承这些优点，相信你们有了这些特质，还能有什么样的坎过不去呢?

远在老家的五伯父打电话：把星星和点点的大名发给我！他要孩子们的大名要干什么呢？我感到十分困惑。五伯父从县公安局副局长的位置上退休，现在已年过七旬。他说，他想尽自己最大努力，把我们这个大家族的老老少少“拢一拢”，不然时间一长，这个家族就散了。没有了传承的家风，每个人都是断线的风筝。

我的五伯父叫李海林，15岁就开始辍学挣钱补贴家用，为多挣工分，他跟大人一样拉着板车从郏县往襄城县烟厂送烟包。每次都是风餐露宿，发的干粮不舍得吃，靠喝水撑饱肚子，有时候饿的实在受不了，就掏出干粮抠点边上的碎屑吃。在zai返回郏县的路上，他会绕道郏县堂街镇，把省下的干粮送给我的父亲，也就是他的六弟，他总是害怕正在上学的六弟产生跟他一样的饥饿感。

这件事我听了几十年，每次我的父亲说起这段往事都会落泪。

为了改变命运，五伯父去了山东当兵。刚到那里他就参与了抗洪救灾，还是小孩子的他跟大人扛一样装满大沙的麻包，不停一趟趟地来回跑，不到一天时间半个身子都肿了。第二天下暴雨，他在运沙包的时候，一碰后背就钻心疼，他没有掉一滴泪。凭着这股劲，他直接从部队提干。后来转业到我们县公安局当分管刑警的公安局长，一直到退休。

五伯父和伯母养育了两个儿子，大的俊锋哥在我们这辈排行老八，小的俊杰排行老十，后来都考上了警校，官不大，但都很受人尊敬。跟朋友聊天时，有人告诉我，去年俊锋哥到了退二线的年龄，原单位不愿意放他走，大家还想跟他搭伴。

从五伯父身上，我看到我们家风里的坚毅。

五伯父是他们弟兄中去过最远地方工作的，在我的印象里，爷爷在我们这个大家庭里是一个神奇的存在。生活在农村的他长得玉树临风，在饥荒赤贫的年代里，哪怕缺吃少穿，他也要把衣服穿得笔挺。他常年留着八字胡，拄着一根文明棍，平时喜欢看书，毛笔字写的潇洒飘逸。他的人生正如他的名字一样，叫李胜仙。他很早就知道，再穷也不能让孩子成为“睁眼瞎”，为此他竟然想到了让孩子们轮着上学的办法，按照年龄从大到小，哥哥上两年学后就回家，下边的弟弟接着上……

我们家人常常唠叨一件事：如果不是小学都没上完无奈辍学，我五伯父一定会有更好的前程。

爷爷和奶奶共有七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解放前到武汉逃荒时，为了不让两个女儿饿死，就把俩闺女送给了当地人收养。后来，家里人去武汉多方打听，却再也没有了两个姑姑的消息。这成了我奶奶心中一道永远的伤痛。

在兄弟七个当中，我二伯父李大金的人生很有传奇色彩。辍学后的他跟着我爷爷学做饭，加上他认识字，后来被公社粮管所招去做饭。一次，县粮食局领导下来检查工作，中午在粮管所吃饭时，一直感慨这饭咋就做得这么好，当见到我身材魁梧，浓眉大眼的二伯父后，当天就把他带回县城粮食局餐厅。就这样，二伯父成了城里人。后来，县主要领导到县粮食局调研，吃过食堂的饭菜后赞不绝口，又让我二伯父去县政府上班。

当我在县城读高中的时候，二伯父已经掌管县政府食堂，他最大的爱好是买菜和做饭，我吃过二伯做的饭，毫不夸张地说，那味道每一口都让人回味。

二伯父有个女儿叫秀珍，当时在县政府办公室上班，她常常把一些别人废弃的纸装订在一起给我，让我默写英文单词用。上班多年后，一次我回老家见到了秀珍姐当年给我的装订本，突然就很想她。

从二伯父身上，我看到我们家风里的热爱。

我的三伯父叫李群林，在我的印象中他特别爱学习，看过的东西只要他喜欢，就会想方设法做出来，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他和三伯母一生相亲相爱，相敬如宾。三伯父当生产队长，三伯母是妇女队长。按照三伯母年轻时“刀子嘴豆腐心”的性格，俩人是很难相处的，可俩人却相濡以沫，共同度过了人生的风风雨雨。现在，俩人还学会了纸扎，夫唱妇随，名声传遍方圆几十里。

三伯父和伯母养育了三个儿子和一个姑娘：老大学民哥继承了他父母的聪明基因，不但是我们老家一名优秀老师，而且对于各种乐器他一学就会，每逢周末他和素芳嫂子会邀请一帮喜欢唱戏的朋友到家里来，一大帮好朋友在一起能撑起一台大戏；老二学志哥和老三学锋哥后来都在部队考上了军校，成为了小兄弟们学习的榜样；三伯父的女儿，也就是我的秀贞姐在老家一边跟着父母学纸扎，一边陪伴二老，其乐融融。

从三伯父身上，我看到我们家风里的执着。

我的四伯父叫李桂林，很难用一句话来形容他。四伯父当了大半辈子的支书，他能和历届到我们乡任职的领导成为朋友，农村再复杂的问题他几乎都可以解决，逢年过节他组织的文艺表演常常在全县拿奖，登上舞台他能把豫剧《辕门斩子》中的“杨元帅”演得形神兼备……

在他去世时，家人给他身边放了他拉了一生的一把板胡、一条香烟，以及那块他戴了一辈子的手表。

四伯父和伯母养育了四个孩子：老大旺哥在乡镇兢兢业业干了大半辈子；老二红卫哥在县城多个局委当过领导。他们不仅工作兢兢业业，而且都有不错的口碑。大女儿娟姐继承了四伯父的睿智，大家族里有什么事，她会和兄弟姐妹把事情处理得很圆满。小女儿秀丽在县城当老师，嫁了一个很疼她的老公，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从四伯父身上，我看到我们家风里的睿智。

在我父亲的兄弟七人中，我的七大李江林过得最潇洒，在哥哥们的陪伴下，他身上具备了哥哥们的很多优点，像我二伯父一样，他对餐饮很感兴趣，一度被公社食堂请去当厨师。在弟兄们轮着上学的时候，看到他的六哥，也就是我的父亲太喜欢读书，主动放弃了上学的机会，成全自己的哥哥。

七大内心纯洁，与世无争。他的这些特点也影响到了他的儿子和女儿：儿子国杰，我的十一弟国杰高中毕业后去了部队当兵，为了参加演习，错过了上军校的机会。退伍后，主动到乡敬老院担负起了照顾孤寡老人的义务；女儿秀芳原来在县上一家企业上班，在遇到一个疼她爱她的人后，毅然去了北京。

从七大身上，我看到我们家风里的洒脱。

我父亲叫李河林，他常说自己最老实，没有什么本事。然而他在我眼中却是世间难得的好父亲。他在教育系统辛辛苦苦半辈子，最后从校长的位置上退了下来。我们父子相处这几十年里，最让我感动的是，哪怕有人刚刚得罪过他，对方转眼求上门时，他会带着自己不舍得喝的酒、不舍得抽的烟带着那人去办事。

我的父亲和母亲养育了我们兄妹三人：受到父亲的影响，我成了写文章的人；大妹妹秀红在郑州打工；小妹妹秀锦继承了我父母的衣钵成为了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而且经常被评为优秀教师。

从我父亲身上，我看到我们家风里的善良。

对于大伯父，我觉得他这辈子过得不容易。当年随着郏县解放，已经在襄城县安家的爷爷决定带他的孩子们返回故土，就把大伯父李遂林留在了襄城县城。我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令我至今难忘。

那是一年秋天，我正在跟同龄的兄弟们在院子里玩，一辆吉普车突然开了进来。接着，看到我奶奶迈着小脚颤颤巍巍地奔过去，然而半道却停了下来。正当我们疑惑时，吉普车上下来一个清瘦的男子，远远地喊了一声“娘”就冲到奶奶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奶奶挥起手里的拐杖狠狠打过去，一边打一边说：你走，你走，我不认识你！在那人声泪俱下地哭诉中，奶奶再也绷不住了，把那个男的紧紧地搂在怀里放声大哭。

在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尽管郏县和襄城县一山之隔，但由于交通不便，人与人想要见一面却很难。为了见奶奶，大伯省吃俭用很长时间才租了辆车回来看娘。

大伯和伯母养育了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女儿秀枝是我们这一辈的老大，从事医疗卫生行业，曾在郑州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常来陪伴我生病的母亲；大哥国栋在襄城县做生意；很遗憾的是，我上次回老家才知道，二哥国和已经离开了我们。

从大伯父身上，我看到我们家风里的孝道。

我们这一大家的家风是什么？我生性愚钝，不能以精炼的语言概括出我们的家风，但是我却从父辈身上看到了坚毅、热爱、执着、睿智、洒脱、善良和孝道。这些都是我们人生道路上的宝贵财富。希望我的孩子能够继承这些优点，有了这些特质，人生还会有什么样的坎过不去呢?

（作者简介：北山，郏县人，作家，河南省收藏家协会古陶瓷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