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龙云峰君：小白先生forever

前言

2015年，上海金山。

从益锐厂房的产品研发中心门口，走出一个“小老头”。他蓬着面、大裤衩，一双大脚从凉拖鞋的开口蹦出来，裸露出留得老长的脚趾甲。

他就是益锐M3根管锉的开创者，龙云峰先生。

时人问：龙总为什么不剪脚趾甲？

龙总答：革命都没成功，剪什么脚趾甲！

龙云峰，网名小白forever，因缘际会遁入牙科，成了一名牙科产品人。你可能见过他，可能也只是听过他；你可能曾受过他的恩惠，也可能不愿意提起他曾给过你帮助；你可能敬他追求极致，也可能憎他过于严苛…

老友回忆小白说，其人“极其谦卑”又“极其狂热”，以至于很多相识的业内朋友都分不清他究竟是“天才向左”，还是“疯子向右”。但没有人可以否认：他是一个有脊梁、有骨气的中国口腔产品人。

2024年3月3日，一则有关小白先生的讣告，击溃了很多圈内好友的内心防线。就像是行业里的一颗星星下坠，是哀痛、悲怆、愤懑，是友人之殇。

有关小白先生，有很多“意难平”的故事。

全文4368字，愿君细读

01、为了一根“中国锉”

2012年，小白先生在上海金山区创办了上海益锐齿科材料有限公司。在这个历史阶段，机用根管锉的市场排面还属于进口品牌。

“那时候，几乎所有的口腔器械耗材都是贵的。那个时候我们民营口腔其实刚刚起步，产业配套都是很不完善的。这个时候自然是进口产品的天下，一切都是贵的。一根锉，大几百块钱，我们很多民营机构用不起，不敢用”，业内知名口腔企业家李先生如是谈，“当时真的是举步维艰，因为要一个国产的新技术、新产品去推广，你要搅动的是进口产品高举高打的市场，是相当举步维艰的。”

据业内根管专家透露，当年MIE微创根管治疗在全球范围内都已展露出极大优势与趋势，但国内市场急需可预弯的根管锉与生物陶瓷材料。然而，囿于当年进口根管锉价格高企，吓退了很多民营口腔机构的医生，特别是基层牙医。

如此一来，再好的技术、医生听完课，但回去椅旁又没有合适的工具，自然也就严重阻碍着微创根管治疗在国内的普及。

据小白先生的微博网友“Meow”介绍：

“在2014年时，国内的镍钛锉几乎全是进口产品，售价一板差不多350元，通常只有大医院和大的私立诊所用得起，基层医师只舍得偶尔用上几次，或者购买一些仿品。但是仿品质量要差不少，再加上操作练习少，不熟悉镍钛锉性能，治疗并发症断械频发，于是更不敢使用镍钛锉，镍钛器械的普及有点困难。此时国内做镍钛锉加工的厂家也有不少，但是主要以代工为主，少量内销的价格并不便宜。”

——《关于龙云峰先生：他让世界美好了一点点》

天津武清厚德联合口腔王笑先生也聊起往事：

“我们在天津郊区的小镇上，你就理解为农村吧。在接触龙总之前，我用的是手用锉，从来没有用过进口的，真的太贵了！我第一台机用根管马达就是龙总的，后来我还是没用过进口锉，一直用龙总的产品。并不是说进口的哪里不好又或者是其他国内品牌的机用镍钛器械不够优秀，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龙总的产品。10年下来，收费因此翻了数倍，患者获得了更高的诊疗质量，我们基层牙医也收获了可观的收入…”

王笑先生说自己最初接触小白先生的产品其实是X9。十年前，王先生自己牙疼做根管治疗还是另一位牙医老师在显微镜下用X9完成的：“想想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但当时治疗效果真的很棒。”

彼时，小白先生一心要做的“民族锉”一边在做升级迭代，一边仍需大量的市场认知与教育普及。“龙总当时就一直给我们试用、开培训班，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骗子’。但人家真的就是把一根根锉快递了过来，连快递费都不收，只收我们的反馈意见——试问十年前有多少厂家是只给试用而快递费自理的？”

“所以当年我们这代人其实追求的只是一个真诚的梦想：做出高性价比的民族产品，让更多中国牙医用得上，”李先生认为小白先生的工作实质上打破了进口锉“垄断”的局面，“所以，对于我来说，龙总真的是个‘神话般’的存在。他是个‘狂人’，甚至有些偏执，他可以不计个人得失，但他发誓就是要做出我们自己民族的锉…”

或者说，那个年代，做中国口腔产品的人都很“疯狂”。你知道当时有落差，但你必须硬头上；你知道资源匮乏，但你得“打肿脸”；你最初可能只是为了自己，但之后也担上了其他…

就这样，年年岁岁，小白先生就这么一根根迭代着他的锉——直至益锐M3诞生了！

“中国锉”开始等待属于自己的IPHONE时刻！

2015年朋友圈记忆｜友人供图

当然，初代的M3锉并不完美，也存在如加工精度不足导致柄部无法安装，或者质控问题导致锉针和柄部分离等问题。

“那一年我根本不信国内能做出好的根管锉，就像地下一层充斥的低端仿品，仿佛过去的手机大战中各种层出不穷的山寨机”，网友“Meow”回忆道，“但是（M3）解决了广大普通口腔医生的一个痛点：便宜好用的一款锉。我当年一个重度弯曲的根管，拿Protaper预备直接器械解螺旋…最后使用M3锉一点一点居然预备到位了。我很惊讶的发了一个朋友圈，还发了我人生中第一个展示病例的微博 。”

益锐M3产品实拍｜读者供图

而后，随着益锐M3进一步迭代，在进口产品占领的根管锉市场上撕开了越来越大的口子。万物皆有裂痕，光明倾泻而下，那是我们国产产品崛起了，民营市场也沸腾了！

02、出走半生“龙布斯”

如此一来，国内市场也突然发现：国产锉，也能打！各个厂家都争相推出了自己的镍钛锉，产品供应端一时间百花齐放，让更多的乡村小诊所也用上了镍钛器械。而进口器械也迫于市场压力，价格逐渐走向了亲民。

而当年的小白先生，为拓开更大的市场，开始邀约更多代理，也引入了新的投资方，益锐则从上海来到了常州。

就这样，一群跟着他创业、心心念念要做国产锉的“兄弟团”代理们，“龙总一声令下”就义无反顾地跟了上去。

龙云峰先生与代理兄弟们｜友人供图

“益锐M3是从模仿，再到超越的”，当年的代理伙伴回忆起最初益锐M3时坦言，“但这么多年迭代下来，你能看到这小小的锉身好像就有那么一股劲儿，可能是这人的劲儿，所以它（锉）就有了灵魂。”

友人们都叫他：“龙布斯”。

2019年8月，小白先生留言说，预判未来几年会更忙，有数不清的产品等他去开发。但事情在2020年发生了转折——2020年12月，小白先生却退出了他心心念念、为之倾注心血的益锐。

圈内愕然。

友人们回忆说，小白先生那些日子变得“很没有安全感”。2021年1月，友人得知小白先生因病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从此便开启了漫长的“失联”状态。

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各方猜测不一，只知道得益于小白先生早年打下的基础，这时的益锐M3已成为了更多牙医的“心头好”。“我们现在用的锉都是m3，性价比很高，我们都用了五年多了。也让我们的临床效率大大提高了。”一口腔机构创始人如是谈。

王笑先生也坦言，自从知道小白先生“离开益锐”后自己就没再买原公司的M3了。问及原因，王先生说“毕竟我是个囤锉爱好者，手里的M3可以用上很多年了”并且自己追随的是小白先生，可以说是他的“死忠粉”：

“我对他这个人是100%的认可。这么多年来，龙总和我的私聊微信我从来没有删过…哎，他太钻研了，这就是他的命。是啊 ，工作就是他的命。”

据多位友人的共同回忆，小白先生兴趣很少，只有钻研产品是个例外。但在小白先生最高光的时候，也如乔布斯一般黯然离场。友人憾其不争、哀其不幸，一遍一遍地说着“这跟头是栽了又栽”。

他将精力、热情与时间，都融进了镍钛，装进了锉尖。可这唯独，忘了他自己。

03、永不满足 孤独向前

小白先生还是圈里公认的大群主、工作狂——“一个几乎24小时在线的工作狂”。

网友“Meow”则在其文中回忆：到2018年，小白先生差不多组建了几百个群。在小白先生“24小时营业”的群里活动不断。他鼓励着医生在群内试讲公开课、分享读书心得，因此让很多基层医生也有机会与全国的医生交流，一大批年轻的牙髓病医师就这么一点点成长起来…

“就这么一个人，让很多中国普通基层医生看到了做好治疗的希望，不再是上午听完专家讲课，下午看着诊所缺锉少马达的条件发呆”。Meow写下：“他让世界真的美好了一点。”

龙云峰先生在展会上｜友人供图

李先生追忆起自己首次与这位“传奇人物”吃饭时的场景：

“那天我本来想着晚饭后能不能有机会交流一下，但后来得知龙总当天就赶回了厂房去‘加班’做产品了。我们那天其实只加上了微信，但我觉得已经很满足了。”

那些个为了不被忘却的记忆，都一股脑涌上心尖。

“他每天都只睡一两个小时，不是工作就是看书，我最后一次去见他，他正在学西班牙语。你就会觉得这样一个安静的人，没有什么是学不下来的。而且他性格还‘死磕’，你说他安静吧，但聊到产品他就是两眼放光的…”

Q先生，在其过去职业生涯十多年里与小白先生亦师亦友。回忆起小白先生，Q先生泪如泉涌：“我其实出身在牙医世家，自己也是牙医。所以我家人都觉得我‘疯了’，不干牙医去‘卖锉’。”

Q先生称小白先生为“师父”。多年来，二人基本每天都有互动联络。

谈到梦想，小白先生会说：

大胆挑战，世界总会让步

谈到执行，小白先生会说：

事事自己经手，保持对市场的敏感度

谈到心智，小白先生会说：

越是脏活累活越要做好

谈到疲惫，小白先生分享了

他的案头读物：《道德经》

是啊，累的时候，他读《道德经》。

而“经”又是什么呢？文字演变，“经”最终被定义为对思想与行为准则的记录。

读经者，严律己。

图源：群友供图

王笑先生说，前些天看到一个截图，大概意思是龙总说累了就看看这些，桌子上放的是四书五经，感慨到真的自愧不如：“人家在累的时候把看书视为放松。‘龙布斯’实至名归！”

“但是他又不是个完美的人…大约这种对产品有执念的人很容易得罪人吧。”Q先生谈，自己如今已慢慢从极其悲痛的情绪中慢慢走出来，“我很理智地说，他有时候执拗起来，也很让人受气——但是你不能否认这种人格存在的合理性。他是为产品而生的，也确实、真实地、认真地为行业做出了很多贡献，这是我们都不能遗忘的。”

理想、友情、兄弟

错失、不甘、遗憾

有关小白先生的往事，并不如烟。有时想想，或许上天给了小白先生以执着坚毅的品质，却吝啬着不给他更多一些回报；又或许上天给了小白先生以利益博弈的机会，却忘了劝他放下产品先周全自己。

在小白先生众多的群中，有这么一个微信群，群内有300多个群友，群名是：“永不满足，孤独向前”。做开发的时候，有众人相助必不孤独；做抗争的时候，只有理想在侧，想来是真孤独的。

其疯狂、其谦卑

其争先、其忘利

其有数不尽的奋勇

其还是少年般年青

这些，都是小白先生

如今

逝者驾鹤已登空，人去音存锉为功

愿小白 forever

也愿你我多珍重

也庆幸，中国口腔行业

曾有过这么一个龙云峰

小白，Cheers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矣。故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倾，音声相和，前后相随……是以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不居。夫唯不居，是以不去。”

——《道德经》

译：

天下人都知道美之所以为美，于是就有了令人嫌恶的丑；都知道善之所以为善，于是就有了反面的不善。所以，”有”与"无"相互突显，"难"与"易"相互促成，"长"与"短"相互显现，"高"与"下"相依而存，"音"与"声"相互陪衬，"前"与"后"相互照应——这些"名"相反而相成，迁延不居而不独立自足。因此，圣人从事于无所成名的事务，施行无须仗名立言的劝教，坦荡迎候万物的涌现与流变而不抵触畏避，生养了一切并不拘系自有，做成了什么并不执为仗恃，成就了事业并不矜居功名。

就是因为他不矜居功名，所以他不会消逝。

（ 编辑：阿伦特 美编：ZZ 审核：Pet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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