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词有无章法可言?对于文字高手来说,章法与章法不重要,因为其驾驭文字已然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无论怎么写都能暗合一些文理了,比如李白。但是我们一般学习诗词创作的人,能有一些章法手法可以学习借鉴,那当然对于自己写出似模似样的诗词至关重要。
七绝有“起承转合”的结构章法,这是人所皆知的事情了,这里不做细说。但是究竟要如何做到起承转合?这种文字技术上的细节却很少有人去总结研究。比如说,三句转折很重要,四句总结合拢更重要,那要如何才能做到?这才是我们诗词创作人需要学习的实操技术。
清朝王士禛有过对七绝的一些结构手法进行总结,本文对其中第八种进行详细分析与讲解,并以实例进行说明,或能对掌握七绝的写法有更好的帮助。
这种方法的一二句多是渲染与铺垫,交代清地点、场景即可。第三句与第四句之间的呼应要紧,三四句多用因果关系的复句。多用时间状语或转折连词、因果连词与之呼应。类似的时间转折词有:而今、近来、数载、春来、过去、将来等等;情感转折词有:可怜、可惜、却是等等;因果连词有:只因、因为、所以、故等等。全诗的重心应放第四句,第四句通过否定句,加强语气,让诗味延伸于诗外。
实例如下:
三月秦淮新涨迟,千株杨柳尽垂丝。
可怜一样西川种,不似灵和殿里时。
——秦淮杂诗十四首之四
本首七绝的起承两句点明天气季节,采用实写手法刻画秦淮两岸的景色,春水新涨,杨柳垂丝婀娜。此种画面的描写是为三四句反转做铺垫。
第三句用“可怜”作为转折词,属于情感转折。与第四句的“不似”否定句型一气呵成,表面上是说,同样是四川移植来的柳树,秦淮河畔的跟灵和殿里的柳树就是不一样,实际上是诗人在感叹,人与人之间因种种原因而境遇不同。灵和殿,南朝齐武帝所建殿名。宋朝马之纯《灵和殿前蜀柳》有句:“此柳栽从蜀郡移,宫中诸柳不能垂。”
潮落秦淮春复秋,莫愁好作石城游。
年来愁与春潮满,不信湖名尚莫愁。
——秦淮杂诗十四首之五
首句以“秦淮河”直接点题,言秦淮河不知春秋几度,人事变迁如潮起落。次句语义双关,既是交代自己来石城游是为了排解愁情,又是追想莫愁女昔日于此,百感交集。而第三句以“年来”做时间转折,尾句以不信“莫愁湖”莫愁作结。其物象脉络是以视觉转移的,视野从大到小逐步聚焦。这种脉络,便于作者逐步浓缩意象,也容易引起读者的好奇心。
第三句用时间状语“年来”把自己的愁比作春潮满满,引出合句;尾句,顺应转句之力,用否定词“不”带出否定句型:我的愁这么满了,真不相信这个湖还能叫莫愁。如果没有转句把自己的愁跟春潮相提并论,是不能得出合句这样的神韵的。
作者的情感逐步升华,从“莫愁”到“愁”,又归结到“莫愁”。游玩本是为了兴致,所以“莫愁”;然而,由于近来烦心事太多,以致结果还是不能“莫愁”。同时,这个情感脉络,又巧妙地化用了莫愁女和莫愁湖的典故。
新歌细字写冰纨,小部君王带笑看。
千载秦淮呜咽水,不应仍恨孔都官。
——秦淮杂诗十四首之八
本首七绝用典故较多,须详细了解才能读懂。首句用典,写阮大铖用白绫作朱栏,在其上以楷书写剧本,送进宫中作为内廷供奉戏曲。次句还是用典,写亡国之君福王爱听宫中小部的少年唱戏,日夜沉醉于酒色声妓。
第三句则用时间词“千载”作转折引出,虽然千百年来秦淮河水一直悲戚地哭泣着。第四句顺势用“不应”带出否定句,也不该仍旧怨恨孔范之流。言外之意,该怨恨的是那荒淫无度的昏君。孔都官即孔范,作过都官尚书。他和江总俱是陈后主陈叔宝狎客,常在宫中纵饮作乐,以此误国。
本诗的后两句,其实是现代汉语的“虽然”“也不”的句型。只是第三句省略了“虽然”二字,但其内在逻辑不变。前者为条件,后者为结论。
傅寿清歌沙嫩箫,红牙紫玉夜相邀。
而今明月空如水,不见清溪长板桥。
——秦淮杂诗十四首之十
本首七绝的起承两句,主要是陈述清溪河伴当年的名妓情形,即傅寿和沙嫩敲红板吹紫箫邀约客人,这是在缅怀秦淮歌舞升平的往日风光,属于细节描写,刻画景象为三四句的转折否定做铺垫。
第三句以“而今”这个时间转折词,把思绪从怀旧拉回现实,带出诗人在清溪河畔徜徉的目前景色:月色如华,星空清澈,诗人的心情可见是闲定欢愉的。第四句则以“不见”开头的否定句型,叹息见不到清溪上的长板桥,其实是叹息秦淮的繁盛已成为历史,从而产生无限的时空感。
此诗前两句写得优美、豪华,后两句写得荒凉、衰败,对比鲜明。后两句为主,前两句为宾,以宾衬主,从而增添了感慨沧海桑田、繁华短暂的分量。
十里清淮水蔚蓝,板桥斜日柳毵毵。
栖鸦流水空萧瑟,不见题诗纪阿男。
——秦淮杂诗十四首之十四
本首七绝起句写秦淮河水的颜色,属于眼前小景,然后采用视觉转移的方法,转到次句的岸上景物。此种写作即是类似摄影的镜头转移,从此到彼,在景物的客观呈现上,这手法非常容易学习与掌握的。
第三句虽然是转折,但没有在字面上采用“近来”“而今”这样的转折词,但其内在却是有这种转折逻辑的。只是作者更为高明的用“萧瑟”画面对比转折,其实就是隐含有时间逻辑关系的转折了。第四句则以“不见”的否定句式,叹息不见当年的题诗纪阿男。前二句美景如画与后二句的栖鸦流水萧瑟做对比,印象鲜明,引出最后的感慨,顺理成章,而有言外之意。从而增添了世事变迁,世事无常的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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