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吉岭被称为印度雪山中的皇后,在南亚炽热的阳光下,这个依然保持着清凉古朴的小山镇,却有着印度特有的静谧与虔诚的氛围。
这里的雪山脚下有一位教书先生,他的名字叫丘开福,是远近唯一的华人教师,也是侨居印度的华人中能留下来的少数人之一。
那么,这位平凡的教书先生是怎样散落到这里?微薄的薪水,孤寂的人生,又是如何支撑他几十年如一日,在他乡异土教书育人?
在西孟加拉邦的边界,一望无际的印度平原到这里突然拔地而起,形成了世界上最壮丽的喜马拉雅山脉。
早在英国人殖民印度的时代,为了躲避蚊虫和酷热,殖民者来到雪山脚下,开辟了一块避暑胜地,并沿用了印度语的名字“大吉岭”。
殖民者在里这种植茶叶,同时给这个山城带来了一批批的移民。
夜色降临在这个静谧的小镇,一名教师模样的中年男子走在冬日里湿滑的小路上,行色匆匆,这是丘开福留给人的第一印象。
在这悠闲的山城小镇,他的脚步明显比别人匆忙,因为他要赶着到学生家里去上课。
大吉岭的冬天潮湿而寒冷,学校里早已放起了长达三个月的寒假,但作为老师的丘开福,却已经开始四处奔走,给他的学生们上补习课。
丘开福是生在大吉岭的第三代华人,祖籍是广东梅县。他自己也不清楚最初他的爷爷为什么要漂洋过海到这里来谋生。
他只知道,从爷爷到父亲,似乎都没在这里过上最初盼望的好日子,自己从小生在一个极度贫困的多子女家庭,仅靠父亲一个人打工维持生活。
丘开福的父亲就出生在大吉岭,1905年他回到中国娶了丘开福的母亲。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他们又回到大吉岭生活。
当时的印度刚从被殖民的命运中解脱出来,曾经的辉煌古国一度奄奄一息,但在这片被榨取了太多养分的士地上,仍有众多的人口等待哺育。
那时候,丘开福一家在这里的生活,和绝大部分印度底层贫民没有区别。父母终日的劳碌除了让八个孩子维持生存,再没有能力给他们任何东西。
丘开福回忆说,那时英国人刚刚走后不久,小时候家里很苦,他有四个哥哥和三个姐妹,而爸爸妈妈每月只能挣300块钱,爸爸还要在店里做工,生活很不容易。
对于丘开福来说,物质上的贫困并没有什么,但令他感到终生遗憾的是,由于家里没有钱,他永远也没有机会到向往已久的印度英文学校里读书。
他说:“我那时候小学毕业准备念中学,英文学校的价钱也不大高,但是爸爸妈妈没有办法叫我去那里读书。因此,我走到尼泊尔的学校,那里我们只要给6块钱还是7块钱一个月读书,于是我就在那里读了4年。”
但是,刚开始丘开福怎么也不甘心,每天都在哭,每天都去英文学校报名,但是他们就是不肯接受他。
那个校长说:“你们有这么多中国人,为什么不叫他们帮忙?”
丘开福说:“他们没有帮我,所以我才来,我自己来报名。”
校长听他这样说,便被他的决心给打动了,他说:“好,那你来考试。要是考的好,我会接受你。”
丘开福听后高兴极了,欢天喜地地回到家,告诉了父亲这个好消息。父亲也很高兴,还在报名表上签了字。
可是谁能想到,一个月之后,开福的父亲就不幸病逝了。父亲是当时家里唯一的经济支柱,他的去世对于这个贫困的家庭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尽管丘开福在同龄人里是读书成绩最优秀的,但现实使他不得不放弃任何美好的幻想,准备开始挑起养活这个大家庭的重担。
于是,他还是放弃了读英文学校的机会。
1970年,丘开福中学毕业后本来还想去读大学,但是看到自家的小店里没人照应,又再次打消了这个念头。
后来,他发现镇上有个学校可以进行教师培训,一样也可以拿个文凭。为了不浪费大好光阴,丘开福立刻决定报名,从此开始了半工半读的生活。
这个从小就懂得自强的少年知道,自己迈出了这一步,就意味着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同于父辈们的道路.
1978年,丘开福如愿以偿地拿到了教师文凭,并开始尝试着在学校里教书。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会教一两个月,可谁知,这一教就是整整30年。
学校放寒假后,丘开福每周六个晚上都要给学生上门补习,其他时间他还要在自己家里教书。大多数时候,丘开福的妻子和小孩,晚上都会和他一起到学生家去上课。
他说,妻子和小孩都很喜欢和他在一起,离不开他。可以看得出来,现在的丘开福和他去世的父亲一样,也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妻子和孩子的依靠。
“这个是正正,负正,负负,正负,算出来了?是1减4。”
“X减4?”
“不对,是1减4。”
“1减X?”
“不,很简单的。这样得出结果是1减4。”
丘开福耐心地给一个小女孩辅导算术。由于学生的程度不同,补习的时间长短也不确定。
有时晚了,丘开福一家就会留下和学生一起吃晚饭,学生的家长用家里最好的饭菜,热情款待他们。
女孩的母亲表示,现在她小孩该上9年级了,经过补习功课有了很大进步,她很感谢丘老师的帮助。
她还说,丘老师是个很好的数学老师,在这里很受欢迎,所有的本地人都认识他。“他是这里的英雄。”
这条是甘地路,隔壁是尼赫鲁路,对于丘开福来说,原本只有五分钟的距离,他要用将近半小时才能走完,为什么?因为认识他的人太多了,每个人都要和他握手打招呼。
“在这个小城里所有人都认识他,都很尊敬他,所以说先生是这里的英雄。”
在学生们眼里,丘开福是个好人,他们没想到先生不但数学讲得好,还很会唱歌。他们说,上次学校里表演节日,先生在学生面前唱了一首中国歌,听起来却和本地歌似的。
丘开福听学生们赞扬自己的歌唱得好,开心地说:“那个小小姑娘,那个歌我唱给他们听,他们觉得很好听,他们都无法想象,我平时教数学,唱起歌是什么样子……你们还想听那首歌吗?”
大家都鼓掌欢迎,丘开福便用粤语哼唱起了那首他童年时学会的歌谣: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花篮上市场,穿过大街走进小巷,卖花卖花声声唱,花儿真美花儿真香,没有人买怎么办,满满花篮空空小囊,怎样回家见爹娘……”
不善言辞的丘开福,无法向人们呈现自己平凡生活背后的理念,但看到他与学生之间的那份投入与信任,我们相信,这也许就是出于天性。
当初的选择也许是出于枉然无奈,但却决定了一个人数十年的生命轨迹。丘开福用自己人生二分之一的时间,换来了5000多个印度毕业生。
作为一名父亲,丘开福和传统的中国家长一样,望子成龙。
他希望孩子能过上更好的生活,至少不再像自己这样,大半辈子为生计而奔波。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让自己的人生能成为孩子的垫脚石。
对于孩子,丘开福在他们出生前就有自己的计划,他认为应该教给孩子中文,因为在他看来,中国人一定要学习自己的语言。
尽管他自己的普通话不怎么好,但他还是要用家乡的梅县音,去教孩子说中文。他现在也正在努力学习正音,讲好普通话。
丘开福说,平时都是自己对孩子的管教和要求严格一些,妻子对孩子们则是爱惜多一点。
也许是教师的通病,在他眼里,妻子和孩子都是自己的学生。他自己则是个完美主义者,总希望把他们教得最好,如果教不好,就会感到很气恼,很自责。
和自己的父亲一样,丘开福是这个家庭里的顶梁柱。现在,他的儿子在他曾经读不起的英文学校读书,女儿则被送到加尔各答的亲戚身边读高中。
尽管教书挣来的薪水在当地也算是微薄,但他也毫无怨言。他认为教书是他的饭碗,而妻子和两个孩子则是他生活的全部幸福。
丘开福说,遇到不开心的时候,他很少和家里人讲,因为讲了也没有用。1994年,他得了一场大病,那时他很害怕自己死了,就没有人照顾妻子和小孩。
他说,自己的责任就是好好看待他们,给他们幸福的生活。“累是没有关系的,从小我都累过来了,每天都是这么辛苦也没有关系,只要她们欢喜,只要她们快乐。”
“我的愿望,就是这样每天跟妻子、孩子们在一起,说说笑笑,玩,去散步,教书也在一起,和她们在一起就可以了。”
对于人生,对于苦难,丘开福有着自己的看法:“那些贫穷,痛苦都是人生一部分。有的人多,有的人少,但是也一样地过。我们只是来这里,这个世界,我们要完成我们的事情,完成以后,就可以走了。”
就是这简单的几句话,几句表达不怎么顺畅的普通话,道出了丘开福对人生最单纯的看法。
在印度雪域的大山深处,在这个古朴、静谧的小镇里,他就是一个普通教书匠,简单而又艰辛的生活,也赋予了他追求幸福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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