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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八光分文化提供指导支持,博峰文化提供出版支持,高校科幻平台、四川大学科幻协会、武汉大学科幻协会主办,联合全国众多高校科幻社团举办的第六届“星火杯”全国高校联合征文大赛已正式启动,截稿时间为2024年5月15日。接下来将陆续推出经过初筛环节后进入初审的来稿作品,敬请关注!欢迎加入大赛官方QQ群:913029248
进入初审作品:23号
序列
全文约5251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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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黑羊
在和瑞沙的第一次谈话中,他说,他在发电厂工作的每一天都觉得自己未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大富豪。
我并未理会他的大话,跳过了这句,没有记录下来,我已经记不清听过多少人讲过这话了。他电子终端的序列号并不低,根据我的经验,这个序列水平的每个人都能吹出不同的牛皮以彰显自己的不俗和年少的意气风发。
他也不例外。
02/白羊
厚厚的云遮住了天,些许空荡处流露出的蓝意染着擦不去的浓郁阴霾。太阳穿过云层,跌宕的热浪一波一波,从地表,到植被,到体表,到内心。
瑞沙吹着风扇,汗珠从额头冒出来,顺着油亮的面庞一路滑到脖颈。他抬起手肘去擦汗,但湿润的手臂并未使他如愿。闲腥的汗水滴入眼睛,引起一阵辛辣的疼痛。他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计,蹲下身子,半依着身旁的机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团起来的纸,眯着眼睛一点点地擦汗,再把浸湿的纸装回口袋里。
他得再努力一点。
“瑞沙!到饭点了!”帕沃的工位在门口,小麦色的面庞透着红,微微的风吹起衣领,他抬手拍了拍,又扯了扯衣角。
“你先去,我马上来。”瑞沙没有抬头,手扶着机台。
帕沃只能看见瑞沙一半黄一半黑的安全帽在机台上轻微的上下移动,他没再说,转身去了食堂。
瑞沙并没有立刻跟上,他再次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安全帽。白布做的里子已经被长久的劳作浸透成疲惫的暗黄,最前面靠近额头的部分已经洁了一层厚厚的白霜,从前端开始,一层一层、一点一点、海浪似的减淡,直到帽尾,再次结起白霜。他再次掏出那张仅有的纸,展开皱巴巴的纸团,一点点地去擦那些白色。
白色太多,他也并不多上心一定要擦干净。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慢悠悠地走向食堂。食堂的人还是很多,他们大多都戴着黑得看不出原样的帽子,迈着拖拖拉拉的、沉重而疲惫的脚步,仿佛行尸走肉般地挪向餐盘。
午饭还算不错,瑞沙大口大口地扒着米饭。
“诶!你干嘛!这是我的饭!”
似乎有人起了争执,但周围人仿佛早已习惯,只顾着低头扒饭。瑞沙漫不经心地抬起头看了一眼,一张张相似的面孔隐藏在帽子之中,只看见一群黑帽子,中间零星夹着几个半黄半黑的帽子。
瑞沙又低下了头,他的父亲和他说过,黄帽子惹不得,半黄半黑帽子要惹得,黑帽子谁都惹。父亲说,黑帽子是序列号最低的,他会慢慢变成半黄半黑的帽子,如果再撞了大运的话,会再变成黄帽子。父亲从父亲的父亲手里接过了黑帽子,他又从父亲手里接过了半黄半黑的帽子。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有一点也会成为黄帽子,他的序列号会一升再升,虽然他也知道,有的人本来就是黄帽子,有的人也不需要戴帽子。
那个黑帽子帽子试图抢回自己的饭,一群黑帽子帽子围住他,零星几个黑帽子看着他们,另一群半黄半黑的帽子低头吃着饭。那个黑帽子摔倒在地,幸而并未产生裂痕。他似乎很狼狈,瑞沙只能听见喘息和细碎的呢喃。
他不再看,低头三两口扒完了碗里的饭。不同的序列号对应着不同的能源消耗额度,有的人值得,有的人不值得。
瑞沙回到车间的时候,帕沃还没回来。他操作着滑轮将机械部件抬起来,低下身子在部件后面敲敲打打。
当他再次取下帽子时,门口的工位终于来人了,是一个黄帽子。但却不是帕沃,变成了一个在他眼熟的面孔。瑞沙知道是那个人成功从半黄半黑的帽子变成了黄帽子,而帕沃摘下了黄帽子。
他再次告诉自己,再努力一点。
03/屠夫
瑞沙终于变成了黄帽子,他开始变得有钱,他体会到了从未体会过的快乐与轻松。
暮色似画卷自天边铺散开来,风卷着酸涩的霉味夹杂着雨丝拂过路面凹处的水洼。摇晃间路旁的树上两三枝叶蓄的点点晶莹砸在伞上,激起小小的水花,转而坠到地上,旋即被匆匆来去的车辆碾碎。
瑞沙打开了电子终端,本月的资源能耗额度还富余许多。他奢侈地点了一份外卖,等待机器人送货上门。等待的时候,他舒适地躺在机台后面的靠椅上吹着风,就像以前的黄帽子们一样。
瑞沙时不时地想起来自己最初的梦想,他想成为一个大富豪,现在的他似乎有一点点像那个想象中的自己。想到这里,瑞沙情不自禁地晃起了二郎腿。
外卖送到了,瑞沙终于起身。
“吃饭了!”他扯了扯嗓子,叫唤那些还在机台上的黑帽子,然后转身走出车间。风吹起头顶的黄帽子,松散的帽带飘起来。他顺势摘下了帽子,从口袋里掏出整齐方正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擦着帽檐,帽子的里布雪白。
瑞沙走到厂房门口,机器人送完外卖已经离开,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外卖并未按预期那般出现在门口的架子上。瑞沙眯起眼睛,将帕子放在帽子里,啪得一声拍在架子上,转身走向监控室。门口的警卫机器人瞳孔闪着蓝光。
监控室的黄帽子躺在躺椅里操作电子终端,投影的光屏里是最近大热的电影,他捧着爆米花,时不时嘎嘎地笑出声来。听到有人来了,他慌忙起身,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和他一样的黄帽子,松了一口气,又躺了回去。
“吓死我了,还以为是那群没帽子的来检查了。”那人嘟嘟囔囔着吃了一大口爆米花。
瑞沙打开了警卫机器人的终端系统,找到了那个偷他外卖的黑帽子。
可怜的“羔羊”还在低头狼吞虎咽,他第一天来上班,劳累一个上午,仅有的一点午饭却被一个贪吃的黑帽子抢走了,他想抢回来,却被打了一顿。正当他心灰意冷的时候,一份豪华的外卖就在眼前。他很想忍住,又想起自己这个月的能耗额度所剩无几。
欲望战胜了理智。
当他吃完正准备起身“毁尸灭迹”的时候,身边早已围了一圈半黄半黑的帽子。他开始战栗,青紫的眼角微微抽搐,膝盖和手肘擦破的皮早已渗出血丝。他尽力地蜷成一团,骨头、关节、甚至脑海深处传递着一种迟钝和麻木。黑色的帽子早已滚在地上,在一群半黄半黑的帽子中间,像一只误入白羊群的黑羊。
白羊见到了异类,不言而合地将黑羊视作敌人。黑羊被迫伏下身子,细碎的羊毛飘在空气中。另一群白羊在远处安稳地吃着草,屠夫站在远处微笑着看着他们。
04/白羊
夜空被雨所荡涤,明灭的星光一如星系间忽闪的恒星。
瑞沙没想到会再见到帕沃,他没戴帽子,却甚至不如那些戴着黑帽子的人。
昔日整齐的衣衫如今带有一份凌乱,帕沃的双手被拷在身前,他的眼中并无怨恨,瑞沙只能看出几分不甘。他们的视线交汇的时候,帕沃向他露出一个嘲讽和了然的笑,然后被身边的人抓出脑袋狠狠往下压了一下。
帕沃很快被带走了,一层一层的封条贴满了他豪宅的每一处门窗。
瑞沙知道,他的序列号又上升了。
他已经很少想起以前了,帕沃就像是他打开从前记忆的钥匙。
他想起来当他小时候,父亲还是黑帽子的时候。全家挤在一个很小很小的房子里,小小的电视里播着新闻。
外面纷纷扬扬地飘着雪花,瑞沙坐在木头板凳上盯着斑白的世界,他推开窗,一整寒风直照面门,他似乎听见了皮肤龟裂的声音,看见一片片细小的如雪一般的被冻成细屑的角质碎片落下,漫天的雪花侵蚀着他。他按了按遥控器,回头撇撇电视。切了几个频道,无一例外都是“刺啦刺啦”的杂音和狼狈的地球。新闻中的地球裸露着黄褐的表皮,大片大片的地区夜以继日的消耗着,浪费着。
他开始烦躁,像毒辣太阳炙烤着一团不化的雪。
父亲的序列号并不高,这意味着可供父亲消耗的能源额度仅仅够维持家里的日常生活。但即使这样,父亲仍然一省再省,挤出半数能耗额度。瑞沙曾疑惑父亲为何要将辛苦节省的能耗额度悄悄售卖掉,却换来一些难以下咽的干粮和微薄的钱财。父亲并没有告诉他原因,只是看着电子终端上的序列号默默发呆。
或许父亲是对的,环境每况愈下,能源应该用在更有价值、序列号更高的人身上,像他们这样的人节约有限的能源是应该的。
拥挤的家中除了人似乎仅剩下破旧的小电视机,冰冷的灶台和干硬的米粮。或许父亲也并不知道对错,只是呆呆地听着收音机里呼吁推进限制能源消费的新闻。
从那时起,瑞沙就想成为一个大富豪,想成为父亲所梦想成为的黄帽子。黄帽子比黑帽子更有价值,序列号更靠前,能够享有和支配的能耗额度就更高,而成为大富豪又能购买更多的能耗额度。
认识帕沃的那一天,瑞沙刚从父亲手里接过半黄半黑的帽子,他对自己的未来充满希望。帕沃的工位在门口,或者说,门口机台后面的那张躺椅就是帕沃的工位。帕沃没有从父亲手里接过帽子,但其实,帕沃的父亲并不需要戴帽子。
“吃饭了!”到了饭店,帕沃慢悠悠地从躺椅里爬起来。
瑞沙没有放下手中的工作,他相信只要再努力一点,他也可以是黄帽子。
当瑞沙饥肠辘辘、迫不及待地冲进食堂的时候,属于他的那一份饭却早已不翼而飞。
“你的饭啊,可能谁以为你没来就给吃了吧。你知道的,每个人的能耗都是有限度的。你没来,人家就吃了,不能浪费嘛。”帕沃一边窝在躺椅里玩电子终端一边懒洋洋地回他。
瑞沙尝试问其他的半黄半黑的帽子,是谁吃了他的饭,却没有人回复。直到来了一个新的黑帽子,瑞沙才终于吃到了自己的饭。
他想要成为一个大富豪的愿望日益剧烈。
现在,瑞沙成功了。他已经像他想象的那样,成为了一个大富豪。他有很多钱,有许多人为他工作,即便每月要为工厂倾注一笔不小的能耗额度,但工人们一个月为他创造的金钱也足够他再购买一年的能耗额度。
他的家不再冰冷拥挤,富足的能源足够支撑整栋房屋全天的供暖,步入式冰箱和厨师机器人能够随时随地烹饪。
瑞沙不再去想那些曾经,暖意布满了整个空间,热烘烘的地板下布着智能控温系统。他惬意地打开AR,看到金钱和能耗额度的数字在眼前跳动。
雨停了,阳光毫无阻挡地洒在地上,路上半是泥泞的污垢,半是来不及化打理的雨水。环卫机器人趁着红绿灯的间隙紧张地工作着。
05/屠夫
瑞沙最后一次见到帕沃是在审判庭。帕沃宽大的黄马甲,像扭曲变型的橡皮筋一样黏在椅子上。他面容潦草,精神颓唐,对面的原告泪流满面却掩不住精神焕发,声泪俱下,痛诉帕沃的桩桩件件。
“他限制克扣我们的能源消耗额度,然后自己去倒卖。他序列号都那么靠前了,都那么多额度了还要来扣我们的。他赚得盆满钵满,然后转过来说我们要限制,说我们浪费有罪。天哪,这是哪来的道理。好的都他享受了,有罪的时候倒叫我们来分担了。这下可好,终于……终于能有个公道了。”
证人席正对着审判长,瑞沙冷静地听着场上的话语,瘫坐在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想着帕沃的结局。他年轻时是那么得意,一开始就是黄帽子,黄帽子没带多久就不用再带帽子了。可是帽子也才摘下不久,马上就要连带上黑帽子都没有资格了。
审判长对帕沃做出了理所应当的处罚,他才被人从椅子上撕了下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瑞沙站起身就要离开,他最近认识了一个人,和他合作,他就能赚到更多的钱,当更大的富豪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到自己的序列号上升。
那个人叫伯斯,瑞沙从来听说过他的名字,答应合作的原因很简单,他看到了伯斯的序列号。瑞沙从不怀疑伯斯的能力,他兢兢业业地工作,像是还带着半黄半黑的帽子一样,尽管那已经过去很久了。
伯斯很少和他联系,即使见面也是很快的交代一些事情,然后就匆匆离开。瑞沙毫不在意伯斯的想法和做法,他知道每个人都并不能绝对的判断,就像曾经的那些黑帽子。他们会在你没有去的时候吃掉你的饭,会看到半黄半黑的帽子露出嘲讽和了然的笑,会在每一次序列号上升是不由自主地感到奸诈的庆幸与扭曲的快意。
他曾经是白羊群中首当其冲的黑羊,也是默不作声、冷眼旁观的白羊,亦是白羊身后残酷无情的屠夫。帕沃曾经是屠夫,可现在却成了群起而攻之的黑羊。
伯斯又是什么人呢?
瑞沙时不时地想起这样的问题,但又转瞬放弃继续探究。他的序列号一升再升,那串数字像是驱赶羊群的牧羊鞭一样,瑞沙沉迷于这种唾手可得的愉悦。
06/黑羊
“我现在最怀念的,就是小时候坐在屋子里出去看雪。”瑞沙试图想起年少的时的雪,却想不起来那种被雪沫从脖颈入侵到脊背的那中冰冷的快活。他老了,斑白的头发像是雪地里的孤木残枝。
瑞沙讲到这里就结束了他的故事,我关闭了记录仪。
如果我还是以前的我,或许会称一句励志或者唾骂一句活该,但是现在,我只觉得他的故事和上一个人的故事一样无趣,都是千篇一律的开头和结尾。
“我没有再带黑帽子的机会了。”瑞沙呆呆地盯着记录仪镜头的黑盖子。
他的上一个人也是这样,终身没有再来的机会了。我没说话,只是叫他整理一下他的衣服。藏蓝色的棉衣还算厚实,因为久坐被压出折痕,就像肩上的白色条纹,一道道的。
“哦,对了。你认识帕沃吗?”瑞沙突然抬头问我。
“在你之前的那个人?”我挑了挑眉,有些惊讶他会这么问我。想来倒也不奇怪,我的工作就是记录他们的过往,我见过许多和他一样的人。
瑞沙却没再接着问,他起身低头扯了扯衣角,向门外走去。
“下一个!”我重新打开了记录仪,等待下一个人的故事。
“叫什么名字?”我低头看着档案。
“伯斯。”那人回道。
我抬起头,这些人虽然长相不一样,但是精神气倒是一模一样的,他看起来真的像极了一块风干走形的腊肉。
背后瑞沙的脚步停顿了一下,我回头,只看见瑞沙脸上嘲讽的,带有一丝了然的笑。
这个表情是什么意思呢?
我看着他们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嘲弄。
或许就像找到同伴的黑羊一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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