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届“星火杯”全国高校科幻联合征文大赛初审作品：27号 | 《神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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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博峰文化提供出版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六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已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4年5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欢迎加入大赛官方QQ群：913029248

进入初审作品：27号

神隐

全文约9981字

预计阅读时间25分钟

Part1：迷津

“你是说，”许晴对造访他的警察喊道，“筱她不见了？没有监控，没有踪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是的，许先生，在她回老家省亲的时候。我们还在调查。怎么说呢，我们实际上可能比您更急，毕竟在您用细胞计算机孪生系统EYE构建整个国家的公共安全网络之后，从来没有任何失踪案发生，呃，所以，我们希望您能协助我们处理这件事。”那位警官，好像是姓汪吧，就这么对许晴说。

“好，不管是为了筱还是为了社会。”许晴平静地说。

许晴就这样走下了楼梯，坐上了警车。目的地并不是公安局，而是国立夏城大学的拟构神经计算机实验室，去拜访他的同事，安杰罗夫教授。

安杰罗夫正在编写一个以DNA为载体的细胞程序，这个程序将运用于……真正的神经网络。这一神经网络以爱因斯坦的脑部皮层标本作为模板，由许晴博士主导建立，由一个专用基因记录这种神经网络的物理结构。这种系统可以很好地完成仿生学的诸多目标，至于那些计算机视觉的研究，也只要模仿人眼的结构产生信号就好了。

实验室的储物柜存放着各种程序的DNA片段，密密麻麻的瓶瓶罐罐总有一种逛商场的感觉，而安杰罗夫手中的那台笔记本电脑似乎由一种信息革命初期的美感，这多亏了生科院的各位对脑结构进行了二维展开延拓。现在，这种电脑很是流行。

安杰罗夫向来访的警官先生问好，然后找许晴了问一点事情。

“许，你看，我在写这个程序的时候偶然发现的，这个是代码，”安杰罗夫又拿出一个相似的笔记本电脑，“这个是老古董了，生产于2023年，这上面记载的和刚才我给你看的是同一段代码。”

现在流行的是一种叫D语言的四进制编程语言。在生物计算机的普及过程中以DNA为载体的编程取代了原有的C++等编程语言。

安杰罗夫的生物计算机呈现了一行又一行的乱码，在代码可视化分析后，鳞次栉比的波峰波谷总能让人想起高原上的丘陵，黄土上的峻岭。

“还有一些奇怪的事情，生成DNA的总长度与我预计的整整少了70%，而在DNA生成器中除了输出DNA外，预计的冗余部分却也缺失了。”安杰罗夫面色凝重。

“嗯？”许晴脸上被惊恐统治着。

“我的代码，还有我们的原材料，消失了。”

听到了“消失了”这个关键字，在一旁的警官没有多大反应，但各位穿着白大褂的研究者科学家之中，一阵唏嘘之声不绝如缕。若干分钟后，整个研究院乱成了一团。

“你不会计算错了吧？”许晴笑着说。

“可能是我年纪有点大了，但要是我们研究室里其他人在这两个小时内都遇到了这样的问题，该怎么解释呢？”安杰罗夫指着身旁的朋友们，质问着不相信这一切的许晴。

“这不可能，质量守恒呢？”咆哮声从许晴的喉舌传出。

“可是就算……”他呆住了。

这时警官们终于注意到异常，赶来询问目前的情况。

人类有一个很先进的能力，叫“想一想”。

安杰罗夫想了想，说：“看来，我们这里也有东西失踪了。”

Part2：踌躇

失踪这件事的发生十分寻常，很多情况下，失踪的是我们的橡皮，铅笔，还有一些是我们的耳机，当然，失踪最多的还是学生时代我们的作业。但是现在全球范围内消失的人正在以几何级数增加，容不得你我在这里开这种无聊的玩笑了。

起初只是零星的失踪报案，而后仅仅在夏城就出现了将近一百起失踪案件，受害者之间没有明显的关联，就仿佛是什么人把犯罪的细菌均匀地涂布在整个夏城；在全球范围内，夏城这样的失踪案也同步发生着，在短短3天时间内，世界各地失踪的人数就已经到达五千万之多，但诡异的是，遥感卫星影像中找不到任何踪迹，即使是监控影像中也未能发现一丝线索，在监控系统居民区无死角覆盖的社会里是很不常见的。

失踪的人还在增多，但许晴和安杰罗夫实验室的全体成员都还正常地工作。正常这个词似乎与他们每天在做的事情毫不相关，实际上，接连不断的失踪案件在人群当中引起了极度的恐慌，其中不乏有自媒体分析这背后的阴谋，外星人，共济会之类的阴谋论兴起一些波澜。一股问责EYE系统研发团队的势头也不断发展起来；主流媒体的记者想方设法进入夏城大学采访，以便获取最新的信息；一些来自国外的分析机构将事件的矛头指向中国，更有甚者怀疑是苏联残余，或者是纳粹秽土转生对人类的复仇等等。来自舆论的压力迫使安杰罗夫和许晴都无法闭眼，每时每刻都充分发挥着大脑的全部功能。

“你说这个图像呈现的周期性让你想到了什么？”许晴似乎不敢相信的耳朵。

“卷积，这个DNA文件像是被什么东西卷积了一样，如果把整个文件看成m*4的矩阵的话，只要一个4*4的矩阵就可以实现这种效果。”安杰罗夫闭上了眼睛。

“那代码总量的减少和物质的消失又该怎么解释呢？你别告诉我乘了个0就全没有了”

“那个可能是虚数，如果物质还有我们看不见的虚部，那么，乘上这个矩阵后，实体就消失了，相应地，这个物质并非是消失了，而是在虚空间存在。”安杰罗夫继续陈述着他的推论。

“也就是说，只要有这样一种物质复矩阵，与我们体内的物质卷积，就可以出现这种消失现象了。”

“你是看科幻片看魔怔了吗？盗梦空间吗？脑洞挺大的，那你这个矩阵消除法是不是也能解释那些失踪案件呢？”许晴的话里带有一丝嘲讽。

“我不知道，但或许门外的人能给你带来好消息也说不定呢。”

安杰罗夫脸上没有一点愠色，倒是指着实验室毛玻璃门外的汪警官。

汪警官脸上也显露出疲惫和忧虑，大抵也是晚上没睡好的缘故。

“你好像精神不太好？”许晴问好的时候突然提了一嘴。

“不会，许博士，对我而言，案件就像咖啡和红茶一样令人头脑清醒，不过我们还是说回正事吧。”汪警官掏出一个平板，在上面比划了一下。

“我们对这些失踪事件进行了一些分析，EYE系统的监控功能未记录到任何一个人的失踪过程，和美国、英国的警方取得联系得知他们的情况和我们一样。”

“全球范围内都采用人造眼和拟构人脑处理器的系统相互联系，这样的结果倒不让人意外，至少可以说明监控系统范围内，失踪不会或者难以发生。您瞧，我们发现了一条预防相关案件发生的方法。”安杰罗夫微笑着说。

“问题是，人是怎么能人间蒸发而不被监控发现，要么是监控系统出了问题，要么是，某种超自然现象真的发生了。”许晴自言自语。

汪警官见状，狡黠地火上浇油。

“还有更离谱的事呢，诸位，请看这个。”

汪警官递来一个平板，正播放着两段录像。有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进一条小巷，整体长度只有7米左右，两侧都是光滑的高墙。巷子两端入口分别有两只人造眼监视着。就在这个空间内，那个男人再也没出来了。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失踪了。

“你猜怎么着，我昨天看到这里，晚上都睡不着了。”汪警官也笑着说。

许晴对此感到毛骨悚然，一个寒颤下来，问道：“难道巷子里面没有监控吗？不然他也可能走纵向道路呢？”

“谢谢你提供思路，许博士。我们也想到过这种情况，可是楼顶监控却没有记录到这个人的踪迹。”

“那下水道呢？难道没有其他通道吗？”许晴还是不敢相信。

“我们用声纳，无人机甚至是遥感影像对这里进行了细致分析，倒是有下水道，是蚯蚓挖的，有其他通道，但只是石头中的毛细管。”汪警官像是在转述某位大师的话。

“那……筱也是这样失踪的呢。”

实验室寂静无声，就像黑夜降临后的缄默一样，只剩下如初秋虫鸣一样畏缩的键盘声回荡，时不时有研究员带着惊恐回头，又时不时面面相觑，宛若面对灾难惊恐的猫一样。

“有什么头绪？”经历了若干分钟的沉默，安杰罗夫睁开眼睛，看向警官。

“要是筱在就好了，她一定能想到这其中的原理。”许晴像是念经一样说道。

安杰罗夫对许晴的话充耳不闻，反而看向背后的研究员。

“诸位，”

实验室里的人都看向安杰罗夫

“我会和许博士一起给大家带午餐，各位就留在此地，不要出门，至少这间实验室里有监控。”

安杰罗夫叫上了许晴和汪警官到食堂去。食堂后台都有EYE的监控系统，目前还未有出现失踪案件。

拿着十几个人的午餐，许晴和汪警官跟着安杰罗夫走了一条较远陌生的道路，错综复杂的小道总让人觉得夏城大学真的很大。这个学校的毛细血管并没有完全被EYE覆盖，比方说，安杰罗夫在其中一个摄像头死角处停了下来。

“汪警官，你应该知道这里，我们学校遥感学院的一个学生就是在这里失踪的。”安杰罗夫显得很平静。

“当天是那个学生和她的室友走过这里，那个学生名叫余狂雨，她看见这条巷子里有一只猫头鹰便想上前去摸。她的室友于是在这里四处走动，稍微一个转身，再回来一看，余狂雨就不见了。”汪警官立马就回忆起来当时的情况了。

“这种事情不应该是当作都市传说吗？”许晴又感到一丝惊恐。

“但是这件事确实发生了，那个室友也在我们警署接受调查和心理治疗。许晴博士，我们还是先回实验室吧。”汪警官脸色也不太好，勉强地笑出来。

Part3：邂逅

地球文明的轨迹，与另一个文明重叠了，以一种双方无法察觉对方存在的方式。

在某个四维度空间内的物质集群环境内，存在着一个文明。这个文明的生物以一种物质复矩阵为基本粒子，构成了自身的生命系统。整个物质群体形成一个四维类球体，在球体当中，生命存在，延续，构成了生态系统。这个生态系统最近也出现了不少问题。

最显著的就是一些无意义的物质矩阵开始挤占这个平静的文明空间。，就像地球表面上出现了很厚的一层沙子一样，并且，每个小时这种物质矩阵都在增加。文明的领袖也开始组织调查这件事，毕竟这个文明的生物一旦接触到这种矩阵，自身的物质构成就会发生改变，生物作为生命的特性也将消失。

这种现象被当局成为解构。实际上，解构案件已经在物质集群外侧普遍发生，这个文明的统治阶级也为此事焦头烂额，宛如许晴诸人在四维空间上的映射。

但思想是文明形成的先决条件，必然因素，就像电之于手机一样。这个四维空间文明也不缺乏有识之士，也有哲人贤者。

其中有人提出，他们的四维物质集群与另外的二维或三维空间的物质重叠了，这两个物质集群虽然在维度上不同，但正因维度不同而能够相互卷积，使得物质组成结构发生改变，对于这个四维物质集群来说，重叠会使自身物质结构异常，而对于那个可怜的三维物质群，他们本身的有机物质都被映射到四维，成为四维空间的无机物，连灵魂都成为了这个四维文明湮灭的陪葬。

但是，无论一个文明能如何完美地改造世界，能创造如何辉煌的成就，都逃不开假设，都逃不脱对其存在空间规律的猜疑。有时，文明不得不以自身存亡为赌注，去与宇宙相抗衡。去赌这个宇宙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事件。

但可惜，对这个文明而言，改变物质集群的空间位置变换速率就像地球人改变放射性元素半衰期一样困难。这个文明的统帅意识到，这个文明的前程，被放在了一个叫空间的赌局上，只能期盼空间变换加速，只能期盼前面的假说都是虚无缥缈，异端邪说，只能期盼这个文明多年发展积累的经验法则能够失效，从而从无形的上帝之手中保留自身文明延续的火种。

“请诸位忙起来，建造一个避难层，为我们的文明争取时间，虽然我们的文明似乎已经走上了末路。”领袖向全文明通报了这一事件。

绝望，伴随着一丝希望，在这个文明中扩散，如同引力波，向周围扩散着信号。

Part4：诀别

许晴一筹莫展。

安杰罗夫正埋头在写什么东西。

汪警官在整理资料。

一切似乎都没发生，只有缄默统治着这狭窄的空间。

“感觉有点奇怪。”警官意识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我们监控总是成双成对出现，连我都只能独自行动。”

许晴苦笑了一声。

“你现在难道是在吐槽自己还单身吗？”

安杰罗夫还在写自己的东西。

“我只是发现了EYE系统在设计上的漏洞。”

“行吧，但我们现在要破解的是失踪案，这种事以后再议。”

安杰罗夫还在写自己的东西，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身旁人的谈话。

“欸，安杰罗夫教授，你也别在那自顾自写东西了，快过来想想办法！”许晴打算拉安杰罗夫过来。

“等一下吧，我现在要出去一下，如果我能回来而不失踪的话，我就接着和你们聊吧！”安杰罗夫笑了笑，出门去，没有带走刚刚写的东西。

“真是的，连刚刚写的东西都没收拾好，我倒要看看写了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俄国人，安杰罗夫的汉字写得却很美观。

许晴看到了安杰罗夫写下的信。

“我得走了，许晴，如果理论正确，我就不会回来了。

“我想现在你一定很困惑，但看完以后你就会想着要把我揍一顿，然后找一根绳子把我捆在这个实验室里。不过请听我把理论说完。对于最近发生的这些事件我已经想到了一种理论，只缺乏一次行之有效的实验。我不能拿其他人做实验，那就让我自己作为实验对象，你来观察现象，这样最快了。”

“首先在有视线的地方不发生案件，而监控真空处总是发生，如果你没有想到量子力学的概念，我就有点后悔当年给你打那么高的分数了。是的，就是这样。我之前不是提到过一种物质矩阵吗，如果再加上一个量子决定矩阵。当观察者存在时，量子态坍缩，这样这种物质矩阵就不能发挥作用了。”

“也就是说，有一个量子物质复矩阵在与我们文明的物质进行某种类似卷积的运算，这种作用会使我们的物质变成一种量子态虚空间物质。”

“不妨就用我们所见到的东西来说一说吧，首先是那些消失的分子，在反应器中合成DNA的时候，观察者不存在，这些物质矩阵恢复量子态，开始进行卷积，结果你我都知道。”

“再比如EYE系统，他的主机是你我一同创造的，有一定的自主意志，各个监控人造眼都与之相连，作为观察者可以使观测范围内物质矩阵的量子态坍缩，至少现在没有一个人造眼显示异常，不过可能过几天就不好说了。”

“关于人类的一个常识就是，人不可能同时看到自己的前方和后方，这就是人类需要朋友，需要他人的原因。那个学生失踪的巷子里没有监控，她看不到后背，从后背开始，她的量子化卷积便开始了。整个过程就在一瞬，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或许她本人也没有痛觉罢！”

“你现在可能又有疑问，为什么其他物质，或者说实体没有被卷积量子化。如果你有这样的疑问，那就说明你对我教给你的一些知识还没有完全领悟。量子阵在空间中的位置是不确定的，在物体内部当然会产生反应，因为没有人看着但下一秒说不定就出现在你的眼前，然后量子态坍缩，便没有反应。”

许晴咽了一口口水。

“写到这里，你就应该知道时间不多了，这种卷积量子化的过程一直在发生，均匀地，缓慢地，但这种缓慢不能忽视，我估计EYE系统主机也产生了物质的减损，系统自主意识有所下降，由于物质减少，结构崩坏，不出几天，这台主机就会完全瘫痪，到时候，没有EYE，失踪的人会变多，世界会变成什么样真的不好说。”

“实际上，我们已经遭受到这种影响了。我们体内已经有一些物质成为了那些量子矩阵的牺牲品了。”

许晴回过头找到汪警官，“能调一下校园的监控吗？看一下是不是在正常运行就好了。”

汪警官一头雾水，不过还是照做了。

“学校里的监控正常运转，但好像……画面的色调有一点淡？还有，安杰罗夫教授好像在那个失踪案件的巷子入口站着。”

“果然”许晴不出所料地焦虑了起来。

“许晴，想必现在你已经有点焦躁吧。先往下看一行。我不会直接走到巷子里去，因为我需要你配合我，但我希望你能把你看到的，分析出来的结论广播到世界各地，当然如果有别的研究组已经有了相同的结论也无伤大雅。因为就算能够广播，人类，恐怕也难逃这次冲击。”

“好了，你可以来找我了，相信你已经知道我现在在哪儿了。让汪警官也来，他给了我们很多帮助，要是他因为不知情的原因就这么不见了，至少我是过意不去的。”

许晴眼中没有泪水，只是叫上汪警官。

“汪警官，要是我手上沾上了一个人的鲜血，你会让我接受应有的审判吗？”

“你是中二病犯了吗？”汪警官笑着，“你要是作奸犯科，我可饶不了你。”

许晴多年未曾剧烈运动的身体此刻正在飞速运转，从实验室到那条巷子还有一段路程。终于，他们看到伫立并背对着那个巷子入口的安杰罗夫。

“二位，欢迎。让盛宴，开始吧。”安杰罗夫不知何时换上了一套西装，被毛发胡须覆盖的脸总让人想到同样来自俄国的化学家门捷列夫，无论多少次，许晴看到安杰罗夫时，都会这样想。

“汪警官，请把这个过程录制下来吧。”许晴又转过身来，声音颤抖着，“待会儿，就算我们说话再怎么莫名其妙，也请不要插话，我一定要证明，他的理论有多么错误，就像‘人被杀不会死’那样荒唐。”

“许晴，我的朋友，何必老调重弹，要欢乐！”安杰罗夫就像伏特加喝多了一样，哼唱着贝多芬的交响曲。

EYE无声地见证着这一刻，主机中爱因斯坦的大脑似乎也有一点颤抖，至少从显示器可以看出，各地的画面都在震动，仿佛人类正在遭受又一次冲击。

“现在我要去流浪，”安杰罗夫闭上双眼，“我会勇敢地前进，就像英雄踏上战场。”

“吼吼，你也要越过时空去寻找真理吗？”许晴嘲讽着目送安杰罗夫。

安杰罗夫又向后退了一步。

生科院饲养的雕鸮不知怎么地飞到了墙上，在此驻足。

巷子内传来瓦片和混凝土摔在石头地板的声音，看来这栋建筑的表皮已经承受不住这种量子矩阵的瘙痒了。

“看来已经发生了。”安杰罗夫没有一丝惊讶，“说来也是，直到现在才发生在这里，倒也是另外一种幸运。”

“安杰罗夫，证据已经足够了，你没有必要再做这种牺牲了。”

“是啊，这种虚化一直在发生，莫斯科郊外的森林，西伯利亚茫茫的雪原，北冰洋的寒冰苔原，都在消失；我们的海洋，我们的天空，甚至是我们的空气，都将变成另一种状态。人类对这种灾难无能为力。”许晴已经看不到安杰罗夫的表情了。

安杰罗夫向后退了一步，身体已经有一部分被墙挡住了。

“许晴，你不要走动。你和筱都是我最优秀的学生，筱指挥的分析团队在利用EYE主机的自我意识分析宇宙时曾经预测过有相关的量子虚物质存在，这件事我以为只是一个玩笑，没想到这么快就发生了，倒是我忘了告诉你了。她的研究报告就在我的桌上，要是还有时间的话，你可以看看。”

安杰罗夫终于笑了。

“或许我能在虚空间见到上帝吧。”

安杰罗夫向后退了一步，消失在那个巷子里，就像没人造访过此地一样。

雕鸮孤独地落在安杰罗夫消失的巷子门口，像是见证了岁月沧桑的界碑，一动不动。

Part5：余晖

无意义的物质矩阵还在增加，恍惚中就像人类文明历史上发生的大洪水一样，给这个四维文明的生命以世界末日般的打击。文明的残余躲在物质集群中特定的避难空间内，用特殊物质组成的外壳正在与那些来自人类文明的物质反应，缓慢而有序。

避难层内，生灵在颤抖着，祈祷一切平安，祈祷着末日会慢一点降临。

临时政府的会议上，一片寂静，一如整个避难空间。

领袖向科学大臣发问：“研究清楚这种物质矩阵的性质了吗？”

“没有。”假如科学大臣有像人类一样的五官的话，她的脸上一定是暗淡无光的。

“我们有办法逃离这些物质吗，据我所知，我们已经制造出了可以在一段时间内脱离物质集群而保证乘员日常供给的穿梭机，而我们现在保护层的外壳就是用那种技术。”领袖显得有一些急，毕竟是想为人民找一条生路。

“领袖先生，我们在物质集群的中心，整个集群对我们的作用力，也就是引力微乎其微。但当我们的穿梭机离开我们文明的领域时，收到的引力会不断增大，直到脱离我们文明物质圈才会减小，我们现在的避难空间由于形体过大，质量太高，想要让我们的空间脱离这块物质集群，那么即使动用我们全部的能源，都难以克服引力的影像，除非我们能将我们存在的这个空间重新规划，”科学大臣久违地有一种解脱感，“但可能来不及了。”

领袖想细细思索然后得出一个结论，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案，但现在每一个时间单元都关乎这个文明的存亡。

“那么，科学大臣小姐，请您领导您的团队，按照您的想法改造空间，请尽快，这是调遣令。如果来不及，那么至少让我们这个避难空间内的每一种生物都留下种子，前往另一个地方，拜托了。”

“文化大臣先生，请您组织一个小组，如果我们来不及，请您想办法，让我们文明的成果脱离这个文明的末日。”

“军事大臣先生，建筑大臣先生，治安大臣先生，以及在座诸君，拜托了。”

文明走向了生命的交响曲，就像有一个真实的欢乐女神将人民团结起来。

科学大臣主导着用一种酸性态矩阵改变避难层的外壳，形成一些外表皮较薄的避难空间子空间，另一个生命小组带领治农业部门采集生物的细胞和胚胎。

军事大臣调集了避难空间中剩余的5个师，与这个空间内更多的普通人一起，收集这个空间内的有机物，建造更多应用于穿梭机的发动机，并运送给科学大臣的施工队。

领袖和文化大臣一起走访忙碌的人群，时不时搭把手。

科学大臣和助手将建造好的穿梭机并排停泊到聚集区。

生命开始登船。

“诸位，请快一点，穿梭机数量足够，记得带上给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领袖镇定地说。

“领袖先生，请您也登上穿梭机吧，免得来不及了。”科学大臣站到领袖的身边。

“但我们的文明不能没有科学，你先上去吧，我一会儿再……。”领袖叹了一口气，“看来时候到了。”

避难层外壳结构开始崩坏，毕竟被建造穿梭机的施工队削弱过厚度。

领袖、科学大臣和剩余的一些官员最后也登上了穿梭机，而第一批穿梭机也开始点火起飞了。

一切都很顺利，穿梭机外壳与空间物质摩擦着，引力开始阻挠穿梭机加速。发动机全速运转，喷射出物质矩阵废料。

可是外壳正在被腐蚀，变薄。

宇宙没有给这个文明留下任何情面，解构物质矩阵腐蚀了最初飞升的穿梭机外层，乘员暴露在外界，被分解，与环境同化，变成无机的散沙。

少数外壳比较厚的穿梭机成功脱离了物质集群，但因为推动力能源不足，被哺育他们的物质集群恋恋不舍地拉回来，就仿佛穿梭机本身也带着眷恋一样，回到了物质集群，然后被分解，被同化。

文明的火种终究没有撑过日落，盛大的交响乐落幕后，会场上一片冷清。

物质矩阵没有停止运动，还在碰撞，还在反应，带着一个文明的陨落，试探着，向一片新的生命之海演化。

Part6：折柳

“我希望，人类团结起来，就像亲生的兄弟姐妹。”许晴在全球广播中强调着，“只要我们做彼此的依靠，就能在这场灾难中活下来。宇宙中，活着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人类有信心继续活下去，无论代价是什么，希望之花一定在我们人类文明中遍地盛开。”

许晴的广播，被同声传译到世界各地，无论政坛，商业圈，文坛，还是更多对这个世界关系暧昧的普通人群，一片哗然。

安杰罗夫消失后，许晴一直在哭泣。实验室里小憩时，梦里总是浮现自己的大学时光，和筱在一起吃饭，约会，参加竞赛，做公益活动，找安杰罗夫老师聊天，帮他写程序，搞项目……

“梦该醒了，少年。”安杰罗夫在梦里总是这样说。

醒来的许晴看到了汪警官。

“许博士，正如安杰罗夫先生预料的监控系统已经开始崩溃了，EYE主机计算能力也在减弱，接下来只能依靠人类自己了。”汪警官笑着找到了许晴。

实验室里装上了镜子，让大家都能处在视线范围之类，以免直接消失。

为了能在灾难来临时苟延残喘，祈求能侥幸度过危难，人们不得不相互依靠。

人们敲开邻居家的房门，一起在社区的广场聚集，小提琴声浸染着在座各人；寺庙中虔诚的香客和得道的高僧面面相觑，诵读佛经；教堂中教徒们吟唱着圣经，祈求天神的庇佑；乐团在演奏《欢乐颂》，点亮了火种。无数人聚集在一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有人敞开心扉，不断地，重复地，分享着自己的过往；有人放下成见，与身边的人一同高歌。

不断聚集的人群，使各种各样的人都破除了自己的心灵之壁，欢歌声中得到救赎。

就像寒冷的长夜将近，黎明的曙光降临。

人类文明应该是头一次如此相亲相爱，像是把灾难完全忘却脑后了。

这是人类最后的欢乐时光了。

但是，梦该醒了。

地球内核已经被那些讨人厌的量子矩阵侵蚀一空了，大地在下沉，火山在蠕动，岩浆已经承受不住灾难的躁扰，便自己形成了一次灾难，向地球不断消失的大气抛出物质。森林已经没有了树木，海洋已经被削去了表皮，北冰洋不断融化的冰还没来得及变成水就成为了量子态的物质。城市已经满目疮痍，不用等量子矩阵磨蹭，人们已经开始遭受地球本身反抗消灭带来的灾难了。

夏城大学内也有建筑倒塌，但许晴的实验室还完好。EYE系统已经彻底崩溃了，人类文明和地球本身已经处在了坍缩的边缘了。

“诸位，我们出去吧，回家看看，再陪陪家人。”许晴打开了实验室的门。

研究员走了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仿佛在降下审判的夕阳。

“汪警官，你能陪我一段路吗？”许晴苦笑着。

“乐意之至。”汪警官也没有迟疑。

“对了，汪警官，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我可不想最后回忆我的人生时连你的名字都想不起来。”许晴折下生科院门前的柳枝，那是几年前他做实验时种下的，经过基因改造后， 这棵树理论上能活到人类文明的尽头，虽然事实上确实如此。

雕鸮不知何时飞到了柳树上，默不作声。

“那就没必要知道了，生命中那么多过客，你又不能全部记得。”

走过寻常巷陌，走过他无数次没有注意却又无比熟悉的路，直到安杰罗夫消失的那条小巷入口。断壁残垣已经把那个位置掩埋，人造眼暗淡下来，仿佛拥有自我意识一样，但仍坚守着岗位。

许晴席地而坐，享受着生命最后一刻，回忆自己的过往，安杰罗夫，以及筱。

许晴将柳枝插在地面，作别地球46亿年的蹉跎岁月。

“汪警官，还是告诉我吧，免得留下遗憾。”

“真拿你没办法，我的名字是……”

巷子里的两个人消失了，连同地球上成千上万的人，以及生科院门前那棵活到人类文明尽头的柳树。

从地核到大气层的一切，在物质复矩阵的卷积下，都变成虚幻的泡影，碎裂后什么都没留下。

地球从此消失在他存在的三维宇宙当中，就如同不曾存在一样。

从今往后，太阳系有七大行星在一段时间内成为了常识

无人知晓，此地曾有文明，因为他们消失了，或说，是被什么东西隐藏了。

更没人知晓，在两个似乎毫不相关的空间之间，有两个文明擦肩而过，没有回首，亦没有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