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馥莉背水一战：娃哈哈一场长达20年的“仓促”交接

摘要：一代企业家宗庆后去世，各界震动。网友们自发到娃哈哈旧总部献花，企业家们集体悼念。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发去挽联：“人生搏击四十不晚，开拓者精神；创业千难夙夜求新，企业家本色。”小米集团CEO雷军在微博上表示，“我20多年前看过一本写他的书，印象深刻，非常钦佩。一代传奇，一路走好”。吉利控股集团董事长李书福则是亲笔写下一封吊唁信，写道“我为浙江失去一位商界领袖而悲惜”，“安息吧，我的朋友宗庆后。”

杭州清泰街160号，有一栋灰白色的老式小楼，这里是娃哈哈的旧总部。从2月25日，这座不起眼的六层小楼前摆满了鲜花，还有AD钙奶、纯净水等娃哈哈的经典产品。

48岁的刘峰是最早到现场的一批人，他是一名基金销售经理，没少关注宗庆后的报道。原本，他打算带一束玫瑰，但又觉得不太合适，最终选择了菊花。

他告诉凤凰网《风暴眼》，之所以想送玫瑰， 是因为看到媒体的报道里，宗庆后早年吃了太多的苦，即便是成为中国最顶级的富豪，他也依旧维持着质朴的生活方式，“他的人生似乎只有秋天，没有春天和夏天，活得不够灿烂”。

但刘峰不知道的是，宗庆后将苦难视为一种财富，对这位一生勤勉的企业家而言，或许最大的痛苦是给娃哈哈留下了太多的未竟之事。

01给员工建廉租房的老人远去了

娃哈哈是宗庆后创办37年的企业，也是宗庆后情同血脉般的存在。

2007年，美国留学归来的宗馥莉，在父亲的安排下，跑到基层锻炼两年后，捐出1000万，成立了浙江慈善总会“馥莉慈善基金”，专门用来资助大学贫困生。

两年后，宗庆后捐款1000万，成立浙江省娃哈哈慈善基金会。宗庆后一直致力于慈善事业，从慈善的名义上看，娃哈哈和爱女一样，在他心中，占据重要位置。

宗庆后也不止一次在公开场合对外称，娃哈哈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的证明。

娃哈哈不只是很多人儿时的记忆，更是承载了宗庆后近40年的人生“志愿”。在一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中，他有太多的决策都跑在了时代前面，这让娃哈哈在无数动荡中生存下来，并成为当下最知名的实体企业之一。

他开创的联销体模式，将娃哈哈的营销网络划分不同的级别，从总部、各省区分公司、特约一级批发商，到三级批发商再到零售终端，在全国拥有几十万家批发商、300多万个零售终端，加上与经销商利益捆绑更紧密的保证金制度，娃哈哈几乎可以在一周内把货铺至偏远农村的每一个小卖部。

这让娃哈哈拥有了自主的话语权，以及对经销商最大程度地一种联系和把握，成为娃哈哈的快速发展的关键支撑。

再者，1991年娃哈哈营养液在市场上取得了空前的成功，销售一度火爆。为扩大生产规模，在杭州市领导的牵线搭桥下，宗庆后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兼并国有的杭州罐头厂。

在那个时代，企业之间的兼并并不常见，尤其是像娃哈哈这样的小规模企业去兼并一家大型的国有企业，这被别有用心者赋予了特殊的意味：“瓦解国有经济”。

但宗庆后并没有被外界的压力和质疑所动摇，他坚定地推进了兼并计划，并在短短百日内成功实现了年亏损4000万的罐头厂的扭亏为盈，从此，娃哈哈开始了规模化经营的新篇章。

对员工，宗庆后更是出手大方。

这些年，娃哈哈陆陆续续给员工建了很多廉租房。娃哈哈当年的罐头厂老厂房位于杭州寸土寸金的黄金地段，据说附近的房价都到了10万元一平，但宗庆后却决定在这里为员工公寓房。在他看来，一辈子在还房贷员工不会心情舒畅地工作。

2023年，娃哈哈拿出了6亿元为发员工年终奖。在娃哈哈，还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只要不违法违纪的，不开除员工。

这让外界很难用“保守”来形容他。但在他的治下，娃哈哈又确实错失了电商这个大风口。一度，他在很多场合公开表示对于电商的抵触，“电商是对国家实体经济有害的”，更是和马云公开互呛，称其“很会忽悠”。错失电商时代，也被视为娃哈哈衰退的原因之一。

直到2020年，娃哈哈才成立“杭州娃哈哈电子商务有限公司”。70多岁的宗庆后，亲自现身直播间，与网友们进行热情互动。聊到兴头上时，宗庆后当场脱下脚上穿的布鞋，秀到镜头前，“看，这是我的布鞋，买来三十几块一双，很好穿的”。

但随着时代的变迁，Z世代的消费心理与前几十年相比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新兴品牌借助资本的力量不断崛起，挑战着传统巨头的地位。在这个互联网浪潮汹涌的时代，如何真正融入电商领域，并成功俘获年轻消费者的心智，依旧是摆在娃哈哈面前的一道难题。

只不过，该考虑这些的成了宗馥莉。

02“大家长”迟迟不放手，交接显仓促

尽管这些年宗馥莉一步步接近娃哈哈权力的核心，但二代的完整交接，看起来还是有些仓促。

在2021年12月，宗馥莉正式出任集团副董事长兼总经理，此时宗庆后仍为集团董事长。根据天眼查上的变更信息，直到2024年2月23日，宗馥莉才接替宗庆后，任杭州娃哈哈电子商务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仅发生在2月25日宗庆后逝世前两天。而截至目前，娃哈哈商业股份股份有限公司的法人依旧为宗庆后。

此前迟迟没有100%完成的交接，也让“二代交接”能否顺利，成为外界关注的焦点。宗庆后是任劳任怨、事无巨细的管理者，由此为宗馥莉留下的是资产，也是棘手的挑战。

宗庆后此前就曾表示，“我的弱点是事无巨细地亲历亲为，大家对我依赖性比较强”。在2015年接受媒体采访回顾时就提到，创业以来，宗庆后长期不设立副总经理职位，只有一些中层管理人员，大到公司战略，小到一个产品的生产设计，宗庆后几乎事无巨细，事必躬亲。

在这位优秀企业家的事无巨细里，娃哈哈成为无往不胜的巨舰，高效决策，高效应对，在极速突变的快销市场长青了30多年。

但这样的事无巨细，也让娃哈哈更离不开年迈的宗庆后。

宗庆后说娃哈哈“是我的整个人生，所有的梦，一切的意义、价值、标签、符号”，这样的留恋让他放不下。即便到了2023年，宗庆后表达了要退居二线的想法，但也表示让年轻人在前面冲锋，“我在后面看着，走偏的时候扭转一下，出点主意。”

2019年，在接受媒体采访时，宗馥莉就间接指出过度集中管理模式的问题。

一方面，宗馥莉是崇拜这样的父亲的，评价宗庆后是“神一样的存在”，什么事情都很厉害，都能很快解决，“什么事情都得问他行还是不行，然后什么事情出麻烦他都帮你解决掉”。

但在回答一个基业长青的企业是什么样子时，宗馥莉坦诚，应该有一个非常完善的公司治理的制度，还提到“一个优秀企业家，不应该太沉迷于细节”。在被主持人反问这是否是指父亲时，她解释，“我们现在还在发展初期，需要我爸的这样，一杆子管到底，但是长远看，就不合适”。

宗庆后有意识到过这一问题。在2018年，他就曾向媒体提到，“他们都说我比较’独裁’，过去我管得的确太细，造成员工对我的依赖”。在2021年接受《中国企业家》采访时，他就透露，现在最主要的精力，放在娃哈哈的管理制度改革和流程改造上。在内部提拔人才，开始放权，他也开始以更制度化的方式要求“每个员工自己管自己”，这样“工厂是按照制度治厂，这样任何人领导（企业）都没有问题”。

但是娃哈哈过往的家文化模式已经根深蒂固了，在2021年他就预计，娃哈哈通过改革实现这种理想状态，可能还要三五年。

而三年后的2024年，宗馥莉正站在他所提到的时间节点的前夕。这位42岁的女性，要独自一人掌舵娃哈哈这艘巨舰了。

03“现在最仰慕我自己了，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娃哈哈原本正在驶向重回昔日荣光的路上。2013年是娃哈哈业绩的最高峰，有782.8亿元，但此后一路下滑，2020年营收更是缩减到439.8亿元。2021年、2022年，情况有所回暖，突破了500亿元，但距离巅峰时期，仍有差距。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宗馥莉面临的压力，要超过宗庆后。

对内，尽管此前宗馥莉已经独当一面，但退居二线的宗庆后依旧是娃哈哈的定心丸，失去宗庆后的庇护，她依旧需要让娃哈哈上上下下更信赖她，习惯和适应她与宗庆后截然不同的管理方式与理念。

宗庆后出生在40年代，在80年代的创业浪潮里激流勇进，从踩三轮车送校簿白手起家，这一代企业家吃过苦，有人情味。而宗馥莉是80后，接受西方教育，14岁赴美国留学，在这里完成了高中和大学的学业，管理风格上更信奉制度的力量。

宗馥莉曾在采访里谈过员工的不适应，宗庆后是直接给指令，员工执行，而她是希望让团队来想办法解决，或是发现问题，“我去上班，他们会非常不适应我。会觉得我这边的要求比较严格，报一个方案上来，他们会期待你告诉他你想要什么方案，但是我通常不会告诉他，我只告诉他我想要得到什么样的目的。”

换帅后的互相适应与磨合，这是宗馥莉与娃哈哈都无法回避的问题。

对外，她要面临的是日趋激烈的饮料竞争市场。

娃哈哈产品本身就有追赶时代的压力。宗馥莉也曾直言不讳，“年轻人是喝哇哈哈长大的，但不代表年轻人长大了还喝哇哈哈”。在尝试开辟了多个生产线后，娃哈哈现在的热门产品，还是大众耳熟能详的八宝粥、纯净水、AD钙奶、非常可乐、营养快线。

而在市场竞争上，情况就更复杂了。不止是电商颠覆了过往的渠道优势，渠道端口也正在重塑，有抖音、拼多多这类新兴线上渠道，也有以便利店、自动售卖机为代表的便捷零售渠道，都在影响饮料卖货方式。市场上，娃哈哈除了要面对农夫山泉、可口可乐、康师傅这些老对手，还要应对元气森林、喜茶等新贵，还有蜜雪冰城这类低价的茶饮连锁在抢夺市场。

这些难题，即便是宗庆后应对起来，也非常棘手，他也曾表示，“现在广告很难做。不像以前，广告狂轰乱炸，一下就把产品打出来了。”

早在2016年接受媒体采访时，这位已经在独立运营自己的宏胜饮料集团的女性企业家，提到上学时的偶像是宋美龄，后来是朴槿惠和希拉里，都是知名女性领袖。当时再被问及时，宗馥莉说，“现在最仰慕我自己了，我可以这样说吗？”她收起笑容，严肃地说，“还是靠自己比较好”。

现在，宗馥莉到了真正靠自己的时候了，世界正在等待她的答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