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幕组成为时代的眼泪了吗？

文｜布菲‍‍

经常观看海外影视剧综作品的观众，对字幕组一定不陌生。

在弹幕还未出现的年代，片头出现的字幕组及其成员名字，就已经开始云陪伴屏幕前的观众了。人人影视、伊甸园、破烂熊、风软、F.I.X字幕侠、凤凰天使、女汉子……资深影迷们往往都有自己的心头好字幕组，提起它们如数家珍。

其中有一些已是过去。2021年人人影视因涉嫌侵犯作品版权及利用盗版资源非法盈利，多人被逮捕，影迷圈哀鸿遍野；去年8月，因电影《孤注一掷》中有将境外博彩广告与字幕组成员联系在一起的情节，引起伊甸园字幕组组长“邦德的那个猪”不满，他在个人微博上宣布解散伊甸园字幕组。

谈及这些情况难免令影迷唏嘘。从2001年国内公认最早的字幕组论坛“行星”成立后，中国字幕组已经走过了二十多个年头，业已成为中国影迷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它们的存在确实为中国的观众们打开了面向海外影视文化的一扇窗。即使在法律上的界定、在功能上是否侵权等始终面临着争议，中国观众对字幕组也总是会有“情怀分”。

行至今日，虽然黄金时代已经远去，但依然有许多大大小小的字幕组存活着，它们依旧是中国影迷与海外文化交流的重要使者，把“生肉”做成“熟肉”，呈给翘首盼望的国内观众们。

夹缝中生存的字幕组

字幕组是一个有风险的工种。

版权始终是悬在字幕组头上的巨大阴影。许多字幕组并不涉及盈利，也会在视频上标注“视频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请于下载24小时后删除”“不作商用”等免责声明，但在多数情况下，下载或者录制并传播视频本身即已经触犯了正版著作权，日本即曾因此几次逮捕过作为字幕组成员的中国留学生。

尽管侵权的行为是真，但国内观众的正版意识并未完全被培养起来，而且字幕组成员为爱发电，最终却锒铛入狱，也足够激起国内观众的同情，颇具“盗火者”的悲剧英雄色彩。

到了引起影迷圈震荡的人人影视14名成员被逮捕事件，更坐实了字幕组工作的“危险性”。但人人事件还涉及到利用盗版视频资源盈利问题，包括会员收入、广告收入以及出售硬盘的收入等，并不仅是侵权问题。

少了为爱发电的“保护伞”，舆论也不再像之前一样一边倒的同情，更让许多不明就里的观众留下了字幕组都会盈利的印象，让许多依旧为爱发电苦苦坚持的字幕组倍感心酸。

俄语字幕组穹顶字幕组创立者小R告诉骨朵，据她所知现在的许多字幕组并不盈利，包括她自己初创的字幕组，即使盈利，也不太可能建立在无版权的资源基础上。“可能是一些基础的翻译服务，或者像我之前曾和有版权的甲方合作过，以个人名义翻译了一些俄罗斯电影、纪录片之类，都是签署劳务合同获取报酬的。”

此前，随着国内引进正版越来越多，大批量字幕组上传的中字视频覆没，字幕组的生存空间也在被挤压，其中胖鸟电影网的关停，被看作是字幕组文化式微，版权时代正式开启的节点。

版权时代的到来也并非一帆风顺，引进的正版时常会对原片进行删减，翻译风格也时常引起观众不满，如今不少观众在看到视频平台上的正版海外影视资源，往往还要先去社交平台上问一下有没有删减，再决定要不要去看。

在这样的情形下，有些民间字幕组选择与官方正版合作，试图达成双赢，比如此前爱奇艺购买了韩国综艺《Running Man》的独家版权后，便交由了凤凰天使字幕组翻译。

但也有字幕组并不接受正版的橄榄枝，靠翻译《权力的游戏》在美剧圈名声大噪的衣柜字幕组，便因腾讯视频平台给出的价格过低、以及必须等《权力的游戏》国外整季上映后才能引进，期间不得上线熟肉资源等要求而产生了许多分歧。

正所谓如果正版不自由，那反盗版无意义，知识经济时代，建立观众的版权意识、保护著作权无可挑剔，但正版引进的时间长限制多，又很难满足当前观众的观影需求。所以虽然字幕组的空间比此前狭小了太多，但依然能在网络现实与法律的夹缝中生存下去。

字幕组有多卷？‍‍‍‍‍‍‍‍‍

字幕组绝对算一个需要爆肝的工种。

近期热度超高的韩国恋综《恋爱兄妹》周五晚上刚刚更新长达三小时的第三期，韩小圈周六凌晨已出了精翻中字。

此前韩小圈更新《恋爱兄妹》的时间是每周六中午，对于精翻综艺来说速度已经不慢，依然时常会有迫不及待的粉丝喊话让字幕组“起来干活”，本次提速无疑让粉丝们大为满足。

热播影视剧综通常对字幕组的速度有比较高的要求。实际上，不少等不及的观众会先去啃生肉，结合一些视频软件自带的AI翻译功能，也能看懂百分之五十左右。

即使是打着“熟肉”旗号的视频资源，也有不少出自机翻。一位韩娱粉丝告诉骨朵，某视频平台深耕韩综的百万粉丝影视博主，上传的视频多数情况下是机翻，像翻译错人名地名这类问题极多，翻译不出甚至翻译错的梗更是数不胜数，但胜在速度快资源全，与韩网更新时间相差无几。

今天不加班字幕组负责人S告诉骨朵，AI对于字幕制作来说是一把双刃剑。“它比人工快，所以更多的人选择了AI的翻译。但是AI制作的字幕现在有劣币驱逐良币的趋势，同时它无法达到人工的准确度以及人文情怀。”

在S及今天不加班字幕组成员看来，“翻译是一门艺术，而AI暂时无法拥有译者的用心和温度。平时翻译工作我们没有用到AI，所有翻译内容都是通过人工翻译及校对完成的。”

人工精翻通常要经过获取片源、翻译、校对（检验有无错漏、统一不同成员翻译口吻风格等）、时间轴（确保字幕与视频内容同步）、后期（制作特效字幕等）、压制（将视频文件和字幕压制成内嵌字幕的视频格式）等种种环节，往往需要多人配合，所以韩小圈的神速的确属于值得加鸡腿的“宠粉”存在。

另一方面，这种速度也许也是一种在压力之下的常态行为，正如S所述，“现在字幕组竞争也比较激烈，如果制作时长偏久，缺少时效性，在同类制作里就会显得没有优势。”

AI的发展对于字幕组当然也有益处。小R认为，使用AI辅助可以提升翻译的效率，尤其是在一些听译方面，AI软件已经达到一个很高的准确率了，但是她认为这都是在翻译领域里非常基础的事情，就算取代也只会取代一些缺乏自己风格的字幕组。

“一些有名的字幕组不仅是翻译的准确，而是它们都有自己的语言风格以及语言审美，当观众看到这个字幕组翻译的作品的时候，其实他们也把自己的风格和态度传达给了观众。”

在豆瓣话题#那些年字幕组的神翻译#词条下，许多网友津津乐道着曾让自己回味无穷或者会心一笑的翻译，也有资深影剧迷，不厌其烦地反复对比着不同字幕组对同一部作品的翻译，由衷地赞叹着字幕组的顶级理解和语言功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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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速度、卷审美之外，许多字幕组也在别的方面下功夫。例如衣柜字幕组成员是《冰与火之歌》原著粉，翻译剧集时请来了书的译者屈畅当顾问，衣柜字幕组版本的权游人物出场的时候，都贴心地做了文字标注，对其他的地点和家族也有相对应的介绍，方便厘清权游世界观庞杂的人物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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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的韩影《首尔之春》，也属于出场人物繁多且有一定观影门槛的存在，有字幕组标注了人物原型、历史背景、双关语等韩国文化常识，使得对韩国历史不甚了解的观众也能了解其中关窍，降低观影难度。

这些依旧是AI目前还不曾涉足到的领域，是同样属于人类的字幕组给予人类观众的情绪价值。

字幕组能走多远？‍‍‍‍‍‍‍‍‍‍‍

字幕组是个有点距离感的工种。

这种距离属于字幕组的成员与成员之间，大家或许分别处在五湖四海，世界各地，早早实现了wfh，也属于字幕组成员与观众之间，一个在屏幕里头，一个在屏幕外头。

但这种距离并非心理距离。字幕组文化兴起之初便是一群同好想要将自己喜欢的海外作品传播得更广，发展到今天，依然有许多字幕组全凭喜好在强力输出，维系团队的核心凝聚力依旧是兴趣爱好或者一些非常个人的原因。

小R告诉骨朵，她成立俄语字幕组的主要目的是为了重拾俄语，俄语专业出身并曾在俄罗斯留学的她目前主业与俄语无关，做字幕组也是为了给自己一个锻炼语言能力的机会，目前穹顶字幕组也已经吸纳了两个成员。

“今天不加班字幕组的初创人员之前有过合作，大家都很喜欢做字幕翻译或制作。创立的初衷是想要建立一个平台，把我们这些字幕爱好者聚集起来。”S对骨朵说道。

当然，也会有更远的考虑和打算。S表示近年来国内的几个影视平台均有影视作品海外本地化的项目，她对这类逆翻业务非常感兴趣。“影视剧之外，游戏以及一些优秀的中文广播剧在国外也有一定的人气和本地化需求。也希望未来有更多广播剧中翻外的机会，让中文广播剧作品被更多人看到。”

在S及今天不加班的字幕组的团队成员看来，这不仅是中国文化输出的途径，也相当考验译者对目的语国的文化熟识程度，很有挑战性。她的团队里有资深的以及在当地生活工作多年的译者，目前也有接触到这类业务。

字幕组曾经在把海外文化引进来这件事上发挥了重要作用，这种重要性今日虽然被削弱，但依旧无可替代，而在将来，随着我们有更多出海作品涌现，也许会有更多字幕组们在让中国文化走出去上发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