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国会选举将近：尹锡悦扩招计划步履不停、医协新会长或领导全国性罢工

3月初韩国政府曾发“最后通牒”——七千名离岗医生将进入吊销医师执照程序，相关处分不可逆。指令高悬20天，原计划于本月26日落实处分，距离最后限期2天，韩国总统尹锡悦指示“灵活处理”，此前态度异常强硬的他26日呼吁医学界积极参与对话，与政府共商医改。

韩国政府虽然放低姿态，实际上并无叫停或重新审视医学院扩招计划的意图。尹锡悦26日在政府会议上表示，增加医学院学生数量是医疗改革的起点，剩下的任务也要抓紧落实。随后，韩国保健福祉部表示，医学院扩招2000人计划的所有后续措施将在5月底完成。

在医界看来，政府方面口惠而实不至，大韩专攻医生协会（专攻医生：实习医生、住院医生）对韩媒透露，“政府随心所欲在先，事后又以暂缓吊销执照处分作为诱饵”，让医生们更为反感，因此他们没有回应政府的对话呼吁。

继实习和住院医生辞职之后，各大医学院教授25日开始集体提交辞呈。同时，韩国最大的医生行业组织大韩医师协会（KMA）26日完成换届，“强硬派”医生林贤泽当选新任会长，他强调将继续与政府抗争。

当地时间2024年3月26日，韩国光州，医生罢工愈演愈烈，全南大学医院内的患者们。视觉中国 图

围绕医学院扩招计划，医政双方实则原地踏步。韩国医疗前线之乱尚未演变为一场灾难，但患者的生命健康被置于危险境地。而且国会选举在即，25日的最新民调显示，执政党国民力量党的支持率略低于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尹锡悦本想在关键时刻打出扩招这张牌来征战选举，现在医政对峙走入迷雾，政府、执政党、医界各有盘算。

执政党为选举焦虑，尹锡悦听劝？

尽管医学院扩招是民生所向，但是随着医疗混乱对患者带来的持续性影响拖长，民意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韩国盖洛普3月12日至14日民调结果显示，47%的韩国受访者认为“应该按照韩国政府方案照样推进医学院扩招2000人计划”，41%的人认为“应该围绕扩招规模和时期寻找调解方案”。而一个月前的民调结果为，近八成韩国人对扩招政策给予积极评价。

尹锡悦在国会选举前推行医学院扩招计划，被视为寄希望于背靠民意拉动选票，而随着民意变化，执政党国民力量党愈发担忧此举对选情产生负面影响。民调机构Realmeter 3月21日至22日所做调查显示，国民力量党的支持率为37.2%，较上次调查下滑0.8个百分点。共同民主党支持率为42.8%，较上次调查上升2个百分点。

据韩媒报道，在距离4月10日国会选举半个多月之际，国民力量党内部主张“党领导层应该制定调解方案，以此说服政府和医疗界双方”，这种呼声越来越高。国民力量紧急对策委委员长兼选举对策委委员长韩东勋，作为负责选举事务的一把手出面承担斡旋角色，正值医学院教授准备集体辞职的紧张时刻。

韩东勋24日与医学院教授举行了近一个小时的闭门恳谈会，会后在记者会上表示“请大家继续关注，我想要做的就是帮助双方进行建设性对话，并提出解决问题的方式”。此前一天，韩东勋已启动党政沟通渠道，向总统室通报了与医界对话的计划。执政党高层相关人士对韩媒透露，“在韩东勋委员长的要求下，尹锡悦总统首次放弃了强硬态度”。

韩东勋被视为最受尹锡悦信任的心腹之一，也是下一任总统的有力候选人。虽然今年年初两人曾因“第一夫人”收受名牌包事件而一度决裂，但随后迅速和解。韩东勋近来为选举全力拉票，是驰骋选战的关键人物。但是针对医政矛盾，仅凭他一己之力斡旋或许还远远不够，最终达成妥协有很多难关需要克服，尤其是尹锡悦本人推行医改的意志非常强烈。

“随着各大医学院的扩招规模确定，为医疗改革创造了最起码的必要条件。”尹锡悦26日在政府会议上说，扩招学生主要分配到非首都地区，通过增加小型医学院的学生数量，为加强地方和基本医疗保健奠定了基础。发言全程现场直播，向全国传达扩招势在必行的信息。

韩国教育部3月20日已经公布了扩招2000名医学生的分配结果，首都圈仅京畿仁川地区扩招，首尔8所学校被排除在扩招名单之外。教育部的发布意味着扩招的相关程序实际上已经结束，而此时政府提出与医界对话，令医生们倍感愤怒。

“强硬派”领导医生团体，将再掀巨浪？

韩东勋与全国医科大学教授协议会（简称医教协）对话后，虽然没能拦住医学院教授纷至沓来的辞呈，但是该协会为僵局留出了谈判余地，协会会长金昌洙25日表示，如果韩国政府不撤回扩招计划，就不能解决目前的事态。但是“撤回扩招计划并不意味着增员0人”，如果能在科学考量的基础上提出扩招名额也可接受。

此言一出，在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群体中引起轩然大波，大韩专攻医生协会不认同医教协的表态。一名实习医生代表对韩媒表示，“医大教授协会并不能代表专攻医生和医疗界。这是荒唐的。”没有任何专攻医生要求或委托医教协进行仲裁。政府的对话发言只是为了秀给国民看的表演。

在韩国，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被统称为“专攻医生”，是指在取得医生执照后，为考取“专门医资格证”而在教学医院实习和修习的医生。目前，韩国专攻医约有1.3万人，其中95%就职于上述100家教学医院。他们的工作多为辅助主治医师，但主要负责诊察、手术、开处方等工作，是处理医院业务的重要群体。专攻医生经历多年研修并通过考试后才能获得专科医生资格，之后在细分科室积累临床经验后才有望晋升为教授。也就是说，专攻医生处于医界的底层，而教授则在上层，内部的两个群体也存在温差。

医学界的一些人还曾提出替代方案，例如逐步增加医学院学生的数量，但由于缺乏代表性组织来提出，并未得到重视。大韩医师协会代表14万名职业医生的利益，也是此次辞职罢工行动的组织方，被视为代表韩国最广泛医生群体的组织。

3月26日，大韩医师协会进行换届选举，两名候选人分别是协会首席发言人朱秀浩，以及韩国儿科青少年医学会会长林贤泽，他们都强烈反对医学院扩招计划。朱秀浩主张，不会接受政府提出的扩招名额，也没有必要与政府进行谈判。林贤泽则更加激进，提出必须减少医学院招生名额，并且要以保健福祉部正副部长辞职为前提，才能与政府进行谈判。

最终，林贤泽获得超六成的选票当选42届大韩医师协会会长，从5月1日开始履职，任期3年。选举结果一定程度上显示出大部分医生与政府对抗的决心。

林贤泽在医界被归为“强硬派”，他不但反对医学院扩招，还认为在生育率降低的背景下，医学生名额应该减少500至1000人。此前政府发布医学院扩招计划时，他表示：“医生们将为保护基本医疗服务、免受尹锡悦政府的侵害而战斗到底。”今年早些时候，在尹锡悦出席一场民生讨论会时，林贤泽高呼反对增加医生数量，随后被保安捂嘴拖出现场。

目前，实习生、住院医师和医学院教授已经提交了集体辞职报告，但大多数私人执业医师还没有出现大规模辞职的举动。林贤泽此前表示，他当选大韩医师协会会长后将领导全国范围的医生大罢工，无惧惩罚。随着这位新会长的就任，韩国医政矛盾恐进一步加剧。

医疗前线的“灵活”运营

自韩国首都圈五大医院的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于2月20日晨起正式停止工作，至今已经一个多月。据韩媒报道，截至3月22日，韩国全国14万名医生中，离岗医生仅占不到10%。但是在一些大型医院，罢工医生占三成到四成，导致数百台手术推迟或取消。3月25日开始，医学院教授陆续提交辞职报告，并且缩短工作时间。

为了填补医生离岗导致的医疗空白，韩国保健福祉部从3月11日起向全国20所医院调派20名军医和138名公共卫生医师。这批医疗人员主要负责重症、急诊患者的手术，缓解就诊推迟等问题。3月25日，第二批247名公共卫生医师和军医被调派到医院。

在实习医生和住院医生离岗期间，许多医学院教授的工作时间拉长，负担额外的诊疗任务。由于政府无妥协之意，教授为支援学生而加入抗议，将从4月1日起最大限度减少门诊接诊量，将医疗资源集中于治疗重症和急诊患者。

韩联社25日报道称，首尔五大医院等主要医院尚未出现较大混乱。三星首尔医院相关人士表示，当日起门诊缩减，但尚无特别动向，被延期的手术台次占比保持在50%左右，27日之后才可能出现教授离职带来的影响。

据新华社报道，韩国的一个危重症患者团体表示，在当前情况下，医科大学教授集体罢工无异于给患者“判死刑”。韩国严重疾病协会会长金成柱表示："患者正在成为牺牲品，他们的等待是无意义的。医生坚持'治疗权'是他们最重要的武器，但不明白为什么要用病人的生命作为'赌注'。”

由于大量医生离岗造成诊疗量剧减，韩国首都圈五大医院目前每天面对超过10亿韩元的巨额赤字，多家医院正在通过合并病区和关闭病房的方式灵活运营。首尔大学医院关闭了60个病房中的10个，包括急诊室短期病房和部分癌症医院附属病房，以精简人员。

有韩国医疗行业相关人士对媒体透露，医生辞职罢工的情况将持续多久已经变得无法预测，剩下的工作人员已经处于倦怠状态。一些医院正在讨论员工自愿退休的问题，甚至有传言称近期工资发放困难。

3月26日，韩国总统室三次发布“尹锡悦强调政府和医疗界有必要进行对话”的消息。但在目前的僵局之下，这样的口头呼吁似乎无济于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