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浙飞、陈丽君、李云霄：越剧新“第一女团”是怎样炼成的？

登上春晚的《梁祝·草桥结拜》

在龙年新春假期的最后几天，我们联系到了已经回到家乡与亲友团聚的陈丽君。对这位在“小百花”团工作了十载有余的青年越剧演员来说，刚刚过去的2023年是格外忙碌的一年，尤其是年末的两个月——为了将越剧文化带给更多观众，除开剧团日常的演出，她还需奔波在各大春节联欢晚会的彩排及录制现场。一些熟悉陈丽君的资深戏迷发现，“君君”经常是前一天晚上还在苏杭地区的剧场演出，第二天上午，身影又出现在了千余公里外的另一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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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第一天，大年初一我睡了整整十二个小时，醒不过来。”新旧行程交替所带来的疲倦，还未从陈丽君的身体里完全消退，但好在电话那头，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一点元气：“我们是竭尽全力地想把每一件事情做好，而不只是参与。我觉得，每个舞台都能让我们进步，每登上一个舞台越剧就能被更多的人看见。”

穷竭全力的付出起到的效果显而易见，在“爆竹声声除旧岁”的大年夜里，陈丽君和搭档李云霄登上了央视龙年春节联欢晚会的舞台，在戏曲节目《百花争艳》中，两人联袂表演了新版越剧《梁祝·草桥结拜》的片段，让十数亿电视机前的观众感受到越剧焕发的青春朝气。而在同一阶段先后播出的2024年河南卫视春晚、2024年央视“春节戏曲晚会”及2024年浙江卫视越剧春晚的舞台上，观众们都能发现这两位青年越剧演员的身影，看到她们用新颖的呈现方式去演绎《断桥·桥会》《孔雀东南飞·惜别离》等越剧经典剧目的唱段。

陈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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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前，我还参与了央视的‘启航2024’跨年晚会和‘东西南北贺新春’的录制。能收到这么多的邀请，到现在我的内心还是觉得很幸运。”对李云霄来说，过去的一年是自己成长道路上十分重要的一段时光，也是职业生涯里的小小突破。从十三岁开始学习越剧的她清楚地知道：“能登上这样的舞台，前提是来自于观众的认可。”

在难得的假期里，李云霄的声音恢复了些江南女孩的柔软，减去了几分匆忙麻利。她也有了些思绪，能和我们分享起自己关于春晚舞台的小故事。“去年我在临安录一个节目，那一期的嘉宾有张国立老师、王铮亮老师、郭孟旭老师和主持人华少。我们在吃早餐的时候就说，在座的除了我都上过央视春晚舞台，还是同一届春晚。”她调侃自己彼时只能坐在电视机前“看春晚”，几位嘉宾鼓励她：放心，咱肯定也能上春晚。

新国风·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

那时，新国风·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刚步入大众的视野，短短几个月后，一段《新龙门客栈》的返场互动在互联网世界搅起了巨大的涟漪，风情万种、妩媚泼辣的“金镶玉”和雌雄莫辨、邪佞潇洒的“贾廷”和一众青年越剧演员强势进入大众视野，也让曾经风靡全国的越剧以一个崭新的面貌再次出现在大众眼前。

虽然那段录制时的小插曲，并未被节目选取呈现，但在今天的李云霄看来，它变成了一个“挺有意思的”神妙瞬间，“不能算是命中注定吧，但至少证明你在朝着优秀的方向去努力前进”。

近几个月来，越来越多的观众走进剧场，“大家的票房越来越好了”，不论是新创剧目还是经典传统剧目，都开始收获越来越多的外界关注。作为越剧演员，李云霄欣喜于这种变化，但于她而言，一些甜蜜的“痛苦”也随之而来——春节假期还未结束，她的新年工作计划已经排到了3月底。

“宅”在家中种花、逗猫、整理房间或是为自己做一桌美食，都能让李云霄感到愉悦放松，但现在，急促的生活鼓点已隐然响起，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假期倒计时：“我能在家做饭的日子只剩3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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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轮越剧的强势回潮，在一些资深从业者的眼中其实早有痕迹。2019年拿下中国戏剧表演艺术的最高奖项“梅花奖”，并接过“当家人”重担的“小百花”团团长蔡浙飞觉得，去年年初“小百花”团的几次“下基层”演出，其实就为青年演员们后续“出圈”埋下了火种。

作为浙江省的主要地方剧种，越剧在浙江本地有着深厚的群众基础。2023年上半年，“小百花”团到温州、台州等地进行“下基层”演出。当地观众的热情让蔡浙飞印象深刻：有的戏迷为了占座，提早到凌晨三点半进场；剧团在石砰海边演出时，距离演出场地3公里外就开始堵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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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台上曲声悠扬，戏台下人头攒动。几场演出过去，蔡浙飞又逐渐发现了一些新变化——每场演出时，前排都会架起几十部手机进行直播。“我刚开始非常担忧，也不太习惯这种观看环境，一直在考虑是否有必要制止这样的行为？”可几天下来，蔡浙飞却发觉剧团演出的影响力在不断扩大。

成千上万的人走向戏台，“观看演出人多了一层又一层，基层乡镇人员甚至将每个村的文化礼堂开放，直播我们的演出，来满足无法到场的观众。这样的传播方式，不仅让大家知道我们演出的时间和剧目，更是让我们青年一代演员被大众熟知”。她决定，先不去阻止这样的观戏模式，因为这种“自由的、全新的传播方式”似乎是基层独有的。

新国风·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

“下基层”是接下来越剧全面“出圈”的导火索，青年演员何青青也为这一观点提供了新的佐证。“去了温州之后，回来紧接着就是我们参加的那组《新龙门客栈》开演。”何青青听周围的朋友聊起，原来在杭州剧场看戏的一部分观众正是特意从温州赶来的，“温州本来戏迷就多，加上有了直播，其余戏迷们在网络上关注到了‘小百花’的表演，他们更有动力大老远来到现场看戏”。

新国风·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

《新龙门客栈》“引爆”网络是“层层递进”，而非一蹴而就，何青青坚信这一点，但成功也并非只源于新的传播方式带来的流量积累。谈及《新龙门客栈》，“周淮安”一角的扮演者、青年越剧演员张亚洲也有自己的看法：“沉浸式的越剧形式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站在舞台上的她能明显发觉，这个剧目适用的表演方式是新颖的，戏台的设计也是新颖的，就连和观众互动的方式都是新颖的。

新国风·环境式越剧《新龙门客栈》

在蔡浙飞看来，《新龙门客栈》的沉浸式表演，不仅拉近了观众与演员的距离，更拉近了传统与现代的距离，掀起了一股“新国风”的热潮——和在人们刻板印象中越剧观众多为中老年人不同，剧场提供的数据显示，仅在去年8月，《新龙门客栈》的非传统越剧观众就占到了70%，而且基本都是年轻人。

如果将越剧题材的革新视为剧种“破圈”的另一重助力，那也不难理解为什么是“小百花”团引领了这次风潮。蔡浙飞告诉我们，在2022至2023年间，除了参演《新龙门客栈》，“小百花”团还创排了现代都市题材的《钱塘里》和新编历史剧《苏秦》。作为“小百花”团建团后的首部现实题材越剧，《钱塘里》排演的消息一经传出，蔡浙飞就接到了来自各方的担忧和质疑，“大家都非常呵护、关心小百花，担心这样的突破会砸了招牌”。

这样的突破性创新，也确实为站在舞台一线的演员们带来了难题。李云霄是担纲《钱塘里》的主角，在当代故事的轴线里，这位“水袖公主”要脱下自己擅长的水袖、层层包裹的戏装，换上运动鞋和休闲服，变成一个普通的外来打工妹“方小米”。

“我们之前的传统戏剧，是手到哪儿眼到哪儿节奏到哪儿，但现在，你有时候要去打破节奏，嘴巴唱嘴巴的、手做手的，这是一种全新的挑战。”李云霄记得自己在《钱塘里》中有一段表演，保姆“方小米”在金阿姨家摆放碗筷，她当时心情欢快，需得动作麻利、手脚轻快，但身为越剧演员，她还要兼顾节奏缓慢的唱腔。

《钱塘里》

张亚洲是“方小米”的丈夫“陈运河”的扮演者，练了十几年的小生台步，她没想到自己在现代戏中几乎“武功尽失”。不穿高底靴，舞台上要怎么走路？“很不适应，手不是手，脚不是脚，就不知道往哪放”。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要打破传统的“表演程式”，但想要排演精品剧目，维持“小百花”团出品的高水准，还有更多问题在等着她，“比如，越剧女小生的嗓音一般都比较纤细，或是比较洪亮，但在排练现代戏时，导演就要求我们把嗓音再放粗、再放低”。

蔡浙飞自然也能感受到创新剧目落地的难度，但她依旧坚持：“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我们要传承也要有发展，如果不有所动作，那么在‘小百花’团的舞台历史上，将没有属于这个时代的作品。”在“小百花”团工作了三十年，她也有着自己的底气：“我们‘小百花’团有多年来的积累，无论是在技艺还是综合上，储备量都比较充足。我了解这些青年演员，加上《钱塘里》的强大的主创团队提供的助力，我相信一定能有所突破！”

2023年11月8日，第十八届中国戏剧节在杭州召开，“小百花”团的新创剧目《钱塘里》入选为开幕大戏，并荣获第十八届中国戏剧节优秀剧目奖。

2024甲辰龙年，“小百花”团成团四十载。1983年，二十八位平均年龄不满18岁的姑娘组成“浙江越剧小百花赴港演出团”，凭借新剧目《五女拜寿》一炮而红。1984年5月，浙江省决定保留这一团体，正式成立浙江小百花越剧团。四十年来，靠着“守正创新”的传承铁律，这个越剧“全女班”一直是越剧界的一面创新旗帜。

《五女拜寿》

传承与创新交错前行的生命力，不经意地点缀在“小百花”团花圃里的诸多“小百花”之上。“90后”张亚洲是新生代的优秀青年演员的代表之一，和团里其他梳着长发的女小生不同，她留着极短的寸头。“我是从排演《钱塘里》时开始剪头发的。”张亚洲记得很清楚，当时导演为大家都准备了头套，但还是问扮演男性角色的女演员们：为了达到更真实的演出效果，愿不愿意剪成都市男性的短发？“陈运河”的戏份不算太重，但张亚洲还是同意剪去长发。

《钱塘里》开演后没多久，张亚洲又参加了2022“新松计划”浙江省青年戏曲演员大赛。决赛时，她的参赛剧目是《孔乙己》，这是1998年由著名越剧表演艺术家、“小百花”团老团长茅威涛主导编排的创新之作，改编自鲁迅的同名小说。在扮演“孔乙己”时，茅威涛突破了自己以往风姿俊美的小生形象，剃掉长发，生动演绎了一个背驼腰酸、蓬头垢面的酸腐书生。

1999年，张亚洲6岁，去北京参加“中国少儿戏曲小梅花荟萃”的业余组比赛，在评委席看到了剃发演完《孔乙己》的茅威涛。赛后，拿到银奖的她特意找到“偶像”茅威涛给自己签名。二十多年后，同样穿起“孔乙己”长衫的张亚洲也将短发剃成光头，她把这一行为的动因归结于自己对完美表演的追求，但我们在两代演员遥相呼应的共同选择中，又似能窥见创新传承的一点星火。

《陆游与唐琬》

四十年的传承创新，其实是每一代“小百花”接棒前行的长跑。《五女拜寿》之后，“小百花”团又推出了“诗化越剧”《西厢记》《陆游与唐琬》、新版《梁山伯与祝英台》，还有将视野投向世界舞台的《春琴传》《春香传》《江南好人》和《寇流兰与杜丽娘》……

《苏秦》

2022年，已经逐渐转向管理岗位的团长蔡浙飞，主演了新创排的新编历史剧《苏秦》，将战国时期的纵横家苏秦的传奇故事搬上舞台，还在编排和视效上进行了大胆尝试。去年十月，《苏秦》在沪首演，东方艺术中心歌剧厅里上千名中外观众共同欣赏了这出恢宏大戏，其中不乏诸多演艺名家。而之前的一些展演场合，《苏秦》还利用了现场直播的方式，与更多的观众朋友们“见面”。

“很多没有走进剧场看过越剧的观众也会觉得非常好看，有人说，‘没想到你们越剧已经走得那么远了’。”观众的反馈鼓舞了蔡浙飞，一些专家则评价《苏秦》是“能与世界对话”的剧目，这又契合了“小百花”团近四十载的创作志向。

新创剧目的背后，针对演员们的突破性训练也从未停止。何青青记得，团里曾专门请来专业歌舞团的老师，对大家进行了几个月的魔鬼训练。“我们不是专业的舞蹈演员，却要以舞蹈演员的标准来要求自己。”她主攻闺门旦，这样强度的身体训练难免力不从心，其他的女孩们也觉得吃力，但却都咬牙坚持了下来，“前一天还学不会的戏，第二天就会了。这个人已经累了，看到另一个人一声不吭还在练，休息的人歇两分钟就继续开始练”。

对“小百花”团的姑娘们来说，这种超出传统戏曲范畴的特训并不罕见，她们苦练过民族和美声唱法，还有爵士舞、踢踏舞、探戈舞、现代舞和街舞……今年，何青青也踏上了央视春晚的舞台，与两位专业歌者一同演唱了浙江传统民歌《采茶舞曲》。熟悉“小百花”团的人不会对这样的安排感到诧异，正如团长蔡浙飞所说的那样：“‘小百花’的每一个演员都能在台上挑大梁，她们的综合素质硬，无论演什么都能驾驭。”

龙年春节后的第一个演出周，“小百花”团的经典大戏《五女拜寿》《陈三两》在杭州剧院接连上演。演出开始前，剧院一楼的大厅里就摆满了各色花束和演员们的人形立牌，这多是由“入坑”越剧不久的年轻粉丝准备的。

《何文秀》

新的观众群体正在建构新的剧场氛围，活跃在舞台中心的演员们能直观感受到怎样的变化正在发生。1月下旬，“小百花”团的传统剧目《何文秀》赴温州大剧院演出，青年演员陈丽君扮演主角“何文秀”，她记得自己鞠躬谢幕时，内场的灯光亮起，她一抬眼，发现剧院的一层、二层、三层……全都坐满了观众，很多年轻人还点亮了绑在手腕的黄色星星灯，冲着舞台不停地挥手，慢慢汇成了一小片星海。

“这种场景我之前可能只在明星见面会，或者是大型演唱会里看到过。”一个月过去后，陈丽君再回忆起当时场景，依然觉得感动：“这是年轻人表达喜欢的方式，她们都是带着爱意来的。”

作为最先“出圈”的青年越剧演员，陈丽君在社交媒体平台拥有数百万粉丝，这也将她摆在了直面流量冲击的关键位置上。她有角色出演的剧目，观众席越坐越满，演出散场后，还有很多观众等在SD（Stage Door的缩写，指演员通道），期待着能和她再见一面。

陈丽君也在飞速适应着这些变化，第一次走出SD口看到黑压压的人群，她心里觉得恐慌，下意识就要转身往回走，“这么多人，我要怎么做？”但现在，她已经能情态自然地同这些喜爱自己的观众互动。温州场的演出结束时，SD口人潮汹涌，她拿着扩音器向大家表示感谢，并提醒在场的粉丝：天气寒冷，早些回家。

流量在网络上制造了一个又一个新话题，又变成人群涌入线下剧场。自《新龙门客栈》开始，扮演“邱莫言”的何青青就发现剧场里的年轻观众越来越多，和老戏迷们不同，“年轻人比较疯狂，会在SD大声地喊你的名字”。

舞台上的何青青

这次越剧“出圈”带来的流量相对全面，除了网络声量最大的陈丽君和李云霄，“小百花”团的其余青年演员也受到了更多关注。“给我们演员带来的很大一个益处就是，每个人都收到了不同程度的肯定，这让我们非常有动力、有信心往前走。”不过，何青青的性子沉静，快速攀升的关注度也让她更加警醒：“我们对戏的严谨度必须要比原来更高，对艺术文化要更有警觉性。”和影视作品不同，舞台表演是一次性的艺术，观众并不知道演员今天的状态如何，是否处于不佳的身体阶段。“现在网络发达，流量社会，被观众随手一拍，可能就成了你的‘黑历史’。”

李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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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青年越剧演员“出圈”的代表，流量的复杂面貌也在李云霄眼前展露开来。“走红”让她收到了“很多人的关注和关心”，为了越剧默默付出的十七载岁月，也随着网络，被无数人看到并认可。于她来说，这是“作为演员的幸福”，也让自己“至少不再孤独”。

不过，如何在喧嚣的网络世界和力求专注的越剧舞台间平衡内心，是李云霄成长路上无法逃避的新命题，好在春节假期给她提供了一个喘息之机，“闹哄哄”的世界回归宁静，她能够向内触碰自我，并提出问题：你本心所求的究竟是什么？“是保持节前这种高密度的露出，参加活动、接受采访，还是沉下心来继续搞作品？”电话那头，清亮的女声暂停片刻，然后说出了答案：“我想是后者。”三天后，假期结束，剧团安排的密集演出将如约而至，但对李云霄来说，只要站上舞台，就是回到了她的“舒适区”。

蔡浙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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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圈’非常好，我们迎来了春天，但在非常红火的时候，我们反而要冷静，心要有放，也有收。”作为“小百花”们的大家长，蔡浙飞早早发觉了姑娘们的心绪波动，她选择把自己的故事讲给她们听——成为团长后，自己日常要挂心行政工作，有时又要回到舞台上去，“我和你们一样，这个时候心里也会乱，但必须要把自己从这些事务中挣脱开，因为演出时不能有一点杂念”。

蔡浙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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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蔡浙飞会选择做个“恶人”，出面帮演员们推掉一些外来的邀约。一来二去，也得罪了不少人，她希望大家尽可能理解“戏曲人”的不易。几代“小百花”在黑匣子剧场、在排练厅里数十年的苦练不辍，才换来今日的鲜花着锦，现在有越来越多人关注到“小百花”团，“我们拿什么回馈给大家？我们是要拿出更好的作品”。

蔡浙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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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磨一部好作品，首先就得沉下心来，这样演员才能走进角色，去呈现一个更好的舞台。身为一团之长，流量袭来时，蔡浙飞也会提醒自己带领的“小百花”们：“无论外面你多红火，都要知道自己的根是在舞台。”

对心怀艺术追求的青年越剧演员来说，“根在舞台”，不是一句空泛的箴言，而是她们十数年人生的真实写照。陈丽君是最肯在排练厅下苦功的“小百花”之一，她很少有自己的私人生活，不能和三两好友相约逛街、看话剧、露营……但舞台给予了她另一个璀璨的世界，“我作为陈丽君，只能体验陈丽君一生，但再加上越剧舞台就不一样了，上下五千年，各种历史故事和各种人物的生活，我都有机会去体验”。

陈丽君
白衬衫、丝绒马甲和丝绒长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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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陈丽君能够“跨越时空、年龄与性别”，拥有无限可能的人生，也能不断去触达真实的自我，探知内心深处的所想所愿。对从高一才开始接触越剧的何青青来说，越剧舞台同样具有这样的魅力。和许多自小学戏的伙伴不同，丽水姑娘何青青入门晚，也不像来自越语区的同学，有着方言上的优势。刚进艺校时，她还得像咿呀学语的孩童一样，练习基础的越剧念白。中间总会有想要放弃的时候，但几次咬牙坚持后，她逐渐发现，舞台能带给自己一种满足感，“它让我感受了很多人物，对他们产生共鸣，也让我在剧中感受了生活里感受不到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某些时刻，她是《五女拜寿》中不惧贫苦的孝女杨三春；某些时刻，她是《新龙门客栈》里情深义重的侠女邱莫言……她真正去感受了不同人的一生，然后回首，对现实生活中的一些困扰就此释怀。何青青很难具象地同他人形容舞台灯光亮起时，自己看到的饱满世界，她只知道站上舞台后，自己能畅意呼吸，就如同一株植物回到了养分充足的大自然里。

李云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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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对李云霄产生的影响，则要比我们想象的更早些。越剧舞台上的美景是照进她童年的“一束光”，“越剧很柔和，腔调温润，不高昂也不犀利”，小云霄坐在台下，好似迎面“遇上了一场春雨”，绵绵水幕之后，就是一个明媚的春天。

“在我没有形成自己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可以说还没有长成一个人的时候，越剧带给了我一个方向，让我去实现自己成长。”一个又一个的舞台，落成了李云霄成长的脊骨上无法磨灭的印记。少年时，她在恩师教导下勤练“手眼身法步”；再大一点穿起水袖，又是十几年的日日磨合。进入“小百花”团后，她有了自己的重要角色，《步步惊心》里的“若曦”、《五女拜寿》里的“翠云”、《陈三两》里的“陈三两”。

《陈三两》

一开始，她更趋向于程式化的表演，“用技巧和戏曲的样式去塑造人物”，渐渐地，这些又变成了她身上的惯性的“茧”。然后，她遇到了《钱塘里》，“方小米”敲碎了茧房，让她明白了在程式之外如何去演绎人物的真实情感，“去寻找人性当中最真实的那一面”。接着是《新龙门客栈》，“金镶玉”让她丢掉了那些外在的虚壳，学会去探知真正的人物内核，“在这个舞台上我很自由，就像长了一对翅膀”。

刚至而立之年的李云霄，并不愿意过度渲染越剧之于她的人生意义。“我生命里有很多东西，我不只爱越剧，我喜欢猫，喜欢做饭、种花，我还喜欢很多东西。”她只知道自己无法与越剧分开——童年时，越剧治愈了她；接下来，她想在越剧的陪伴下，将自己重新养育一遍，因为，“它已经让我知道该怎么去生活了”。

摄影师 Riven Zhang

编辑、策划 杨雨池

采访 万潇

撰文 万潇、Sisi

造型 梁紫煜

制片 黄莺

妆发 萍萍化妆团队

现场执行 c.Q

灯光助理 刘俊成

摄影助理 吉康、超阳

服装助理 kelper

场地鸣谢 浙江无花果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茶博体验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