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海波：多少民盟名家往事多少秘史

壹

年过七旬的沈钧儒一连吃两只，连说：白米粽子，白糖蘸蘸，好吃好吃。

抗战胜利后，以打麻将为掩护，朱立波家是救国会经常活动的地方，朱大姐会用白米粽招待沈老等人，这是王海波老师当年去皋兰路看望朱立波时听到的轶闻。

1986年，王海波刚到民盟市委机关工作时，时任宣传部长是尚丁，当过黄炎培的秘书。在机关所在的荣宅208室，尚丁能抑扬顿挫地背诵周恩来亲笔撰写的李公朴、闻一多悼词。

尚丁家住中山北路靠近武宁路一幢不起眼的楼房。其夫人孙文芝，都是1944年入盟的老盟员。解放前，她坐月子，史良大姐送过来100个鸡蛋。

陶行知的秘书翁维章家住北京东路。王海波本想访谈些鲜为人知的故事，但翁一直讲些陈芝麻，采访被领导叫停。对于王海波的不告而别，犟脾气的翁老先生耿耿于怀。

王海波几次带同事去看望老领导江景波。每次去之前，江先生总会问：“来多少人？”他让小保姆去菜场买活鸡，炖一锅汤，去他家的每人一碗鸡汤小馄饨，咬在嘴里，还有新鲜的虾仁。

民盟普陀区主委吴志高，人称吴大炮。一次在昆山饭店吃饭，桌上有盆色泽鲜艳的酱汁肉，在老吴天花乱坠的吹捧之下，竟然让从不吃肥肉的王海波吃了一块，从此爱上肥肉。

2012年教师节，闸北民盟和黄浦民盟携手发起“学陶·师陶”活动，讨论未决之际，当时的闸北民盟主委王钢嚯地站起，大声说：“陶行知这面大旗，阿拉勿举啥人来举？”从此，“学陶·师陶”成为上海民盟每年教师节的主题，一炮打响。

王海波老师在《品味岁月的年轮》中写的这些例子，活色生香，情趣盎然，从普通盟员到名家大家，都充满人情味。

贰

1986年1月7日，踏进民盟市委机关的大门，王海波被安排在民盟文史资料委员会担任秘书，从一堆发黄的《上海盟讯》中摘录上海民盟大事记。

所在的宣传部在荣宅假四层，过去是佣人住的，冬冷夏热。他至今恨那台放在背后的落地扇，把脖子都吹僵了。

委员会主任是文汇报创始人徐铸成，其对新闻界的名流大家不以为然，他有这个资本；其后是与范长江齐名的陆诒，其前额突出，面色红润，如寿星。两位主任对王海波耳提面命，谆谆教诲。

但有很多年，王海波在机关一些人眼里，是刺头。一次在区县工作会议上，吴大炮吴志高以联合时报上的长文为例，说你们可以让海波这样的青年到我们区里来，让主持会议的某部长一脸尴尬。

多少次的困惑、痛苦，甚至产生离开或走捷径的想法，但王海波都咬牙挺过来了。2006年，他承担盟史重要编辑工作，父亲大面积脑梗卧床不起，母亲身患绝症，女儿高考，还有人喷他：“你为什么老写死人？”

王海波最难忘的是2011年5月那一次“同舟之旅”，父母在3月、5月先后去世，巨大的痛苦让他精神恍惚。考虑到通知已发，不宜再改时间，他强忍悲痛，为参加活动的数十位新盟员讲解。活动结束，回到家中，他面对父母遗像，泪如泉涌，个中滋味，终身难忘。

新中国成立前，上海是民盟活动的重地，几乎所有民盟中央领导都居住上海。王海波写张澜、黄炎培、沈钧儒、梁漱溟、陈望道、费孝通等，他走访苏步青、谈家桢、谷超豪、赵超构、冯亦代等，并积极推动相关故居遗址的挂牌保护。

时任民盟中央副主席罗涵先评价王海波为：“文史专家”；曾担任民建中央副主席的黄大能，是黄炎培的第四子，也指定要看王海波的文章。

叁

王海波刚工作时，民盟大家云集，星光灿烂。

他接触过的“最潇洒的右派”是沈寂，1956年入盟，介绍人是导演白沉、影星舒适。

1956年，民盟市委就电影状况组织召开了五次座谈会。反右运动一开始，这五次座谈会便成了“向党进攻”一大罪状，组织和参加座谈的多人成了右派分子。从此，民盟在上影厂的“风光”不再。

据沈先生回忆，1957年上影厂召开反右派总结大会，事先大家都知道上官云珠是民盟九个右派之一。会议开始前，上官脸色惨白，匆匆而去。

不料会上宣布的右派中没有上官的名字，而沈寂却成了9位被宣布的民盟右派之一。沈寂说：“我头上的这顶右派分子帽子是替上官云珠戴的。”电影厂领导说，前几天毛主席刚在中苏友好大厦接见过上官，不能把她划为右派了。

1986年冬，为了纪念20年前的五次座谈会，民盟上影厂支部举办过一次不同寻常的组织生活。民盟市委主委谈家桢、副主委兼秘书长翁曙冠、宣传部长尚丁、组织部长马克烈等都参加；著名导演孙瑜、杨村彬、白沉、黄祖模等，著名演员刘琼、舒适、顾也鲁、程之、冯奇，著名编剧王林谷、沈寂等悉数到场，一时星光灿烂。

王海波刚工作时，曾遇到过一个只喝白开水、身着洗得褪色中山装的简朴老头，起初并未太在意，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大名鼎鼎的陈伯吹。

从17岁创作《模范同学》，到90岁在《人民文学》上发表《小薇游园记》，伯吹老一直从事儿童文学事业；他提携后辈，晚年给儿童文学作家作品撰写了186篇序文。

王海波说，回想起来，那个年代咱们民盟大家，几乎都有大学校长、报刊总编、出版社社长之类的“官衔”，但言谈举止，绝无一丝一毫的官气。

1994年，同济大学校长岗位退下不久的江景波先生来到民盟市委主持工作。

江先生在处理尖锐问题时大刀阔斧，毫不手软。当时有位机关成员因瞒报住房实际情况，被取消了分房资格，一怒之下，竟将公家的热水瓶掷向分房小组负责人的办公桌。江先生一改过去比较软弱的办事方式，责令此人作出深刻检讨，还罚了他一笔钱。

江先生化解矛盾的方式很有特色。一日，他找王海波聊天，说某位机关干部老讲怪话，“你能不能找她谈一谈，问她对我有什么意见。如果没什么意见，能不能改变一下。”王海波把江先生的看法告诉她，她当即表示接受江先生的意见。

肆

在民盟市委机关工作32年，一直做到宣传部长，书生本色的王海波有过困惑痛苦：“我甚至产生过离开或走捷径的念头，但是，有一种激情始终在我心底燃烧。”

王海波最佩服李公朴、闻一多，也正是这两个名字，让他踏进了民盟的大门。

2016年7月5日，民盟中央在云南大学致公堂（闻一多先生最后演讲地），举行纪念李公朴、闻一多殉难70周年大会，王海波一篇演讲的结尾，是“生当做盟杰，死亦为盟魂。至今思李闻，不肯苟且生。”吟完已是满眼泪水。

如果李闻殉难是最壮烈之死，那么用“最惨烈”来形容黄竞武的牺牲。1986年编辑《上海民盟四十周年》，讨论入选照片时发生过一场争论：面对从南市车站路国民党保密局操场挖出黄竞武的尸体照，烈士头套麻袋，上身赤裸，大脚以下只剩骨头，大家沉默了。许久，朱长青老师说：别用了，太惨了。

2006年9月14日，竞武先生的弟弟黄大能来沪，叫王海波去他住处聊天。大能先生动情地回忆起李闻血案发生后，二哥竞武约罗隆基、彭文应动员他加入民盟的往事。上海解放前夕，大能劝二哥尽快撤离。

竞武答：都走了，谁留下来工作？

讲到二哥殉难，黄大能哽咽地说：海波，你知道吗？我哥哥的十个指甲都没有了……

白米粽子，白糖蘸蘸，好吃好吃，是盟员；

喜爱鸡汤小馄饨、酱汁肉，是盟员；

大勇无惧，虽千万人吾往矣，亦是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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