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岛：半世为僧，半世为官，一首诗只改一字，成历代经典

每天读一首诗

01.

人生经历越苦的人，往往越达观，甚至拥有一种“乐天主义”精神。

比如我们今天要讲的这位诗人，他的故事虽然有些悲凉和曲折，但读起来却让人忍俊不禁。

他就是有“诗奴”之称的贾岛。

民间有句俗语：贾岛醉来非假倒，刘伶饮尽不留零。

这句俚语并非说贾岛擅饮、好饮，而是强调贾岛对一件事的醉心程度，比如关于写诗的态度：两句三年得，一吟双泪流。

这也从侧面说明，贾岛是个“实诚人”，而且还有点“轴”。

一个人最难得的品质就是纯粹、不忘初心，内心始终拥有童真和童趣，就算脚下的路走得很艰难，也有自己的小确幸。

当然，这些优秀的品质也和贾岛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

02.

贾岛出身寒苦，他是中唐诗人中少数没有家族背景的，用现代话说，他是输在起跑线上的人。

因为穷，贾岛很早就和堂弟一起离开了家乡，四处漂泊，后来为了能填饱肚子，不得不出家为僧。

他的堂弟也酷爱写诗，就是著名的诗僧“无可上人”。

不过，贾岛遁入空门并非看破红尘，他单纯的就是为了能混口饭吃，都是生活所迫。

大约20岁左右，贾岛来到了洛阳，拜入香山寺，取法号“无本”。当时唐律有个规定，僧侣午后是不得出门的，只能在寺院中禅修。

“假和尚”贾岛对这件事很不理解，原本他想的是，早晨吃饱斋饭，中午晒个阳阳，午后再出去溜达溜达，日子逍遥又快活。让他打坐诵经，这是万万不能的事，况且释国无边，凭什么区别对待。

因此，贾岛就开始写诗抨击这个不合理的规定，自然胳膊拧不过大腿，律例不会为他一个人而改。

可贾岛就是有这种不服输的精神，今天不让我出门，我今天写一首诗发发牢骚，明天不让我出门，我就再写一首。久而久之，贾岛的诗就在洛阳城传开了，就连韩愈都对他赞不绝口。

韩愈可是大文豪，“文起八代之衰”，“唐宋八大家”之首，能得到他的认可，让贾岛信心倍增。

于是乎贾岛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要亲自登门去拜访韩愈，顺便求个官做。

唐朝是有这样制度的，五品以上官员有向朝廷举荐人才的责任，当时韩愈已经任国子监四门博士、监察御史，刚好对口。

贾岛是个了无牵挂的人，说走咱就走，简单收拾一下行囊就直奔长安而去。

03.

贾岛很早就开始浪迹江湖，见惯了人情世故，所以在登门干谒韩愈之前，他先携诗拜访了韩愈的好友张籍，如果能拿到介绍信，那这件事就成了一半。

张籍读过贾岛的诗后，也很欣赏，于是热情招待了他。大概情况就是说，你放心吧，如果见到韩公，我一定会跟他讲你的事。

随后，贾岛又去拜访了李益，此时的李益已经诗名大盛，他不仅热情款待了贾岛，还邀请他参加诗会，与韦执中、诸葛觉等人一起品评风雅。

一切准备停当以后，贾岛信心满满奔赴长安，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他入京的途中，韩愈刚好回洛阳办公务，因此完美错过。

所以贾岛在长安滞留了一年多，这期间发生了很多有趣的事。

等待的时光总是漫长的，有一天贾岛租了一头驴，在大街上闲逛，望着长安城的秋景，不知不觉就吟出了一句：落叶满长安。

就在他苦思下句的时候，一不留神就闯进了京兆尹刘栖楚的仪仗队。

京兆尹可是大官，所以还没等贾岛反应过来，就被护卫给擒住了，并关进了京兆府的大牢。

有趣的是，在与护卫纠缠时，贾岛突然来了灵感，高呼：秋风吹渭水。

这番举动让刘栖楚也很懵，所以第二天亲自审问了贾岛，得知他是“思诗入魔”后，刘栖楚不但当场释放了他，还对他的诗句大加赞扬，并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因此，贾岛在长安城小有名气。有时候不得不感慨，人生的际遇真神奇！

04.

从京兆府大牢里出来后，贾岛决定去长安城郊拜访一位叫李凝的老乡，此时他来长安已经许久，韩愈没见着，繁华的长安反而勾起了他的思乡情。

这一天，贾岛又租了一头驴，前往长安郊区寻友。

可能你会问，为什么唐代人都喜欢骑驴呢？比如贺知章。像孟郊登科后写的那样“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忘尽长安花”多爽？

抱歉，“裘马轻狂”这件事都是电视剧演的，唐代战事不断，马匹是军用物资，老百姓不让养来耕种，也养不起。

相对而言，驴子就便宜多了，所以就成了主要的代步工具。在长安和洛阳，如果你能看见骑马的人，那一定是非富即贵。

转回正题，话说这一日贾岛早早就出发了，路上无聊，照常研磨诗句，因此走着走着就迷了路，直到天黑在找到李凝的住处。

不巧的是李凝不在家，赶了一天的路，又饿又渴，贾岛不甘心，就决定在李凝家的门板上题一首诗，告诉他自己来过了。

诗的题目就叫《题李凝幽居》：

闲居少邻并，草径入荒园。

鸟宿池边树，僧推月下门。

过桥分野色，移石动云根。

暂去还来此，幽期不负言。

回城的路上，贾岛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认为“僧推月下门”之句很不合适，于是乎，想着想着他就又闯进了某位高官的仪仗。

幸运的是，这次他冲撞的人正是韩愈，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时的韩愈，已经升任职方员外郎，兼国子博士。

问清缘由以后，韩愈也觉得这就是缘分，尤其听到贾岛说他正在想诗的时候，更来了兴致。

贾岛把琢磨不定这句诗说给韩愈后，韩愈说，既然友人不在家，用“推”字显得很没礼貌，不如用“敲”字更为妥帖。

这一字的改动让全诗都活了，因此贾岛高呼“妙极”，这就是著名的“推敲”之典故。

05.

在韩愈的建议和帮助下，贾岛入青龙寺苦读，积极为科举做准备。

公元812年，34岁的贾岛还俗，首次参加科举考试，不幸榜上无名，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毕竟进士考很难，非一日之功。

之后，贾岛就开始了为期近10年的漫游交友生涯，这期间他结识了自己的偶像孟郊，及沈亚之、姚合、元稹、朱庆馀等名士。

公元822年，贾岛终于考中了进士，可能是一时高兴过了头，便作《病蝉》诗一首，来讽刺当朝公卿：

病蝉飞不得，向我掌中行。拆翼犹能薄，酸吟尚极清。

露华凝在腹，尘点误侵睛。黄雀并鸢鸟，俱怀害尔情。

因此贾岛遭到弹劾，被贬，同时留下了“考场十恶”之名。这件事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导致一生寒苦，潦倒落魄。

就是遭贬后，困居长安时，贾岛写下了那首著名的《寻隐者不遇》：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诗中的隐者为他的方外好友长孙霞，隐于白阁峰，贾岛去见他，就是为了一解心中之惑。

此后，贾岛和韩愈、张籍、姚合、李益等人来往密切，同时又结识了王建、雍陶、王茂元、令狐楚等人，可谓是交游甚广。

而贾岛因苦研诗句，为人诚厚而多受朋友青睐，当时在诗坛影响力已经很大。

06.

公元837年，贾岛又因诗中有“诽谤之意”而被贬为长江县主簿，故有别称“贾长江”。

关于这件事，还有一个故事，根据《新唐书》记载，贾岛之所以被坐此罪，是因为轻慢了唐宣宗。

有一日，贾岛又在苦吟，适逢宣宗微服出游，在高阁上偶遇了贾岛，见他作诗如此痴迷，就拿起了他的诗卷瞧了瞧。

以贾岛的地位，平日里是见不到皇帝的，所以他见诗卷被拿走，一把就夺了过来，还说写诗是读书人的事，你这等华服贵族子弟可曾懂？

因此贾岛被逐出长安，获罪长江县。

并且这个时候，贾岛是非常穷困的，身上甚至连一件御寒的衣物都没有，所以赴任途中他给令狐楚写了一首诗，令狐楚收到后，便赠了他一件裘衣。

长江县主簿三年后，贾岛迁官普州司仓参军，又三年后，贾岛在官舍内病逝，终年65岁。

07.

苏东坡曾对唐人有过这样的评价：元轻白俗，郊寒岛瘦。

此评虽含贬义，但不得不说很准确，贾岛的诗和他的人生遭遇相当，诗风清奇悲凄，幽峭枯寂，格局显狭隘窄小，且讲究苦吟推敲，锤字炼句，往往给人以寒瘦窘迫之感。

不过就中唐诗人而言，贾岛的成就却不小，尤其是对晚唐诗人及宋人影响很大，比如韦庄就很推崇贾岛。

宋人刘克庄、戴复古等也都曾学习贾岛，标举诗风，在这一点上，他要强过与他齐名的孟郊。

纵观贾岛这一生，半世为僧，半世求官，半生留给了空门，半世留给了世俗。

以空作念，禅悟红尘，因此“苦吟浪仙”的诗值得静下心慢慢品，从苦寒中找到人生之慰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