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闽“文艺倡廉”●评高甲戏新编历史剧《李光地》

“文艺倡廉”福建省优秀舞台艺术作品晋京展演

“夹辅高风”李光地

——谈高甲戏新编历史剧《李光地》的人物塑造

安溪县高甲戏艺术保护传承中心（原安溪县高甲戏剧团）创排的新编历史剧《李光地》，是一部成功地讲述本土名人事迹的高甲戏新作。剧目以清康熙朝重臣李光地废除圈地养马、治理永定河、严惩贪污官吏等勤政爱民、秉持正义的从政实绩为题材，经过精心的选材结构，以充满高甲戏剧种特色的手段塑造了性格鲜明、言行高尚，为康熙皇帝称为“夹辅高风”的一代名臣李光地。“夹辅”意即左右辅佐、股肱之臣，“高风”即德才兼优、风格高尚。

纵观当前的戏曲舞台，书写清官、乡贤名人的剧目不在少数，诸如于成龙、海瑞等题材还为不同剧种、不同院团多次搬演。毋庸讳言，如今各省市地方政府通过艺术作品对当地名人的宣传十分重视，不少相关剧目的创作在行政意识的干预等多种因素影响下出现了大量的雷同或重复，最终导致作品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大打折扣。高甲戏《李光地》摆脱了这些干扰，剧作者没有试图完整讲述李光地光彩的一生，而是聚焦几个内在有机关联的典型事件，着力塑造了戏曲舞台上其鲜活、丰满、亲切的大臣形象。

李光地（1642—1718），字晋卿，号厚庵，别号榕村，福建泉州安溪人，为清朝名臣、著名理学家。康熙九年（1670年）中进士，历任翰林编修、内阁学士、直隶巡抚、吏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等职，为官近五十载。从政期间政绩显著，康熙皇帝曾三次授予御匾，表彰其功，赞其“谨慎清勤，始终一节，学问渊博。”他不仅钻研陈朱理学，还兼通诸子百家、历数、兵法、水利、律吕、音韵等学术领域；一生清廉简朴，以身作则，凭借家训族规、村规民约，约束了族人，改善了乡里的社会习气。对于这样一位在政治、文学、水利等多方面卓有建树的名人以戏曲的手段进行艺术描绘，不进行一番精心的裁剪、创作简直“难于上青天”。

戏曲的创作规律表明：一部以具体人物为表现核心的剧目，决不能成为其漫长一生的缩减版，在当今两个小时舞台时空的双重制约下试图把一个人的一生讲清楚是徒劳的。进一步讲，即使在舞台上完整地勾勒出主人公的一生，那么这部戏在追求完整的路上已经丧失了最基本的艺术性和创造性。高甲戏《李光地》的编剧、福建剧作家方朝晖先生匠心独运，对李光地政治方面的重要成绩和重大事件及其廉洁正气、爱民之德进行了戏剧性的独特表达和艺术概况。方朝晖在仔细阅读了《赤脚宰相李光地》、《李光地评传》等大量地方文史艺志之后，没有完全拘泥于史实，他立足于康熙年间旗人圈地与耕地流失的满汉矛盾为背景，集中笔墨对其革除圈地令、拯救文字狱冤案受害者、治理河患、惩治污吏等事件进行展现。

全剧以圈地令为主线贯穿始终，三个事件形成有机整体，首尾相互呼应展现了一位敢于担当、勤政爱民的大臣形象。第一场，面对旗人圈地牧马，农夫失地又要增加税，直隶省灾民遍地逃往京城，直隶巡抚李光地深知满人圈地之策乃先帝诏令，但他仍不顾个人安危，为了老百姓能过上基本温饱生活答应要帮大家办理好此事。一个有担当的巡抚就是全心全意为老百姓着想而不图收益，更不会贪污受贿，收取老百姓的钱财。李光地亲切爱民的形象在最后一场表现得就更为直接、生动，大雨倾盆洪水来袭，他亲自率领民工在大堤上抢险护堤。“男女老少齐上阵，万众一心气如虹”，他在工地上高呼“众乡亲！李光地在此，誓与此堤共存亡”！官民齐心协力，最终保住了堤坝。李光地不是高高在上的“衙门的官”，而是心系黎民百姓、与其站在同一战线上的爱民如子的“百姓的官”。戏开场，李光地因朝廷续圈汉人农地以赐满族八旗子弟的政策导致民生凋敝而为百姓担忧。最后一场，洪水袭来，他奋不顾身，身先士卒，带领大家加固堤防，最终根治了永定河水患。一代贤臣李光地终因长期劳累，殒身任上……李光地的勤政爱民形象是真实的、立体的、贯穿的，故而舞台上也就多了几分感染力。

李光地一身正气，刚直不阿，当他面对巴寿前来责难百姓偷垦牧场，声称若不惩治必生变乱。巴寿是明珠的心腹，李不为其权势所惧，答应只要巴寿让汉人种地，他便为其补助养马钱款，据理力争巧妙化解了一场冲突。戏曲是舞台的艺术，人物的塑造文本书写是基础，最终还要倚赖演员的现场表演。饰演李光地的石福林是老生、丑角演员，在这部戏中较准确地把握了李光地刚正廉洁、睿智从容的性格特点。面对康熙皇帝“用人要疑，疑人要用，边用边疑，直至不疑，方为大用”的试探，李进宫面君借下象棋阐明治国理政之道，自然恳切地“棋谏”皇上——“九宫失士棋难行”，寓意陈方不可杀头。石福林从唱念、表演上都表现得镇定刚直、自信从容，也较好地透射出李光地内在的儒雅之气。这些内在的东西都是通过演员稳重、内敛的表现手段来完成的，尤其摒弃了丑行的“灵巧”与诙谐。第四场，康熙与李光地在对弈中斗智，二人互相试探对方，此时天幕降下棋盘，棋子悉数就位。这棋子既不是生活中的真象棋，也不是放大若干倍后的大道具。舞台上的这盘棋是用高甲丑来扮演的，艺术家创造性地把车、马、卒、炮拟人化，不仅形象生动且充满了丰富的表现力。这段表演，配合康熙与李光地二人的对话，将其下棋行动与心理活动进行外化表现，诙谐幽默的造型和表演既调节了舞台气氛也与紧张的博弈形成了反差，再加上舞蹈性、观赏性的效果，显得别有高甲韵味。这些棋子的活动俨然就是两人心理、性格的延伸与强化，人物形象立体地展现在了舞台之上。

此外，《李光地》对一代明君康熙、太子太傅明珠、保定将军兼直隶兵马都统巴寿、永定河分司河长吴禄礼等的描绘，也进一步突显了李光地一代明相的不朽精神。戏里对明珠、巴寿等反面人物的塑造与李光地等形成了鲜明的反差对比，且在双方的矛盾冲突中使得李光地的形象更加饱满。例如：第五场中李光地与吴禄礼、柴师爷的交锋，是一段非常精彩的心理较量戏，同时也充分运用了高甲丑行的风趣幽默、艺术个性推进了戏剧冲突。一开场，吴禄礼念唱上，人物身份、特点扑面而来——“生意好做房地产，天下好缺是河官。朝廷拨款百千万，仓库材粮堆如山。指头一粘就发大财，免讲大揽与大贪。最好天公落大雨，崩堤溃岸冲空空。若是有人来查帐，我都推给海龙王”。这段【玉交迭】精准的唱词与高甲丑独特的表现风格和形象动作，生动地描摹了一个贪污腐化、欺诈百姓的贪官。随后，扮作测字先生的李光地与吴禄礼通过测字来相互试探、较量。这一段情节的巧妙设计，颇有《十五贯》中《访鼠测字》的影子，我们不去追究是不是学习了老戏的手法，只要用得好、用得妙就值得称赞。剧作家煞费苦心、遣词度句，将河堤的豆腐渣工程，以及他“不知歹就危殆，加一把刀就着捉去刣”的下场进行了深刻地揭露。原本洋洋自得、雄霸一方的吴禄礼，在算命先生步步逼近的盘问与对答中也只得仓皇失措，不仅吓得钻到了桌子底下，还一股脑儿将自己的舅舅明珠、巴寿也一并招供出来了，李光地真可谓一举多得。李光地的勤政无私、从容不迫、睿智果敢、清正廉明在与吴禄礼的交锋中从侧面体现得饱满生动，表面上吴禄礼与柴师爷越是洋相尽出，实质上李光地的形象就被衬托得越发伟岸高大。这段戏，文本构思编排与演员表演阐释同辉，继承中又有所创新，法古而不泥古，值得为之称赞叫好。

一言以蔽之，高甲戏新编历史剧《李光地》通过放置于具体事件、前后呼应、对比衬托以及依托剧种表演等手段，艺术地塑造了一位“夹辅高风”的李光地。剧目不仅具有深远的思想意义，同时还具有广泛的现实意义；全剧结构紧凑、情节生动富有吸引力，剧种特色浓郁，舞台呈现别有特色。如若在突出塑造李光地的同时，进一步加强康熙睿智开明的描写，在明珠的身份、政事堂审讯李光地、郑老伯尸体抬上舞台正面表现等细节上进一步完善斟酌，对于这部戏的提升会有一定的作用。另外，李光地殒身任上，经过艺术化的处理设置在护堤成功之后，从观众的审美理想上这个结果不太好接受，从演出现场上看是抗洪中劳累倒下了，当下去世了，还是之后去世的，处理还有些模糊看不清楚。表演上随着情节的推进对整个节奏的把控、张弛还可以进一步加强，唱腔也会因此更具有感染力。

（本文刊载于《中国戏剧》2020年第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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