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老了：我走在你前头，你渡我到岸的那一边

本期主题：当我们老了

01

文/尘尘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

翻着手中的相册

坐在地板上

抚摸上面流动的光影

一扇门的咣当声

你下班归来

请迎上我

循声而来的目光

和小时候的你等我一样

当我老了

别抢我的画册

别问我为什么不停寻找老花镜

别厌烦洗漱间那装着假牙的玻璃瓶

和我抱着你给你洗小手一样

再多一点泡沫与好心情

当我老了

你会看到越来越多的白发

它们也会掉落

不知疼痛

就像小时候

你掉落的那颗小乳牙

我曾尽力把它抛向房顶的最高处

据说这样

你的新牙才会向上生发

生出齐齐白白的牙

而当我老了

我可能不记得这一切

像你初来这世间一样

戳着手中的画册

坐在地板上

惊异于上面流动的光影

请你微笑地面对

和我一样

教给我：

春生、夏长、秋收、冬藏

如影随形。

乱评：好喜欢这个角度。

“当你老了”这个主题，不应只限男女感情，也适用于代际之间角色转换。

从前抚育人，现在要人抚育，从前掉落乳牙，现在掉落白发，不变的，是诗中的画册，一家人幸福生活的见证，反复出现，有不同意味。

数码时代，大家拍照比从前方便许多，洗照片少之又少。

诚恳建议，每年整理两到三次，把一年当中重要相片洗出来放进实物相册，得闲翻看。

有些东西确实是因为不方便，才有味道。

02

文/Helen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记忆凝固了，容颜枯槁

爱人啊，请一起邀请挂念的老友

还有，后院这棵安静的月桂树

同来编织漫天的星光许愿

祝福坦荡的灵魂和不朽的情谊

我们要击鼓奏乐，纵酒欢歌

魂气归于天，形魄归于尘

耀彩的诗歌永久流传

远行的书籍，已经收拾妥当

光车骏马载着釉里红杯盏

在告别前约定重逢暗号

我爱你，永远爱你们

乱评：Helen这首，写得有汉子的味道。

知道要老了，也没半点惧怕，呼朋引伴，招天唤地，歌舞之，诗酒之，让老去变成一次狂欢。

等到必须远行时，收拾妥书籍、酒杯，约好再见暗号，潇洒地一去不回。

如此，何老之有？

03

文/九晴春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

我要和时间做朋友

把我的心里话向她诉说

看她饶有兴致地听着

当我老了

我要和身体做朋友

我要每天牵着她的手

到大自然中走走

当我老了

我要和往事做朋友

不期待重来

向未来挥一挥手

乱评：和Helen相比，这首就冲淡平和多了，表现出与时间、身体、往事的和解，带着一股自信和从容。

我相信，诗人不是真的让我们等到老了再去做这些事情，是提醒我们，现在，这些事情也可以做。

在那些犹豫、首鼠两端的事情面前，把时间比例尺一拉大，比如想想十年后会怎么想，再作决定时会通透很多。

04

文/王腊波

迟暮

我拿捏你瘦削如柴的脚，你的脚就越来越肥硕

我锤打你老是犯痛的腿，你的腿就越来越康健

我抚摸你松驰的肚皮和平胸的乳头

你的肚皮就越来越紧致，你的乳头就越来越高挺

我吻一遍你一生的痛和痒，你的痛和痒就越来越像洞房花烛夜

我手捧你满是褐色老年斑和皱纹的脸

你感到我青春的心跳，我嗅到你年轻的胭脂

乱评：乍看腊波兄的句子有些辣眼睛，但再一想，没错啊，主打就是真实。

别人眼里半老徐娘，却是俺眼里西施貂蝉，相濡以沫多年伙伴，金银不换同命鸳鸯，亲亦亲得，摸亦摸得，有何不妥？

你想亲、你想摸，那你得自己寻找、培养，共同经过岁月的洗礼才行。

这层包浆，做不得伪。

05

文/乐悠然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

在村里老宅的躺椅上

半梦半醒间

常常回想倏忽的过往

一些难忘的瞬间

在脑中闪回

年少的懵懂与冲动

离别与伤逝

收获与失去

匡庐山上云展云舒

西林村中丹桂飘香

虎溪奔流不息

乱评：看了乐悠然这首诗，想起了曾见过的唐伯虎画作。

崇山峻岭，苍松翠柏，下面有一个小亭子，亭子里有个束发露肚的胖男人，旁边侍立一个小童儿，正煮茶待饮。

文人画常是文人意趣的表达，表达出淡薄、平和的心境。

看乐悠然的这首，也有这种感觉，特别是最后一段，想起李白写给孟浩然的那首《送孟浩然之广陵》的结句：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

前面的一切铺垫，前半生的所有漂泊，似乎都是为了这一刻的怡然自得。

06

文/小向

迟暮

一款极品金骏眉

约6万颗芽头制成1斤成品

我拨弄它的叶底

总是数错

这泡里到底有多少颗芽头

1992年的生普万金难求

一样樟香浓郁

一样入口即化

却很难尝出记忆中的味道

银针浓浓的毫香

不再轻松激活我的味蕾

鸭屎香好像也缺少原有的高香

昨晚打碎了一个用着顺手的公道杯

大约10年了

轻易不出去约茶，斗茶

越来越喜欢独品，空白大脑

看着茶叶在水里翻飞后归于平静

似乎又多懂了点陆羽

看起来我的口味越来越刁了

但我清醒知道这并非全部

也依旧乐观向上

乱评：难得如此品茶爱茶之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有一年去武夷山，在山脚下，与茶农、茶商一起品茶，自此喜欢上了茶，各种茶。

购买了一套功夫茶具，来了客人，买起*夫山泉（此处矿泉水广告长期招商），一泡一饮，大为有趣。

期间，还得茶博士指点，参加了品茶活动，简单说，饮茶前三泡都不准说话，最后再一起点评。

近些年来，突然退化，把茶具一扔，不管什么茶，拿来只管大缸泡，泡出来是什么味，便是什么味，不再追求一泡一饮的馨香。

一定会有人说，这是暴殄天物。

或许是吧，在我看来，人不可被器物、流程所拘束，从外面回家，已经口渴，却要拿出一套功夫茶具来摆龙门镇，实在不理智。

今年国庆节时，我和我妈一起吃饭，我妈指着我对堂哥说，他人到中年了。

既然我妈都说我人到中年了，那不妨把不太重要的仪式、繁文取消掉，专注于那些我更在意的事情。

《迟暮》中诗人品茶，越来越喜欢独品，是追求饮茶中个人的意趣，对自己、自身的发现，这一点我是心有戚戚焉的。

心态健康、向上、平和，怎么喝都对。

07

文/童画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你依然身材挺拔，脚步轻盈

城市漫步，你是我的拐棍

骑车兜风，抓住的，是你那

六块肌肉而不是游泳圈

当我老了，你依然耳聪目明，心细如针

头疼了，你秒变大夫

取来药瓶，对着用法用量细细研读

你的按摩技艺娴熟，直至我安然入眠

当我老了，你开车带我去旅行

去我们没有去过的远方，我希望

我走在你前头，你渡我到岸的那一边

我愿回眸瞥见，你的，鹤发，童颜

（献给过几天就生日的老头儿）

乱评：不小心被童画姐塞了一嘴狗粮，这到哪儿说理去啊？

上世纪90年代，电台里有首歌《最浪漫的事》老被人点，经常是操着不太熟练普通话的小男生，打进电话，要把这首歌献给女朋友，祝她永远年轻，永远美丽等等。

一晃近30年过去，当年点歌小年轻不知人在哪里，今天童画姐这首诗让我又想起了这首歌。

既然无常不能避免，既然已经认定他是我命中所爱，那剩下来便是一起生活，分享时光。

在童画姐的眼里，她的那一半一直年轻、健壮、英武，即便要生华发，也要鹤发童颜。

最喜欢最后两句，言短情长，眷恋与依依不舍中，包含着一份温柔、包容。

我走在你前头，你渡我到岸的那一边

我愿回眸瞥见，你的，鹤发，童颜

08

文/kitty

当你老了

是否

有诗可读

有琴可弹

足矣

仍不足矣

茶倒上

酒斟满

甚好甚好

当你老了

我看见你未老

少年的心一直在

当你老了

我看见你未老

孩童的心一直在

乱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男人至死是少年，kitty的诗，让我又见到了一位少年。

大胆猜测一下，诗和琴是kitty留给自己的，茶和酒是给伴侣的，左边弹琴赋诗，右边饮茶斟酒，互不打扰、各得其所。

男人一般社会属性强些，一离开集体多少会缺少归属感，嚷嚷着老了老了，这个时候能给他支持的便是伴侣了，她知道，他心里那个少年，一直没有走远。

男人这个物种嘛，又怂又傲又胆小，需要多一点点耐心、陪伴，再加上一点点哄骗。

09

文/于是

当自由迫近

最后的时光，可以在静候中度过么？

寿终正寝，终究是奢望

得偿的几率很小，凭依过往

然而，安乐死是多余的

对一个重返稚童，明白了归途的人

没有谁，能撬开他的喉咙

该准备健康、金钱，和好心态啦

孤独，仿佛不断窜高的行道树

病痛也幽灵般地，潜伏躲藏

年少时总是筹备得不够，如今

有大把时间游泳、骑行，读书、欣赏……

再不会错过，终极的自由

当世界落入偏狭，一个老之将至者

又能做些什么呢，除了自主地迫近死亡?

乱评：一般人眼中，最好的结局，无非寿终正寝。

但这个世界永远不会一直按部就班，总会有各种意外发生。

所以，谁知道呢？

只好，做好准备，储备好时间与金钱，调整好心态，在年轻时告诫自己要吃苦耐劳，老去之后才可以坐享清福。

可真当那一天逐渐临近时，又不得不忍受无常迫近的危机感。

生也有限，死也无边，一个存在这么大缺陷的世界，我们来这一趟，又是为了什么呢？

等见到造物主时，一定要好好问问他——你有毛病啊？

10

2022/10文/心愿

当我老了

当我老了

就做架在你鼻梁上的

那副眼镜

陪着你

绝对不离不弃

当我老了

就做你手中的

那支毛笔

助你写出

我喜欢的字迹

当我老了

就天天叨叨你

每周给我写首诗

不许说什么

才尽

乱评：又见狗粮，斗木才尽矣。

我们父母这一代，离婚的人不多，经常是吵一吵、闹一闹，邻居、亲戚过来劝一劝，然后接着生活。

夫妻之间有矛盾的大有人在，要离，小孩的小孩都打酱油了，不离，一开口就斗气，真是没办法。

有的叔叔阿姨干脆就将婚姻维持在一个最低限度接触范围内。

白天各人忙各人，叔叔去钓鱼，阿姨广场舞，中午回来一起烙饼，吃完了下午接着各人玩各人，叔叔乒乓球，阿姨姊妹淘，晚上回来分床睡，谁也别嫌谁。

所以，难得的是这份不离不弃，能将当年的激情与誓约仔细融解于当下日常生活的场景与细节中，使穿衣吃饭，坐车走路，都有味道。

11

文/汪辉国

我们就这样老了

挽着搀着走着

走过很多的车站

很多的码头

走过冬日的竹马

夏夜的稻田

走着走着

路就蹒跚起来

镜中突飞雪

你说

搀着也要回到棉花洲

要一同去摘童田的棉花

把秋云好好捧在手心

让月光更洁

让头发更白

白得忘却所有的霓虹和黑

回到望月阁 后叫舒心斋

任江水滔滔

面对激情燃烧的夕阳

踏遍青山

要在洲头的松林永远栖居

一同卧听松涛起伏

乱评：狗粮，又见狗粮。

喜欢这句：走着走着/路就蹒跚起来/镜中突飞雪

蹒跚的是人，写路应该是崎岖之类的词，而这样写有很主观的印象，有代入感。

镜中突飞雪，青丝变霜发是逐渐的事情，但不妨碍想象在一瞬间发生，岁月的魔术。

终老的地方，有人选择山清水秀，有人选择繁荣都市，更多人会选择有共同记忆的地方吧，走一走，看一看，当年的感觉，不用很多言语，一起那个都到心头来。

12

文/阿斗木

当你老了

当你老了，霜华满头，请取下这张合影

孩子来看你时，别逞强，戴上花镜

指着照片中人，对他说，看见这个人了吗

就是他，在我五六岁离开家庭，在他

四十多岁时，辞职创业，说要重新开始

说要人生不朽，唉，他这一生难言成功

各种虎头蛇尾，哈，却发明了许多省钱把戏

带我坐地铁、吃小摊，把走路回家说成远足

那您现在埋怨他吗，孩子低头问你

不不，我只是希望有一天，当你回忆起

我们一起共度的好时光时，不要在意

犯下的错、走过的弯路——它们从来与爱无关

乱评：小时候，我爸常带我做一个游戏，我们从家里出发，走到当地电影院再走回来。要求不可以跑，一定是急走，看谁快。

这个游戏我们做了很多次，我从没想过让他带我去看电影，到了就急着回来。

等到他走后，他带我吃过什么美食，买过什么礼物，我都不太记得，反而是一起出门瞎跑乱撞的时光，让我怀念。

等我有了儿子，我也发明了一个游戏，带他沿地铁线一直走，直到遥远的某站后，坐地铁回来，我们称它为，远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