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专访｜周明：人工智能等科学技术应当与老年人“相向而行”

南京理工大学设计艺术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周明

周明，博士，南京理工大学设计艺术与传媒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负责人。主要研究方向为工业设计、人机交互。国防某型装备总工艺师、国防173项目课题负责人，江苏省紫金人才优青、江苏省工业设计中青年骨干教师、江苏省优秀毕业设计团队指导教师、全国大学生工业设计大赛江苏赛区优秀指导教师；中国好设计评审专家，中国机械工程学会工业设计分委会理事、江苏省工业设计学会理事、南京理工大学学报（自然科学版）评审专家；主研国家自然科学基金1项、国家社科基金1项，主持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1项、江苏省艺术基金2项、江苏省哲社科学研究重大项目1项；主持设计某型车载炮武器系统人机环专项（亮相国庆70周年阅兵式并列装部队），主持设计工业/服务机器人、工业装备、医疗器械、康复设备、健身器材等其他横向项目一百余项。

《设计》：南京理工大学设计艺术与传媒学院的教学特点有哪些？在适老化设计方面是否有所侧重？您个人专注于适老化设计中的哪个方向？

周明：南京理工大学设计艺术与传媒学院起源于1985年原机械制造工艺系工业造型设计教研室，1993年开始招收本科生，2010年7月正式成立，下设工业设计系、环境设计系、视觉传达设计系、设计艺术与传媒实验中心等4个教学科研机构。现为教育部设计学类专业教学指导委员会委员单位、中国教育发展战略学会艺术教育专业委员会常务理事单位、江苏省工业设计学会秘书长单位、江苏省室内装饰协会理事单位，教育部首批中美青年创客交流中心落户学院。

南京理工大学设计艺术与传媒学院现设有工业设计二级学科博士点，设计学一级学科硕士点、工业设计工程二级硕士点；开设工业设计（国家级一流本科专业建设点）、工业设计（中外合作办学项目）、环境设计（国家级一流本科专业建设点）、视觉传达设计（省级一流本科专业建设点）等4本科专业，在军工装备、交通工具、医疗健康、适老福祉、城乡融合等设计领域形成鲜明特色。学院以“博学、求新、广传、立仁”为院训，以设计服务社会需求、推动艺术审美为使命，内外循环驱动，增强设计自信，追求卓越、守正创新，以美为媒、艺科融合，以美育人、文工交叉，构建具有南理工特色、南理工风格、南理工气派的设计学学科体系，做好创新设计实现者、学科融合连接者、产业服务推广者，加快形成全方位、有重点、多层次、宽领域、高水平的设计类政产学研新格局，为国家富强、民族复兴、人民幸福贡献南理工设计力量。

南京理工大学设计艺术与传媒学院在适老化设计领域的研究主要聚焦于“养老服务模式研究”“适老化人机系统设计”“适老化产品设计”“信息交互适老化设计”“住宅空间及康复性景观适老化设计”等几个方向，上述研究方向广泛覆盖了服务设计、情感化设计、可用性设计、系统设计、人机交互、感性工学、环境改造等设计研究领域。本人主要深耕于“适老化产品设计”与“适老化人机系统设计”两个研究方向，适老化产品设计主要关注产品创新设计过程中充分调度与分析目标用户感知、认知、执行阶段的真实需求，以确保最终输出的产品设计方案符合老年人的生理和心理特征，满足老年用户群体的常态化需求，为老年人的日常生活提供高品质体验感。因此，在现代适老化产品设计中涌现出多样化设计原则，如通用设计、无障碍设计、无意识设计、包容性设计、情感化设计等，虽然各设计原则的核心要旨各异，但共同目标是为老年人提供高品质的生活服务，故而在适老化产品创新设计过程中，应遵循“形式匹配功能”“功能满足服务”的理念建立系统性的设计思维。适老化产品设计中的人机系统不仅涵盖了人机工程、人机交互、系统工程、参数化设计等，更包含了人－机-环多维均衡的服务系统架构设计，其目的是探究用户使用产品全过程中的交互方式、介质形式、交互流程，及所处空间环境的人机协调性，从设计系统完整性、智能化、宜人性等多个维度，构建适老化人机系统。

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工作场景

老年护理床设计开发场景

《设计》：在谈适老化设计的时候，“有温度”一词经常被提到，您会选哪个词作为适老化设计的关键词？

周明：的确，“温度”是现代适老化创新设计中频繁被提及的关键词，为增进适老化设计产出物与老年人肌体特征及其真实需求的贴合度，降低因大规模批量化生产导致老年人对现代化产品的抵触心理，适老化创新设计中应充分体现情感化和宜人性的设计特点。随着互联网大数据技术的不断革新，适老化创新设计的辅助工具和技术方法正变得更加多样化、智能化和精确化，因此，“智态”设计对推动适老化创新设计方面起到了积极的促进作用，并有可能成为新时期适老化创新设计的新概念关键词。

所谓“智态”设计，即强调在设计研发过程中，采用数字化技术来指导设计应用和实践，以确保输出的设计方案可以兼顾智能化与人性化设计特征。同时，该设计方式具有一定的动态性与时效性，即在设计过程中的各项设计参数处于动态活动范围，并具备支持更新与过滤设计参数的功能，从而形成适老化创新设计研发的健壮设计过程链，提高适老化创新设计方案的效度和信度。

老年辅助康复训练床设计（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

《设计》：适老化设计和无障碍设计、通用设计是怎样的关系？

周明：“适老化设计”“无障碍设计”“通用设计”是设计领域中三个相互交融、互为关联的研究方向，但其侧重点和内涵又有所差别。

“适老化设计”是一种以满足老年人需求为目标的设计方法。随着年龄的增长，老年人的身体和感官功能都会下降。适老化设计通过优化产品或环境，使得老年用户可更安全、更方便地操作及使用。

“无障碍设计”强调为所有人，包括残障人士和老年用户，提供平等及便利的使用环境或服务。无障碍设计重点关注如何消除可能阻碍用户使用产品或服务的障碍，以提高产品或服务的可达性和使用性。

“通用设计”主张设计应该尽可能满足绝大多数用户的需求，而不仅针对特定人群。其目标是创建适合所有年龄和能力的人使用的产品或环境。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梳理上述三个概念之间的关系。“适老化设计”主要关注的是老年人群体，亦可以被视为“无障碍设计”的一部分，因为老年人可能面临的问题也可能是“无障碍设计”需要解决的问题。而“通用设计”则是一个更为全面的设计理念，其囊括了“无障碍设计”的原则，并进一步主张设计应该满足绝大多数人群的需求。总的来说，“无障碍设计”和“适老化设计”可被看作是“通用设计”的一部分，或者是实现通用设计的方法和途径。

老年护理床设计（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李帅）

《设计》：设计从业者或者非老龄化人口所理解的“适老化设计”是否有差异？老龄群体需要怎样的设计观照？

周明：对于“适老化设计”的理解，在设计从业者和非老龄化人口之间可能存在一定的差异。设计从业者通常接受过专业的教育和培训，对设计原则、用户需求和技术规范等方面有更深入的了解。他们可能更加注重技术性和实践性，关注老年人的特殊需求，并能通过科学的设计方法来解决这些问题。而非老龄化人口可能更多地从日常生活的角度出发，他们通常有着更直观和体验性的认知，可能更注重设计的实用性和易用性，关注产品或环境对于老年人的便利程度、安全性等。虽然两者对于“适老化设计”的理解可能存在差异，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认识是对立的。相反，双方的认知可以相互促进和补充，进而实现更全面的“适老化设计”。

适老化设计需要关注老龄群体在视觉、听觉、触觉等感官特征以及认知特点方面的变化。无障碍、适龄的产品设计、友好易用的设计、易于理解的交互以及流畅舒适的体验等都是适老化设计过程中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通过细致入微的设计关照，可以帮助老年人更好地融入现代社会并享受高品质的产品和服务。

老年护理床设计（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王宇涵）

《设计》：在可见的未来，中国的老龄群体在生活中将面临哪些实际问题？哪些需求是容易或经常被忽视的？

周明：人口老龄化带来了诸多复杂挑战，老年人的保障与生活已成为社会性的问题。在可预见的未来，养老服务的需求、医疗保健的挑战、居住环境的适配、生活用品的安全性、交通出行的便利性等都是中国的老龄群体在生活中将面临的实际问题。此外，随着老年人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他们的生活观念和养老模式也在悄然发生转变。然而，在老龄群体的需求中，仍存在一些容易被忽视的问题，例如老年人对科技和数字化的需求、对文化娱乐的需求、对社交和精神健康的需求等，这些需求的关注和满足对于进一步提升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感至关重要。

老人移动辅助产品设计（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

《设计》：进行适老化设计的设计师还需要掌握哪些学科/领域的专业知识？

周明：设计师面向适老化设计时，需掌握多个学科及领域的专业知识，并将其融会贯通，以更好地解决问题。具体而言，首先，“生理学和心理学”，了解及熟悉老年人的身体机能和心理特征尤为重要。例如，随着年龄的增长，人的视觉、听觉、移动和记忆等能力可能会逐渐减退，这都将对设计产生重大的影响；其次，“人体工程学（或人因工程学）”，这是研究人与系统相互作用的科学，有助于理解和发掘人类的身体尺寸、行为能力、感知能力、反应速率等方面数据之间的规律；第三，“无障碍设计和通用设计”，上述设计对应的原则可帮助设计师创建出易于使用、方便和包容的环境及产品；第四，“建筑和室内设计”，若设计对象是物理环境，例如住宅或公共设施，则需要了解建筑和室内设计的基本原则及规范；第五，“产品设计”，若设计对象是物理产品，例如日常生活用品，那么需要了解产品设计的原则与方法，包括如何使产品易于认知、理解及操作；第六，“用户研究和用户体验设计”，主要指理解用户的需求、习惯和期望，以及如何进行用户测试、数据的收集和反馈，这对于创建出满足用户需求的设计尤为重要；第七，“老年照护和康复学”，需要理解老年人可能面临的疾病以及疾病对其生活带来的困扰，以及如何帮助老年人进行康复和维持健康。

综上所述，大致总结了设计师在进行适老化设计需掌握的学科领域的相关专业知识。此外，在实际设计中，设计师还需要根据具体的设计任务和用户需求进行灵活调整，适当进行补充及删减。

老年体位变换产品设计（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陈

《设计》：当70后开始成为老年群体的主体，会对适老化设计提出哪些新的要求？

周明：70后人群即将步入老年阶段，他们对新生事物的接受度较高，智能化和信息化产品的使用率也相对较高。这一用户群体对日常生活中衣、食、住、行各方面所涉及的产品同样有着多样化的需求，包括功能多样性、使用便捷性、操作舒适性和视觉美观性等。

因此，在面向70后新时期的老年用户开展适老化产品创新设计时，可以借助人工智能技术，如在线产品评论、ChatGPT和网络爬虫等，以最大程度获取用户对目标产品的真实需求；同时，可利用生成对抗网络、卷积神经网络等机器学习技术，将用户需求客观转化为具体可行且具有针对性的适老化设计要求，为适老化方案设计提供设计方向与依据。此外，针对不同类型的适老化服务项目或设计内容，利用数字化技术构建相应的适老化设计知识库，为具体设计项目提供相关设计参数支持或设计方案参考，并通过系统开源技术，在知识应用系统中设计新增信息、覆盖信息和迭代优化信息的功能模块，这样就能够形成切实可行的适老化智态设计服务链，为适老化创新设计研发提供设计范式。

推进式老人洗浴装置设计（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

《设计》：近期的新闻报道称，调查显示90%的老人选择居家养老，这种趋势会给适老化设计带来怎样的启示和影响？

周明：随着老年人口数量的增加和社会经济的发展，家庭结构呈现出日益小型化的趋势，居家养老逐渐成为老年人生活的主要选择之一。不仅在中国，大多数国家，包括一些发达国家的老年人也倾向于选择居家养老。居家养老不仅可以使老年人获得家庭幸福感，节约开支，保护个人隐私，还能满足老年人的个性化服务需求，因此是一种可持续的选择。

在“十四五”规划中，国家逐步强化居家养老落地服务能力，在政策支持和社会共同参与下，我国居家养老呈现出多模式发展趋势。适老化设计需要符合ERG层次需求论，即生存需求（Existence）、关系需求（Relatedness）和发展需求（Growth）。选择居家养老的老年人在消费模式与个性化需求等方面正在悄然发生转变，适老化设计的广泛应用同样需要互联网技术和智能技术的高效协作，使之呈现出政策高效引导、社会需求旺盛、产业结构升级以及供给能力提升等显著特征。

老年多功能康复中心（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张嘉

《设计》：从您的设计实践经验出发，在开展适老化设计之前，设计师应提前做好哪些工作？

周明：在开展适老化设计之前，设计师应当进行以下几个步骤的准备工作：第一是研究问题。具体而言，首先，设计师需要研究老年人群的特性和需求。这包括老年人群的生理状态、心理状态、生活方式、社交活动等方面的研究；其次，研究老年人群的日常生活习惯、困难以及他们对产品和环境的使用体验。第二是进行用户访谈。与目标用户进行面对面的交谈是了解他们需求的有效方法，通过访谈、观察和影像记录等方式，设计师可以深入了解老年人在生活中遇到的具体问题和困难。第三是建立团队。考虑到适老化设计涉及多个领域，设计师可能需要与来自医疗、康复、心理、社会工作等不同领域的人员共同开展设计工作。第四是建立设计标准。设计师需要根据上述研究和访谈的结果，建立设计标准或原则，以在指导后续设计的方向及设计问题的决策。第五是制定设计策略。基于设计标准，设计师需要制定设计策略，包括设计目标、方法、步骤和时间表等。第六是开展设计原型及测试。设计师需要创建设计原型，并通过用户测试来验证和改进设计原型。也可以借助模拟环境及场景，测试用户对设计的满意度及使用体验。

综上所述，上述步骤是设计师在进行适老化设计之前的准备工作，各步骤之间呈现出较强的逻辑性，设计师需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进行深入的研究和设计准备，以创建出可更好地迎合老年人需求的设计，从而提升老年人群的生活品质。

多功能康复一体机设计（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队-周

《设计》：在包括人工智能在内的各种智能和技术高速发展的这些年，适老化设计经历了哪些发展变化？这些听起来跟老年人似乎不相干的科技力量在实践中能为老年人带来怎样的便利？适老化设计未来的发展趋势是怎样的？

周明：近年来，人工智能技术在适老化设计领域得到了广泛应用。通过智能家居、远程监控、智能机器人等手段，为老年人提供更加安全、便利、人性化的居家养老服务。适老化设计正处于不断完善的发展阶段，在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养老服务体系背景下，其设计聚焦逐渐从事业层面、产业层面转向用户层面，从完善养老服务体系满足老年基本生活需求向满足老年多样化需求发展。

人工智能等科学技术应当与老年人“相向而行”，更好地满足老年人的各方面需求，激发老年人学习智能科技的热情和积极性。智能化技术及相关设备并非年轻人的“专利”，不少老年人同样对智能化设备有着浓厚的兴趣，但智能设备所存在的可用性和认知性问题阻碍了大多数老年用户的参与。适老化设计可以提高老年人的使用动机、可用性及用户体验。例如，在移动支付、线上挂号、办理业务等方面进行适老化设计，为老年人“减负”，让老年人的生活更加便利。适老化设计需要持续关注未来老年人行为、心理及认知发展特征及需求，适时引入新技术和新理念，以求更好地提升老年人的生活质量和幸福感。同时，充分利用互联网+、云平台和大数据的理念和技术优势，并结合智能硬件的使用，采用动态供需均衡策略来平衡老年群体的需求和养老服务的供给。

面向失能/半失能老人的护理机器人设计（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

外骨骼辅助康复机器人设计（南京理工大学人机交互与适老化设计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