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南通禁止制造销售冥币明器：对传统文化当存敬畏之心

在中国人缅怀先人的传统节日清明节即将到来之际，江苏南通一纸禁止制造、销售“封建迷信殡葬用品”通告，引发了网友的高度关切与强烈反应。这在某种程度上说是好事，说明我们对传统文化的重视与热爱确实在增强。

　　▲民众自发在清明节前来缅怀先烈。图片来源中新网

2024年3月26日，“南通发布”刊登了“禁止制造、销售封建迷信殡葬用品的通告”（下署时间为3月25日）：全市范围内禁止任何单位和个人制造、销售冥币纸钱、纸扎实物等封建迷信殡葬用品。并称违者由民政局会同市监局予以没收，可以并处制造、销售金额1倍以上3倍以下的罚款，“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

这一通告，迅速成为社交媒体的热点，绝大多数网友态度鲜明地表示反对，认为烧冥币明器祭祀先人是中国的传统，也是良善风俗，“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央广网也下场评论，表示此举简单粗暴，大为不妥。

其实，地方政府在清明节或中元节前夕对“封建迷信殡葬用品”进行执法的事件，最近几年来每年都有发生，无一不引起轩然大波，网友一边倒地对此予以谴责。这不是“茶杯里的风暴”，而是在切实捍卫民族的集体记忆、精神世界与价值观。

具体到南通的上述通告，值得商榷的地方有很多。除了通告开头扯“大气污染防治法”的大旗，“构成犯罪的，依法追究刑事责任”也让人无语，一纸通告，效力远远低于法律与行政法规，为何攀附刑法，恫吓企业与老百姓？

事实上，生产或销售冥币明器等殡葬用品并不违法，甚至还差点催生“上市第一股”。2015年12月24日，广东翊翔民俗文化股份有限公司披露股转说明书，正式申请登录新三板。主营产品为冥币，有祭祖与拜神等系列共计200多种产品，其生产的冥币等产品外销到新加坡、马来西亚、印尼等诸多国家。在国外，中国的冥币被称为“Ancestor money”，不少西方人相信这是“神奇的东方文化”，在油管上还有如何焚烧冥币祈福的操作视频。这也是一种文化输出。

长期以来，全国人大出台一部法律，国务院或中央部委出台行政法规之外，都要发布征求意见稿，向社会公众征求意见，以最大程度地查漏补缺，凝聚共识。一拍脑袋，没有任何征求意见的环节，一纸通告就要摧毁本地的一大产业，就要毁灭盛行于南通地区的传统习俗与民间道教科仪文化，无疑是失分的。

中国人讲“敬天法祖”，“祖先崇拜”在殷商之世就出现了。烧化冥币陪葬明器兴起于唐，无非是后人用象征的手法，希望已过世的先人在另一个世界过上丰裕的生活，并保佑子孙后代平安顺遂。“祖先崇拜”的基底是中国人信奉的两个“永生”：血脉或基因绵延意义上的永生，家业家风或模因（Meme）绵延意义上的永生。（《锡箔元宝是“封建迷信”？当尊重呵护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与自然信仰》）

这种“祖先崇拜”已经纳入中国的本土宗教（正一）道教之中。所谓道教，其实是中国所有民间信仰的集合体，百姓日用而不知而已。道教提供的向心力与凝聚力，是不可替代的，甚至儒家都替代不了。正一道教的前身五斗米道兴起于四川，故而西南有多个少数民族全民信仰道教，进而坚如磐石地确立了国家民族的认同。

从江苏到广东，正一道教早已深入民间日常。南通通东地区，大致目前通州区、海门区与启东市的一部分，生活着一群“通东人”。他们是古常州、镇江的移民（在清代，镇常通海道有管辖南通地区）；讲“通东话”，属于吴语太湖片毗陵小片（毗陵是常州古称）。移民带入了江南的正一道教，仍存在于目前的丧葬习俗中，当地家中有人去世之后，会请民间道士放“收敛施食”、做“停尸功德”、诵经拜忏，这些做法事的是道士世家，与服务的对象建立了世世代代的契约关系。他们做法事使用的《蓬壶炼度法食》，是明初正一派科仪之集大成者周思德真人编纂，传承超过六百年。上述一纸通告，如果不折不扣执行，就会摧毁已经成为文化活化石的通东民间道教科仪。

中华文明的基底是作为中国人信仰集合体的道教，内蕴着中国人独特的集体记忆、精神世界与价值观，外显在各种传统节日、风俗与婚嫁丧娶仪式之中，这是中国人的根，也是中国人的精神泉源，挖这个根，堵塞这个泉源，就是在动摇了中国人的精神世界与自然信仰，就是在断中华民族的文脉。每一个人，尤其是掌握公权力的决策者，应该时时刻刻把这些认识与意识放在心上。（完）

来源：南方周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