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明王朝1566》中,李妃敬献血经是剧中不可或缺的关键情节。
在血经现世之前,嘉靖帝已经决定倒严。血经现世之后,围绕血经的真伪,清流与严党正面作战、针锋相对。最终,嘉靖用一句“欺天了”为这场对决划上了句号,从此严党树倒猢狲散、清流顺杆往上爬。
回顾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一切还得从裕王妃进宫献经开始说起。
李妃在剧中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角色。她出场早、镜头少,台词也寥寥无几,轻易不开口,开口就是金句频出。
在齐大柱身陷囹圄之后,芸娘拿出了珍藏许久的血经,想以此来挽救齐大柱的性命。
血经是沈一石留给芸娘的,所以大概率是张三丰手书的绝世珍品。
但是,酒香也怕巷子深,好物也怕不识货。如何让嘉靖相信真人降世、敬献血经,这是一道世纪难题。故事讲的浅显,平白如话,自然不能将嘉靖说服;故事讲的生动,声情并茂,必定给人感觉像瓦舍听戏。
因此,讲故事是个技术活,分寸感尤为重要。好巧不巧,李妃就是个专业的说书人。我们来看看她是如何撒这个弥天大谎的。
嘉靖四十一年春节前,儿媳妇李妃忽然进宫,当面给皇帝老子呈送了两件贡物——一件是李妃亲手绣的道袍,上面则是裕王手书的太上老君三千言真经。
未来皇储手书、王妃亲自绣制,这规格已经很高了。但嘉靖是什么人啊,什么样的人间仙品、稀世珍宝没见识过。对于儿媳妇进贡的这件道袍,他连正眼都没瞧。
吕芳收好了道袍,李妃还神情严肃地捧着一个盒子。嘉靖的轻松与李妃的紧张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李妃深谙欲擒故纵的精髓,这一副诚惶诚恐的表情,成功引起了皇帝公公的注意。
嘉靖:你这只盒子里又是什么宝物?
李妃:儿臣妾有言,先要请父皇恕罪。
嘉靖:有什么都说,没有罪。
李妃:这只木盒中,装的是天物。要请父皇亲自下座来接。
嘉靖:是什么天物?
李妃:是张三丰张真人血写的两部真经。
嘉靖被勾起了兴趣,主动问起儿媳妇手中的盒子。这一问,就落入了李妃的彀中。她要的就是鱼儿主动上钩,攻守的形势悄然发生了逆转。
李妃是个高级的营销专家,她明白讲好一个故事的重要性——氛围的营造、悬念的设置,差一丝一毫都不是内个味。
她先是卖关子,说要请嘉靖恕罪;然后又创设概念,盒子中装的是天物。最后,她还要把仪式感拉满,要嘉靖亲自下座来接。
这一套故作玄虚的操作,果然PUA了嘉靖。
血经与张三丰就这样自然而然地面世了。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比德芙还要丝滑,毫无PS的痕迹。
真经闪亮登场,只是开了一个好头,产品再好只有卖出去才是目的。
从古到今,孤本越是珍贵,越容易出现赝品以假乱真。面对这种绝版的真经,嘉靖虽然喜出望外,但也不忘追问其来由。
李妃先是说真经是齐大柱媳妇敬送的,然后马不停蹄地祭出了营销的第二步。
李妃:昨晚戌时,门差来报裕王。说个女人有天降的神物,要呈现给父皇。裕王和儿臣妾便见了她,她呈上了这函真经。
嘉靖:她怎么能有这种——这函真经?
李妃:回父皇,裕王和儿臣妾都问了,这个女子是个贞烈的人,自从他丈夫关进诏狱,一个月来便天天守在诏狱门口,大风大雪从未间断,说是丈夫在里面受难,她也要在外面陪着。昨天天黑时,她还守在那里,只等她丈夫受了刑,便在诏狱外殉节。这个时候她说突然来了一个道人。
嘉靖:什么道人?什么样子?
李妃:她说天黑看不太清楚,只能看见这道人的头发胡子比雪还白,身上穿的道袍也十分的脏,望着她便笑。
嘉靖:张真人。说,接着说。
李妃:是,那女人说,那个道人对她言道,明君在位、上膺天命,上天便派了好些人来辅佐明君,她丈夫也是其中的一个,不会死。说着就送给她这只木盒,让她连夜送到府里来。说第二日儿臣妾和世子会进宫呈给皇上。皇上一看,什么就都明白了。
嘉靖:吕芳,张真人降世了,多派些人去找。
嘉靖一辈子善于揣摩人心,但是这一局却被儿媳妇李妃拿捏得死死的。谎言的最高境界不是无中生有、颠倒黑白,而是九分真、一分假,用真实的事件来为假话佐证。
在李妃这段话中,齐大柱的媳妇一个月来确实守在诏狱外,她也确实做好了殉节的准备。这些事情肉眼可见,自然为注水的假话提供了生存的土壤。
在李妃编造的故事里,她刻意将邋遢道人降临放在了傍晚时分——天黑,自然看不清长相,这样就可以逃过嘉靖对于其外貌的盘问;天黑,须发全白就更加清晰、一目了然。
这里有一处细节特别有意思。在这段对话刚刚开始的时候,嘉靖曾经出现了一次口误——“她怎么能有这种”。
虽然,嘉靖接下来用“这函真经”予以纠正。但是,口误往往是人内心想法的真实体现。
嘉靖没有说完的话是,“她怎么能有这种东西?”这种东西与这函真经,两种截然不同的表述,折射的是嘉靖内心真实的想法——这东西就是个赝品!
无奈,李妃是个天生的讲述者,她不紧不慢、娓娓道来,一句一个台阶、一步一个陷阱将嘉靖引入到了自己埋伏的包围圈。在这段关于邋遢道人的故事里,李妃的口中从来没有提到过张真人三个字。
她用讲述将气氛烘托到了这里,嘉靖自己说是张真人降世了。李妃什么都没说,但又什么都说了。
顿悟的嘉靖如获至宝,他请神牌、上封号,大过年的忙得不亦乐乎。
然而,假的真不了。在严世蕃等人调查过后,张真人降世的谎言不攻自破,哪里有什么邋遢道人,不过是有人现场说书。这谎言虽然是精心编造、精准营销,但终有大白的一天。
因此,嘉靖看到奏折之后怒不可遏,“欺天了”不是对严党的痛骂,更像是对儿媳妇李妃的不满。合着儿子和儿媳妇一块演我呢!
覆水难收,木已成舟。此时的嘉靖,已经骑虎难下。所以,他只能配合着将戏演下去,在这关口,张真人就是真的,血经也是真的,所有的一切必须都是真的。要不,这张老脸还往哪儿搁?
正如高拱说的那样,“严党要我们的命,皇上还要自己的脸呢。”所以,嘉靖只能得过且过、将错就错。
李妃与嘉靖,一个敢说,一个敢信。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只能是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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