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威侯府昨天一天都没动静,大门紧闭,连看门的小厮都躲进去了。大门外边却围了一群人,个个眉飞色舞的议论着当时的情景。”春芜心里同情,叹了口气继续讲:“今天早上,永威侯握着两把菜刀冲出来,面目狰狞,挥舞着菜刀要砍人,大声嚷着谁‘要再说一句就砍死他’,人群才散开,但大街小巷早已流言蜚语满地飞,现在又添了永威侯仗作威作福的传闻。”
听到这里,宛茹紧扣着桌面的手指才松了劲,永威侯不是外祖母,他没有舍弃闺女的性命。但贞贵妃会怎样选择呢?
京城里的传闻越来越多,永威侯府依旧大门紧闭。
宛茹却没有时间关注后续,因为在她管家期间,周家出了一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周家奴仆的四季衣裳都是发布料,由个人根据自身的高低胖瘦来裁剪,这样的好处便是衣裳合身,剩余的布料他们还可以做些手帕香囊类的,很得丫鬟婆子的心,所以宛茹管家后也沿袭这个传统,今年秋季的布料采买好便统一发下去了。
布料发下去,宛茹还让红叶和秋葵专门去瞧了瞧院里粗使婆子和前院小厮的布料,见没有任何问题才放下心。但今天,张姨娘却突然来梧桐小院撒泼,说宛茹故意克扣各位姨娘院里的女使。
秋葵当即气得不行,以为张姨娘故意找麻烦,卷着袖子就想冲上去和她理论。
宛茹出言拦下,她听清楚了,张姨娘说的‘各位姨娘’,按照张姨娘的为人处世和交际人缘,其他姨娘不会和她一起来诬陷,那么这便是真事了。
宛茹走到院门,看着张姨娘,正色道:“请姨娘说明缘由,我必给姨娘一个交代。”
张姨娘下巴朝天:“你克扣女使的份例,以次充好来谋取私利。”说着递过来一块布头:“你居然把细棉布换成粗布给三等丫鬟们穿,不过是欺压他们身份低不敢吭声罢了!你可真是蛇蝎心肠。”
宛茹冷静的接过布料,摸了摸手感,纹理非常粗糙,确实是会磨皮肤的粗布,她朝张姨娘欠身道:“宛茹会给姨娘一个交代,姨娘先回去吧。”说完直接回了院子
张姨娘脸色一变,就想去抓宛茹的胳膊,被红叶一把攥住手腕,红叶的声音冰冷:“看来奴婢说的话,姨娘忘的干干净净。”
张姨娘一激灵,连忙赔笑道:“红叶姑娘误会了,我只是想再问问,现在没事了,我马上就回去。”
红叶冷哼一声,松开手去追宛茹。
宛茹等红叶赶上来,交代道:“我让秋葵去前院和老太太院里的三等丫鬟处询问,你去各位姨娘处,若确实全是粗麻布,则带一匹过来,然后再找几个身体强壮的婆子来。”
红叶应了,宛茹再对春芜道:“你去请负责采买的各位管事到我这里来。”之后她到正厅坐下,端着茶盏静下心来等待,脑子却在不停的思考。
等人全部回来,汇报的结果和宛茹想的一样。
大太太和老太太院里及书房里所有的丫鬟婆子的布料都没有问题,唯独各位姨娘处的三等女使和粗使婆子的布料出了问题:细棉布被换成了同等花色的粗布。
而各位姨娘发现后,因不想和怀有身孕得老太太宠爱的宛茹撕破脸,便要求院里的人闭紧嘴巴,然后拿出体己来帮他们换新的。只有张姨娘希望宛茹倒霉,所以她发现后立马闹开来。
若没有张姨娘,就真如了他们的意了!宛茹眼睛眯起来,静静的等着负责采买的管事们到来,只怕这群人的嘴应该硬的很!
果然,负责采买的五个人没有一个认罪,个个都来糊弄宛茹。
“姑娘可别冤枉我们,往年的布料都是咱们采买的,从来没有出过错,若您不信,可以去问大太太。”
“就是,布料早发下去了,若是粗布,她们怎么不早说?只怕是她们自己偷偷换了,现在又来讹咱们周家的钱。”
“对啊,姑娘,凡事得讲证据,这布料发下去这么久,过了多少人的手,凭什么赖到我们头上?”
宛茹望着这些人,一个个义正严词、大气凛然,分明是仗着隔了太久和证据难找,但她却不想和她们纠缠不休,当下便沉声道:“哪位是负责采买三等女使和婆子们布料的管事?”
五个人愣了愣,互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唤孙嬷嬷的走上前来:“是老奴负责,但是,请姑娘明察,不能因为我负责采买就要往我头上扣屎盆子啊。”
宛茹轻笑一声:“我不喜欢说废话,更喜欢直接问责,既然是你采买的布料出了问题,那便直接罚!来人,拖下去,打!”
红叶带来的三四个壮实婆子立即跑过去抓住孙嬷嬷的胳膊,孙嬷嬷惊叫:“你凭什么打我?我是府里的老人了,大太太向来重用我,你敢打我?”
宛茹一脸平静,不发一言的看着孙嬷嬷被婆子们撕扯着拉出去,然后按在地上,扬着二尺长的木板打下去。
一下两下……,宛茹听着打板子的声音,仔细审视着其他四人的变化,只见有三人恼怒不已,一人却猛地握紧了拳。
宛茹嘴角勾起一抹笑,却没喊停。
不管谁想的点子,孙嬷嬷一定参与了,否则这事办不成,所以打她不亏。
五板子下去,孙嬷嬷狰狞的看着宛茹大声骂道:“你算个什么玩意,就是个下贱的通房,你敢打我,你个小娼妇!”
十板子下去,孙嬷嬷的声音变得虚弱无力:“你冤枉好人!”
十五板子下去,孙嬷嬷深蓝色的衣服上渐渐染上血迹,她头上大汗淋漓,一张脸惨白,她开始害怕,觉得宛茹会把她打死,她不想死,不过是几十两的银钱,还是张嬷嬷撺掇她干的,她不能因此没了命。孙嬷嬷怕了,急声叫道:“我认了,别打了,除了我,还有张嬷嬷,求求你,别打我了!”
张嬷嬷一下软倒在地上,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敢分辨。
宛茹盯了她们一眼,捧着肚子起身离去。
罪名定下来,后面依照规章处罚即可,宛茹便交给了万嬷嬷和红叶,一个是大太太的人,一个是老太太给的,无人敢不服。
之后,给张姨娘的丫鬟婆子重新发了细棉布,因其他姨娘都拿体己银子贴补过院里的丫鬟婆子了,宛茹就直接从公中拿银子补给她们。再把粗布全部收回来堆在库房,等冬天发下去做千层棉鞋鞋底。
张姨娘傻了,苏宛茹居然半天就解决了!她怕了,苏宛茹如此凶狠,以后还是不招惹她了!
日子又过了三天,永威侯府的事情终于有了进展!
春芜打探到了最新的后续:“前天夜里永威侯家的几处角门开了,好几个小厮偷偷溜到街上找那个乞丐,谁知找了一夜竟没找到,还被人发现了,次日早上几十个乞丐涌到永威侯府门前去吆喝,说自己就是亲他家姑娘的人,还绘声绘色的形容‘猪骚味’是什么味。听说当日永威侯家的太太就哭死了过去,永威侯又一次拿着两把菜刀冲出来。”
“那乞丐最后找到了吗?”
春芜点头,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不过,那乞丐不同意娶永威侯家的姑娘,赔多少嫁妆都不娶。”春芜表示不理解,娶了永威侯府的姑娘就不用做乞丐了,为什么不同意啊?
宛茹低头看向手中的书,不是乞丐不想娶,是他背后的人还没满意。
事情僵持起来,永威侯不舍得姑娘去死,乞丐偏嚷着不娶泼妇,京城的百姓等着看热闹,酒馆茶巷竟有不少人一脸坏笑的猜测:王嫣儿的亲姐姐贞贵妃亲起来是不是也有猪骚味,难道皇上偏爱这一口?
流言蜚语满城飞,贞贵妃气的卧病在床,皇上一边心疼爱妃,一边被谏言的大臣吵得耳膜疼,但最终爱情战胜了理智,皇上抱着奄奄一息的贵妃下了一道赐婚的圣旨。
古往今来,第一道给乞丐赐婚的圣旨,这乞丐捧着圣旨还嚷道:“唉,皇命不得不从啊!”
最后,三十五岁的乞丐狮子大开口,要了永威侯半副身家,才勉为其难的娶了贞贵妃的亲妹妹王嫣儿。
自此,不仅永威侯府被人说三道四,连皇家都成了京城的笑柄,更有耿直的谏言大臣当朝骂贵妃是祸国的妖妃、皇上是听信谗言的庸君。平民百姓不敢骂皇上,但敢骂贵妃,平时路过永威侯府门前都要吐一口口水。
到了七月,京城的风言风语才渐渐消停下来。同时,周以安来信说一切平安,但流寇狡猾,想要彻底清除需要时日。大太太接到信,病好了大半,老太太怜惜宛茹已经有八个月的身孕,便让宛茹把管家的权利交还给大太太
宛茹干净利索的还了管家权,大太太心里别扭,宛茹管家管的很好,做事知道分寸,还常常拿她做表率,她听万嬷嬷说起时,心里又得意又畅快,但她不想夸宛茹,便冷着脸哼了声:“也就凑合吧!”。
宛茹笑着点头,没了家宅的琐事,宛茹养胎的日子变得清闲,加上春芜不停歇的投喂,几日后她便觉得胖了不少,胎儿过大反而不好生,宛茹开始有意的节食和增加运动。
天气炎热,动一动就汗流浃背,宛茹在院子里走了五圈便回了屋子,站在冰盆前消去一身的暑热,又开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春芜跟着打扇子,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去园子里走走?那里树木高耸繁茂,天被遮得密密实实,凉风习习,是个消暑的好地方。”
宛茹用帕子擦去脸上的汗珠,摇了摇头:“蚊虫太多了,你们护着我顾不得自身,回回都被蚊虫咬一身红疙瘩。”
但屋子里地方狭小,走了两三圈宛茹便觉得转的头晕,春芜心疼,瞅着外面的大太阳,一心盼望天能阴下来。
也许春芜的诚心感动了老天,到了次日,果然阴云蔽日,春芜高兴的请宛茹出来多走几圈。
宛茹失笑,正要往院子里走,邱姨娘来了。
“今天是个凉爽的天气,我过来找你说话,陪你解解闷。”邱姨娘笑着走近,看见院子里准备好的茶点团扇,便问道:“是又打算在院子里转圈?”
宛茹笑着点头:“钱郎中嘱托我多动动,说到日子后好生一些。”
“是这个理。”邱姨娘握住宛茹的手,瞅着整洁的小院子啧一声:“不过,只在这院子里转圈也没什么意思,不如去外面散散心,去看看花看看草。走,我陪着你。”
盛情难却,宛茹便应了,让春芜扶着和邱姨娘走出梧桐小院,后面跟着七八个拿糕点茶水团扇熏香的小丫鬟。红叶不放心,跟着去了,只秋葵留下来看家。
邱姨娘为了逗宛茹开心,一路上说说笑笑不停,还让小丫鬟去扑蝴蝶,引得春芜心痒难耐,蠢蠢欲动的想要大展身手。
宛茹见她玩心大起,便放她去捉蝴蝶,小丫头风风火火的扛着捉蝴蝶的布兜跑远了,又转过头对宛茹道:“姑娘,你等着,我给你捉最大最美的蝴蝶!”
宛茹见她开心便笑着点头,红叶连忙过来扶着宛茹,邱姨娘赞赏的看了她一眼,夸道:“好孩子,你是个细心的,你家姑娘有了你,我就放心了。”
红叶连忙欠身谢过,邱姨娘笑着扶起她,又对宛茹道:“老太太疼你,才把最好的丫头给了你。”
宛茹会心一笑,邱姨娘拍了拍她的手,又朝前方望了望,眼睛一亮:“呀,玉簪花开的真漂亮啊!我去看看。”
邱姨娘快步走过去,望着一片盛开的玉簪花海,她很欢喜,慢慢步入到花海里去,然后一朵一朵的抚摸着玉簪花,不禁念道:“堂阴秋气集,幽花独清新。”她往花海里又走了两步,她猛地捂住了嘴,惊呼道:“天蓝色的玉簪花,茹丫头,你快来看!”
宛茹被邱姨娘欢快的情绪所感染,便小心翼翼的走进花海里,玉簪花洁白无瑕,层层叠叠的枝叶青翠鲜艳,红叶为了避免花枝碰到宛茹的肚子,就走在前面弯着腰拨开交叠的花枝。
望着邱姨娘抚摸着天蓝的玉簪花,似是想折下来又满心不舍得它枯败,宛茹笑了笑,正想走近细看,却猛地感觉脚下一滑,呲溜一下,两脚朝前离开了地面,身体止不住的往后倒去。
“姑娘!”红叶拼了命的去抓宛茹的手臂,却只抓到了一丝衣衫。
“茹丫头!”邱姨娘撕心裂肺的大叫。
宛茹重重的摔在地上,周围是倒成一片的玉簪花,她在一瞬间的眩晕后,感觉到,一股热流自身下涌出。
好痛!
邱姨娘眼泪哗哗的往下流,颤抖着手指要扶宛茹起身:“茹丫头,你怎么样?”
“别动!”红叶急声喝止,她顾不得上下尊卑,挤开邱姨娘靠近宛茹,然后蹲下身,眼眶发红的安慰道:“姑娘别怕,我在!”说完之后,红叶浑身颤抖的深呼口气,努力保持镇定,一手轻轻撩起宛茹的裙子,只见宛茹身下的裙摆正一点一点的润湿,藕色的衣裙染上了赤红的血痕。
“啊!见红了!”邱姨娘双眼瞪圆,泪珠滚落,朝着跑来的小丫鬟道:“快去把茹丫头扶回屋里去,还有,找人去请稳婆来。”
宛茹额头上冷汗淋漓,她听着耳边闹哄哄的声音,看着红叶咬着牙逼迫自己冷静,想起老太太曾说过,红叶生过两个孩子,有一个生的艰难,危险的情况她自身经历过,比寻常妇人懂得多一些。宛茹忍着小腹下坠的疼痛,伸出手抓住红叶的手指:“不要急,我信你!”
眼泪一下从眼眶中滚落,红叶抬手擦去,她朝着宛茹郑重的点头,攥紧拳头审视了现在的情况,宛茹羊水破了,但出血并不多,若救得及时,孩子应是能保住的。
红叶眼睛赤红,一把挥开来扶宛茹的小丫鬟,再脱下身上穿的外衫,团成一团垫在宛茹的腰下,然后冷声吩咐小丫鬟:“都听我的,紫玉,你现在去前门找小厮,就说老太太让他快马加鞭请孙郎中过来;紫烟,你去请老太太来,记得和邹嬷嬷说请信任得力的稳婆来。”
两个丫鬟望着红叶冷厉的脸色,互看一眼,连忙应下,快跑着离开了。
“红叶,你昏了头了,茹丫头要生了,得赶快找稳婆!”邱姨娘声音发紧,声泪俱下,见红叶听不进去劝,忙对其他小丫鬟道:“你们,快去,请离得最近的稳婆过来。”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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