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班工人土登：没有民主改革就没有我的今天

本文转自：人民日报客户端

鲜敢

初见土登，是在昌都市芒康县嘎托镇的一座旧式藏风两层小楼前。

浅褐色的帽檐下，半遮盖着和大地一样肤色的脸庞，一双眼睛深邃而有神，诉说着过往的艰辛和波澜。

他告诉记者，芒康县这些年变化很大，曾经的老建筑都快被拆完了，一幢幢新式楼房拔地而起，街道、广场整洁一新，错落有致，唯独这座老宅还保留着年轻时候的记忆，一碗一筷、一桌一椅陈列如初，住在老宅里，曾经与父母、老伴生活的岁月常常浮现在脑海。“这就是我的根。”土登动情地说。

土登老人在老宅门口

为了更好照顾老人日常起居，在芒康县邮政局工作的儿子贡布材加和媳妇商量后，决定和老人住在一起。虽然建筑风格还是老房子的模样，但屋内数字电视、宽带网、冰箱、洗衣机等现代家电一应俱全，一家人生活倒也十分便利。

1942年4月，土登出生于芒康县宗西乡的一个小山村里，在家排行第三，上面一兄一姐，下面两弟一妹。父母都是穷苦的农奴，没有房子住的土登一家，只有向“领主”租房子住，父母给领主干活，所有劳动所得都要全部上交领主，一家人生活十分困难。土登回忆道，幼时没上过几天学，最常做的事就是替领主放牛，小心翼翼，忍气吞声，稍有不慎就会遭到领主的殴打和谩骂。

生活上的贫瘠尚能克服，而精神上的束缚才是最让人压抑的，“在领主眼里，我们就是个会说话的牲口，毫无人身自由，除了吃饭睡觉就是给他们干活。”土登说，儿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长大后可以吃饱饭、穿暖衣、有房住。

土登接受记者采访

1959年3月，西藏彻底推翻了统治千年的封建农奴制度，建立了新生的人民政权。初长成人的土登和大家一道，获得了宝贵的人身自由。他们家不仅分到了属于自己的土地，在农闲时节，还可以外出打临工贴补家用。就这样，勤劳的土登先后干过铁匠、帮人驾马车、开拖拉机等活计，但由于当时刚获得解放，总体上的务工机会相对较少，收入很不稳定。

直到1968年11月，川藏公路南线芒康段的建设急需大量民工。芒康县政府决定在每个乡临时征召3名年轻人进入施工队干活，时长3年。正好赋闲在家的土登随即报了名，有多年务工经验的他顺利通过筛选，成为川藏公路芒康县路段第八道班的一名“临时工”。

虽然筑路很辛苦，工具落后，施工中还常伴随着坡体塌方的危险，但收入总算稳定了下来。土登说，“上班第一个月就领到了36元工资，除了必要的生活开支，我把其他钱全部拿回家里，贴补家庭花销。”

在贫困中长大的土登十分珍惜来之不易的工作机会，在工地上干活比其他工友更加卖力，急难险重的事总是抢着干，经常早出晚归。很快，三年用工期满后，带班领导十分赏识任劳任怨的土登，舍不得放他离开，就向上级申请，把他转为了一名正式的道班工人。“我是我们家族第一个正式工人，不仅受人尊重，而且还收入稳定。”土登笑着说。

土登在川藏公路旁

1973年，川藏线芒康段的修缮加固工程基本告一段落，土登的主要工作从修路就地变成了养路，主要负责拉乌山路段。

在自然环境多变的川藏公路，“三分靠修，七分靠养”。“特别是每年的秋冬时节，路面结冰、积雪坍塌、滑坡等时有发生，都需要养护工人及时抵达事发现场修整道路，保障通行。”土登回忆道，当时他所在的第八道班有16个工人，每天步行往返10公里的养护路段，中午无法返回住所用餐，饿了只能啃随身携带的糌粑充饥，渴了就喝点路旁的雪水。

如果遇到路面塌方受阻，则没有返程时间表，必须要等道路彻底抢修通畅后方能返回住所。“在冬天，拉乌山的风特别大，在路上施工，身上的棉袄根本不顶事，面部冷到失去知觉，即使戴着手套，手上依旧冰冷刺骨，全凭那股毅力，咬着牙，硬是把铁锹牢牢握着，机械地敲着、铲着、推着……，困了累了也不好歇息，只因眼前停滞的车辆和行人队伍越来越长，根本停不下来。”土登说。

就这样，春天治翻浆，夏天通积水；秋天固路基，冬天清冰雪。长期的风吹日晒雨淋，让土登的皮肤看起来黝黑而粗糙。但这些和养护道路中获得的成就感相比，微不足道。他说，最自豪的莫过于当道路抢通的时候，过往驾乘人员对工友们的拍手称赞。

“有时候，我们因抢修道路很晚才返回，路过的车辆看见我们穿着工作服，也不嫌我们身上的泥土，都会主动捎我们一段路。”土登脸上洋溢着笑容。“更多有时候，我们扛着工具走在路上，过往的车辆都会向我们鸣笛示意，有的甚至还会停下来问候寒暄几句。”土登得意地说，“在这清冷孤寂的盘山公路上，人与人之间会有莫名的亲切感，彼此的关心和帮助十分纯粹，让人倍感温暖，这也是我们长期坚守路段的动力源泉。”

30年如一日守护川藏线，让土登不仅收获了事业和尊重，更重要的是获得了稳定的收入来源。“成为正式工人后，我的收入就涨到了60多元，此后逐年递增，最后达到了上千元。”土登说，“正是因为稳定的工资收入，我的儿子和女儿可以在县城里面上学，父母也可以不再辛苦劳作，九十年代还在县城购买了房子。”土登说。

土登获得的奖状

2002年，年满60岁的土登从道班正式退休，告别了他守护30年的川藏公路。退休次月，他就领到了2000多元的退休金，让自己的晚年有了生活保障。

回首一路走来，土登难掩激动：“准确地说，我这一生有两次生命，一次是父母给的，一次是共产党给的。如果没有党领导的民主革命，我的命运和父辈一样，一辈子都是任人宰割的农奴，更不用说成为一名道班工人了。”

如今，年过八旬的土登依旧精神矍铄、行动自如，晚年生活十分充实。“他平时没事就喜欢看新闻联播，了解国家的大事要情，有时还上网刷抖音，看看祖国各地的巨大变化，很多政策我们都没有他熟。”土登的女儿、芒康第二小学老师边巴曲珍告诉记者。

采访结束时，土登执意要送我们到楼下，在他家大门口，记者为他拍下了一张照片。门楣上，西藏自治区人民政府颁发的“光荣之家”门牌金光闪闪，那是政府和人民对他在川藏公路上奉献一生的最好褒奖和颂扬！

土登说，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努力奋斗的人，成功的关键，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国家和时代是否为普通人创造了平台和机遇。庆幸的是，我们都生活在这个强大的国家和拥有无限可能的时代。（通讯员：刘晓江、王正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