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能会说,宝玉只是喜欢漂亮的女孩子,谁不喜欢啊!其实,他不仅爱美好的女儿,而且对整个世界都温柔以待。
第四十一回贾母带着刘姥姥逛大观园,来到妙玉的栊翠庵喝茶。一套昂贵的茶具被刘姥姥用了一次,妙玉就要扔掉——
宝玉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虽然脏了,白撂了岂不可惜?依我说,不如就给那贫婆子罢,他卖了也可以度日。你道可使得?”妙玉听了,想了一想,点头说道:“这也罢了。幸而那杯子是我没吃过的,若是我吃过的,我就砸碎了也不能给他。你要给他,我也不管你,只交给你,快拿了去罢。”宝玉笑道:“自然如此,你那里和他说话授受去,越发连你也脏了。只交与我就是了。”妙玉便命人拿来递与宝玉。
宝玉接了,又道:“等我们出去了,我叫几个小幺儿来河里打几桶水来洗地如何?”妙玉笑道:“这更好了,只是你嘱咐他们,抬了水只搁在山门外头墙根下,别进门来。”宝玉道:“这是自然的。”说着,便袖着那杯,递与贾母房中小丫头拿着,说:“明日刘姥姥家去,给他带去罢。”(第四十一回)
妙玉有洁癖,他表示尊重;对刘姥姥,他也充满同情和理解。
第二十八回宝玉参加了一个男性聚会,主人是冯紫英,客人有蒋玉菡和薛蟠。众人要吟诗行酒令,薛蟠没文化,憋出了几句文理不通的句子,而且非常粗俗露骨,还搞了一个“哼哼韵”:“一只蚊子哼哼哼,两只苍蝇嗡嗡嗡。”众人嫌其粗鄙,唯有宝玉笑道:“押韵就好。”面对薛蟠这样的人,他没有文化和道德优越感,很少有人能这样毫无分别心。
贾环故意使坏,用蜡油烫了宝玉的脸,他专门叮嘱:“有些疼,还不妨事。明儿老太太问,就说是我自己烫的罢了。”
他明明是主子,却毫无主子的威权,而是跟小厮们打成一片。小厮们看到他被贾政夸奖,都上来“拦腰抱住”他,嚷着让宝玉打赏——
宝玉笑道:“每人一吊钱。”众人道:“谁没见那一吊钱!把这荷包赏了罢。”说着,一个上来解荷包,那一个就解扇囊,不容分说,将宝玉所佩之物尽行解去。(第十八回)
他让茗烟去寻访刘姥姥说的“茗玉姑娘”,结果茗烟出去一天,终于回来交差,一个劲埋怨宝玉害自己跑断了腿——
茗烟拍手道:“那里有什么女孩儿,竟是一位青脸红发的瘟神爷。”宝玉听了,啐了一口,骂道:“真是一个无用的杀才!这点子事也干不来。”茗烟道:“二爷又不知看了什么书,或者听了谁的混话,信真了,把这件没头脑的事派我去碰头,怎么说我没用呢?”宝玉见他急了,忙抚慰他道:“你别急。改日闲了你再找去。若是他哄我们呢,自然没了,若真是有的,你岂不也积了阴骘。我必重重的赏你。”(第三十九回)
你看,茗烟和宝玉的对话,不像主仆倒像朋友,两人的互动调皮又温馨。贾府上上下下,也只有宝玉完全没有主子的派头。
宝玉天生“情种情痴”,对普天下所有人都能做到理解和担待,有点像圣埃克苏佩里笔下的小王子。小王子能征服人心,不仅仅在于他不世故、不算计和天性纯良,更在于他虽然受过伤害,依然乐于信任他人也敢于去“驯服”人,并对天地万物有温柔的感受和温厚的感情。
宝玉身为贵族公子,人在“花柳繁华地,温柔富贵乡”,可谓锦衣玉食应有尽有,怡红院就有二十几个丫鬟,连茶水都不用他动手。但他从不把她们当下人来看,甘愿为她们劳役。他忙着给麝月篦头,服侍袭人吃药(第二十回),给冻得手脚冰冷的晴雯暖手(第八、第五十一回),被晴雯抢白奚落,转脸就忘不以为意(第三十一回)……为了这些丫鬟,他忙得不可开交,由她们变着法儿“胡闹”。
本文节选自《刘晓蕾<红楼梦#>十二讲》一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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