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牛刨坟

宋宁宗年间，小山村里有一户姓钟的人家，家里一共七口人，老夫妻俩、小夫妻俩和三个孩子。

户主钟儒鲍三十多岁年纪，娶妻贡氏，年纪和他相仿，父母都已经五十多岁了，三个儿女，大的十七八岁，小的十二三岁。

一家七口人，有六口人得了怪病，口眼歪斜，下不得力。

最开始是钟儒鲍的父亲，忽然有一天得了这种怪病，请来安郎中诊治，一直吃药，却不见好。

过了不到一年，父亲非但不见好转，母亲反而也得了这种怪病。

五年间，家人先后都得了这种怪病，除了钟儒鲍以外。

这种病虽然治不好，却不能断药，一旦断药，疼痛不止。

家里有五个药罐子消耗钱财，钟儒鲍的日子好不到哪里去。

好在钟儒鲍肯下力，农闲时，四处找活干，从来没有休息过，所挣下的钱财，勉强能维持全家的开销。

这一天，邻村姓乌的人家要杀牛，请钟儒鲍帮忙捉牛。

他早早地到了乌家，才发现乌家要杀的，居然是一头不到一岁的小牛，惊讶地问道：

“这么小的牛，身上没有几两肉，干嘛要杀了？”

姓乌的苦着脸说：

“我也不愿意杀，这头小牛有病，牛医说治不好，就算养大了，也不能耕田拉货，基本上是一头废物。便宜卖，也没有人要，谁家会花钱买一头废牛回去？干脆杀了，好歹能吃上几回肉。”

钟儒鲍叹息了一回，他了解乌家，家境也不算宽裕，原本养着一头母牛，再白养一头小牛，确实承担不起。

过了一会，张屠夫挑着家伙来了。

几个人拽着小牛，张屠夫拿着长刀，正准备杀牛，忽然听见一声牛叫，母牛挣脱缰绳，跑了过来，扑通跪在张屠夫面前。

母牛的鼻子豁了一个口子，滴着鲜血，看了让人心酸不已。

张屠夫扔下刀子，说道：“这牛杀不得了！”

姓乌的说：“今天这头牛非杀了不可，等我把母牛拉得远远的，再杀不迟。”

姓乌的去拉母牛，无奈母牛死活不肯走，任鞭子抽打在身上，就是不挪一步。

小牛也在拼命地叫唤，企图挣脱几个人的拉扯，场面相当凄惨。

钟儒鲍实在于心不忍，手一松，小牛挣脱了，跑到母牛身边。

他含泪说道：

“不用杀了！这头小牛我买了。”

姓乌的说道：“老钟，你家的情况我也了解，不要一时冲动，这头牛是个累赘。”

钟儒鲍说：“不就是多养一头牛吗？我家也有一头牛，放牛时把它捎带上，一年下来也就多一些草料而已。”

姓乌的很感动，说道：

“其实，我也不忍心杀它。既然你要养，就送给你吧。”

钟儒鲍却说：“那怎么行？好歹你要收一点钱，以后这头牛无论祸福，都与你无关了。”

两人最后商定，象征性地收了二十文钱，立下了买卖契约。

钟儒鲍拿出二十文钱，姓乌的留他和张屠夫喝了一顿酒。临走时，钟儒鲍拍着小牛的头说：

“跟我走吧，我养你！”

小牛似乎能听懂钟儒鲍的话，用头亲热地挨了挨他。

钟儒鲍又去对母牛说：

“把你的孩子交给我，你放心吧，我会好好地待它。”

小牛走上前，用头和母牛的头相互摩擦了一下，然后跟着钟儒鲍走了。

钟儒鲍也没有给小牛拴绳子，他在前面走，小牛在后面跟。到了家后，他把小牛关在牛圈里。

过了几天，钟儒鲍去牵牛喝水，忽然发现牛圈的门被拱开了，小牛不见了。

他以为小牛出去撒野去了，玩够了自己会回来，便不管它，牵着牯牛到小溪边喝水。

这时，丘老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大喊道：

“大侄子，不好了，你家的小牛在拱你家祖坟。我年老体衰，不敢去拉，赶紧跑回来对你说。”

钟儒鲍一听，急忙把牯牛拉回牛圈拴好，向后山跑去。

到了墓地，果然发现小牛站在爷爷的坟前，已经在坟头上刨了一个小坑。钟儒鲍气不打一处来，人们最忌讳的，就是祖坟被挖。

他冲上前喝骂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从刀下救了你，白养着你，你倒好，挖起我的祖坟来。”

小牛反倒走近他，用头挨着他撒欢。

钟儒鲍眼尖，发现小坑里露出一支锈迹斑斑的铁箭，他拔出箭支，发现位置正好在棺材的上端，死者的头部位置。

他心知肚明，有人在他的祖坟上，下了毒咒。

他这才知道，错怪了小牛，小牛报恩，帮了他的大忙。

钟儒鲍把铁箭丢在深涧里，却始终猜不出来，到底谁在暗害他？他也终于明白，家里人都得了治不好的怪病，肯定与这支铁箭有关。

过了一段时间，钟儒鲍的家人们的怪病，相继都好了。

他们都恢复了正常，能够劳作了，家里的日子便好过起来。有媒人上门给他大儿子说亲，定下了婚约。

过了不久，把新媳妇娶进了家门。

钟儒鲍的眉头开始舒展开来，脸上有了笑意，日子过得有劲头了。

他知道这一切，都归功于小牛，要不是它破解了毒咒，他一家人恐怕还在痛苦里煎熬。他非常感谢小牛，常常买来好料，让它滋补身体。

大约半年后，相隔几十里远的成老汉，由两个儿子抬着，找上门来，哭着痛骂自己该死。

原来，他就是下咒者埋箭人。

十几年前，成老汉和钟儒鲍的父亲一起在财主家干活，发生了口角，被钟儒鲍的父亲扇了一巴掌，因此成老汉记恨在心。

五年前，他结识了一个不正经的道士，学得了下咒的邪术，因此在钟儒鲍爷爷的坟头上，下了毒咒，导致他家六口人得了怪病。

小牛刨出铁箭后，成老汉遭到反噬，每天晚上做噩梦，万箭穿心，因此胸口疼痛难忍，苦不堪言。

他来求钟儒鲍原谅，只要钟儒鲍亲口原谅了他，毒咒就会破解，他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钟儒鲍想了想，说道：

“我父亲当初不该打你，是他有错在先。你只要发誓，以后不再害人，我可以原谅你。”

成老汉焚香立下毒誓后，钟儒鲍也焚香发誓，原谅了成老汉。成老汉千恩万谢而去。

当天晚上，钟儒鲍梦见一位神女从空中降落，对他说：

“为了嘉奖你以德报怨的宽容心态，特地来送你一笔财富，十倍弥补你以往消耗的钱财。”

早上醒来，钟儒鲍发现牛圈的墙倒了一段。他和儿子修墙时，挖出一坛金子。

他用金子购置了许多良田，从此后，过上了富裕的日子。

那头小牛天天用好料喂养，三年后，竟然病好了，长得十分强壮。姓乌的得知，上门讨要。

钟儒鲍很大度，撕了当初的买卖契约，说道：

“这头牛是我家恩人，我打算白养着，不会让它下力干活的。不过，我可以送三头牯牛的钱给你。”

姓乌的拿了钱，心满意足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