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有人幸运折返，有人被裹挟着通关

本期主题：医院

文/尘尘

01 医院

这里人头攒动

嘈杂且鲜有欢声

个个眉头紧蹙

行色匆匆

这是疾病通往死亡的过道上

一处人为的关爱与关隘

有人幸运折返

有人被裹挟着通关

归于永久的沉寂与宁静

乱评：我爸二次住院时，亲人和我说，这回恐怕只能治病，不能救命了，你得有个准备。言下之义，来医院只能缓解症状，大去之期难免。

死亡不可避免，医疗便是人们得以一时侥幸的工具与手段。

小时候过家家，拿着针管、戴着听诊器，装模作样比划比划便可宣告娃娃治好了。成年后知道，世界上从来没这么简单的事情。有种病叫不治之症，有个过程叫生老病死。

医院，也因此往往成为横亘在生人与逝者之间最后一道关卡，拦住了暂且回程，拦不住就拦不住吧，本来就是单向的。

父亲病逝后，亲人们安慰我说，他最后活着也是受苦，走了走了吧，到那边也好。

文/心愿

02 发射器

不知什么时候

马桶成了发射器的

坚实底座

隔着门缝

和耳朵里的橡胶塞子

病房里里依旧

持续传来

迫人心弦的声响

“没睡着？”

“嗯，睡不着。”

刚刚

邻床的两位病友低语

幸亏

中途我去了趟

洗手间

老旧的发射器

瞄了我一眼

终于

不舍地

与底座分离

挥之不去的

诡异电波

乱评：交待下背景。

心愿诗友去年住院，病房里有位护工不停发语音，惹得大家不满，发射器指的便是这位护工了。

了解这个，整首诗就好懂了。

虽然都是花钱，而且花得也不少，可住医院不比住酒店。不但空间狭小，还要被听从安排、各种管理要求，居住条件差多了，特别是病人、家属、护工等掺和在一起，难免会有各种磕磕绊绊。

今年我妈住院，我陪护两周多，每晚在病床旁支个椅子睡。

旁边大哥请了夜间护工，不是固定的，护工们有微信群，每天领头的在群里招呼一声，分配任务。

十几天下来，也见识了不同的护工。

有的心细，除了基本护理还了解医院流程，能配合医生和家属做不少事情。有的基本护理还好，沟通和协作略差，但也能做好工作。他们有的陪护一晚上之后，还会接着转战不同的病房，也挺辛苦。

比较幸运，没遇到心愿老师写到的类似情况。

这段时间老说AI取代人工，像护工这类工作因为其不可替代，反而有可能会涨价。

不过，我问了自己一个问题，我能做这样的工作么？

答案是，不。

如果照料亲人，我心甘情愿，但如果以此为职业，我做不到，至少目前不行。

心愿老师给我留了个小作业，写的是“搅（撩）动心弦的声响”，让我挑。

我想了好一会儿，觉得都不太合适，一般说扣人心弦，意思是令人激动、兴奋，“搅”和“撩”比起来，“搅”似乎更合适，但“搅”这个动作和心弦好像又不搭。

思来想去，用了“迫”这个字，强调逼迫、紧贴的感觉，这个词是我硬造的。

文/Helen

03 空白处

玻璃窗外

一颗露珠成冰

月亮逼退太阳之后

喧嚣的尘世终于卸下妆容

暮色有气无力地拉着长江水

蓝白相间的布帘对面

好像听见，邻床的病友

在轻声地叹息。懦弱如我们

渴望着却连幸福都害怕触碰

乱评：陪我爸住院时，有天早上，太阳升起，阳光照到中间病床大叔脸上。

大叔晒得舒服，开口念了句：太阳出来亮堂堂，照得心里暖洋洋。

旁边其他床的家属说，大哥可以啊，果然是当过老师，不一样，一睁眼就做诗，再来一句呗。

大叔想了想，加了一句，活过一天赚一天。

你这不押韵啊。

活着就行了，还押什么韵。

没错，在医院里，健康、康复就是最大的心愿、愿望。

文/童画

04 医院

踏入中医院门的一刹那，好像

踩进滚烫的水池，腿

下意识地往后撤了一步

大厅里游动着乌央乌央的脑袋，像是

珍珠养殖湖里漂着的黑色浮球

有人在对骂：“你TMD有病”，电梯

选择沉默，抱着一堆人

上上下下，不停地走

特需专家总是高高在上

我扶着膝盖，一瘸一拐，逃进楼道

逃离这世间的苦痛和纷扰

乱评：想给这首诗改个题目，尊严。

去看急诊，人乌央乌央，大厅、过道里各种床铺、担架。

正排队交费，旁边躺着的大妈突然翻身下床，脱裤子蹲下露出松垮的下身，一股黄色液体沿过道地砖流了过来。

估计家人去交费了，没人照顾，大妈一时内急。

转过头去，心里五味杂陈。有对女性、对长者的尊重，更有对自己将来年老体弱、人生无常的预见，老天，我老后是不是也这个样子？也提醒自己，异性是美丽的，衰老是没有办法的，不要留下阴影。

内心戏真多，贱人就是矫情，那一刻我心里的体会就是：“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不过，后来我也想开了。

这里也劝下童画姐，咱们看病以治疗、治愈为目的，把个人感受暂且放下，就当自己是过家家的那个娃娃，就当自己是游戏里那个没得感情的NPC，完成医疗这个环节、这个游戏。

不要多想，不要多想。

文／Kitty

05 住院

你说

无力，天旋地转，好晕

疑似二度中风

赶紧住院

排除中风

左检查右检查

二三天过去

是耳石掉了

专业医生

一个手法

就没事了

正逢疫情

不是想陪床就能陪床

没事那天

你见到我

说了一天的话

叫你休息也不休息

好像我没来过医院探望过你

嗯，第一次中风的确没能回来

乱评：去查了一下，原来有个病症叫做耳石脱落，又叫耳石症，指由于头部外伤、或者年老局部结构退化，耳石从原来的位置上脱落引起眩晕，可通过手法转动复位。

看到中风吓一跳，这段时间刚好有同事母亲中风住院，半边身体运动不便。

幸运的是，诗歌接下来确认只是耳石的问题，虚惊一场。

重点在最后一段。

在Kitty去探望的时候，生病的亲人（我猜可能是父母）一直在说话，有庆幸、喜悦，也有对不来探望自己的不满。

Kitty纠正说，我来探望过你的，亲人还是不依不饶，心有埋怨，人家是病人，自然是不好较真儿的，那就不纠正了，承认中风那次确实没来。

我理解，亲人的抱怨，不是真要怪罪谁，而是在确认不是大病后 ，以劫后余生的心态和情绪交流。那一刻，他有很多话要说。

他差点儿一句话也说不了了。

文/乐悠然

06 住院

倚靠在病床上

看着吊瓶里的药水

一滴一滴地滴下来

如同沙漏一般

每天测N次血糖

时高时低

心情常随之波动

抵抗美食与手机的诱惑

每晚回家抽出半小时

跟儿子打扑克、聊天

（在他努力完成作业之后、十点睡觉之前）

“爸爸，你最近怎么对我这么好？”

听他这么说，心中有愧

躺在手术室床上

眼部局麻

大脑异常地清醒和活跃

想着出院后该做的删减调整

乱评：照顾我妈期间，同事打电话来说，父亲二次脑梗，问怎么办，单位还一堆事。

我说，买明天一早票回去， 不要等。

同事说，不行，手里那些客户，没我不行。

我说，公司少了谁都没什么关系。

同事说，那明天一早到单位，要求居家办公，背台笔记本回去。

好吧。我也不劝了，人家有自己的考虑。

冯唐说过，如果有什么事儿放不下，去重症病房或者墓地看看。

我深有感触，我爸、我妈住院，我都陪护过，亲眼见身边的活人、包括自己的亲人，一撒手，走了。

回头再看自己烦恼、自己在努力争取的那点儿东西，都是些——屁啊。

终其一生努力，我不过想远离讨厌的家伙，离亲人、爱人近些，再近些。

Earth Hour

07 男人短命是有原因的

凌晨一点，神经外科病房走廊，灯火通明

银色担架床，蓝色无纺布，水滴状血渍

男人头缠绷带，输液管滴答，氧气面罩

嘶嘶作响，眼睛微张——眸子一动不动

两个男人束手侧立，两名护士前后奔忙

一个量血压，一个问情况，高个男人回答

“今晚喝酒，要送他不让，自己掉沟里了。”

“喝的什么，喝了多少，有什么基础病？”

高个看了下矮个，矮个摊摊手，接力回答

“白的，也就半斤，平时高血压、糖尿病。”

“140/90，心率120，你们知道他有病还让他喝？”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下，“是他自己非要喝。”

“你们就不劝劝吗？”收起血压仪，护士一脸严肃

俩男人笑了，伸手拍拍床上第三个男人

护士们互相看了一眼，“你们笑什么？”

“护士姐姐，你得知道，肯定是越劝越喝啊。”

乱评：我妈住的是神经外科，都是伤到头的，以男性居多，其中不少因为喝酒受伤。

旁边王大哥便是酒后下楼不慎摔倒，伤到后脑。查房时医生说，前额叶受损，人的脾气也会有变化。

果然，大哥表现得有些暴躁，动辄训斥陪护的家人，几次非要挣着下床，弹力绷带网和纱布也扯掉了。

还好妻子和家人悉心陪护，好言相劝，哄孩子一样一次次拉扯回来。有时，王大哥太表现太过分，他爱人就不理他，或者直接怼他，冷热“暴力”交替，看得我们都着急。

男人啊。

出院两周后，我带我妈复查，巧了，遇见王大哥也来复查。

他老远就和我们打招呼，热情地握手、说话，和住院时简直判若两人，好得不得了。

总结一下，这男人生病啊，那是又怂又傲又害怕，必须连哄加骗带甩脸。

祝各位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