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真有那么不堪？

批判偶像剧，似乎正在成为一种新的“政治正确”。

前段时间，先是“性缘脑”成为了热议话题，紧跟着董宇辉在直播间的一段发言上了热搜↓

傻白甜女主，霸道总裁男主，相信不少90后、95后观众已经迅速定位到了与之对标的记忆——

台偶。

乍一看，那些年红遍两岸三地的台湾偶像剧很符合董宇辉所说的人物高度典型化，女主人公永远贫穷但善良，有用不完的勇敢和热情；男主人公总是富有且霸道，遇到女主后犹如脱胎换骨。

（《流星花园》▲）

但在这些故事中，传递出的真的是如董宇辉所说的“非常无耻的恋爱观”吗？究竟是偶像剧误解了爱情，还是如董宇辉这样的观众误读了偶像剧呢？

至少在台偶宇宙当中，我认为是后者居多。

遑论在台偶的巅峰时期，也贡献过《斗鱼》这样的“反恋爱脑教育片”、《爱杀17》这样的暗黑偶像剧，即使是成为一代观众偶像剧启蒙的《恶作剧之吻》《王子变青蛙》，也不尽然是无脑恋爱。

台偶能成为一代人共有的集体记忆，并且在近几年的“文艺复兴”之中屡屡占据话题中心，靠的绝不仅仅是滤镜而已。

经统计，收视率排名前二十的台偶中，有五部豆瓣评分八分以上的作品，均分也在七分以上。

（数据系剧能说整理，请勿转载）

台偶女主图鉴，其实也是一部女性的自我成长史。

01

就从“F班的袁湘琴”说起吧。

在过去的几年内，袁湘琴在社交媒体上的标签包括但不限于“傻白甜鼻祖”“甜妹天花板”“恋爱脑娇妻”“舔狗”......正如“一千个人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一样，袁湘琴的形象也跟随某类热词的变化不断被贴上各种标签。

有人替她的真诚专一抱不平，江直树也顺带着变成了擅长PUA另一半的冷暴力；有人觉得她蠢到无可救药，不懂优等生江直树怎么会爱上她。发现没，不管怎么变，对袁湘琴的观感和对江直树的看法往往是对调产生的。

抛开两性关系的角度，袁湘琴是怎样一位女主呢？

她的确算不上聪明，甚至可以说是不折不扣的笨蛋，智商测试只有75；但生性乐观也是真的，“笨蛋湘琴”有宠爱她的爸爸、有两个亲密无间的好闺蜜、有正常的成长环境和同学关系。

这种“笨蛋”＋乐天的性格底色，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湘琴的“短视”，却也给了她超乎常人的勇气。向全校第一告白、放话要进入百名榜、明明是运动白痴却要挑战网球比赛......“短视”让湘琴做了外界看来毫无胜算的事，“勇气”让她一次次去尝新、去践行、去从头来过，用前几年流行过的一个词汇来概括，那就是湘琴的“逆商”极高。

此外湘琴还拥有一个不易察觉的优点，就是平等。

因为把自己看得很低，所以湘琴也从来不看轻别人。从第一部里漫画社的死宅、身患重症的阿诺，再到第二部里江直树的怪咖同学周传津、刁钻又难搞的邱婆婆，湘琴似乎自带一种易于接近的磁场，总是能吸引别人敞开心扉。

哪怕是曾经把湘琴视为情敌的子瑜，到后期跟湘琴也已经处成了朋友，遇到感情上的苦恼会忍不住找她倾吐。

平行时空里没有遇见江直树的袁湘琴，不一定会成为人人艳羡的偶像剧女主，但也一定会拥有一个越挫越勇、幸福开阔的人生。

董宇辉的直播间言论里，有一句话是“偶像剧告诉很多女生，只要做一个小傻瓜，只要足够固执、执着，对方也会一如既往地夸赞自己喜爱自己。”

现实是很多台偶剧的逻辑恰恰相反，男女主最先看到的都是对方的缺点，而后改变看法、喜欢上彼此也不是因为对方的“固执、执着”，而是在执着的过程中，窥见了对方身上有自己需要的特质。

所谓的“互相救赎”，听起来美好动人，但隐含的意思其实是“爱是有条件的”，在相对应的语境中，“救赎对方”就是那张通往爱情的许可证。

《恶吻》的故事里，江直树最先看到的不是袁湘琴的乐观、勇敢、执着这些优点，而是笨、蠢、没有分寸感这些缺点，是在其后长达两年的相处中，高筑的心墙才开始一点一点松动，并且慢慢察觉到湘琴对于自己人生的意义——

二人的缺点和优点相互对应，湘琴的盲目乐观和过分热情刚好为消极主义的江直树注入了更多可能性。

《恶作剧之吻》是一部梦幻的偶像剧吗？答案是肯定的。

但其梦幻之处不是给袁湘琴这样普通的女生匹配了江直树这样优秀的伴侣，而是这个世界上居然存在为彼此量身而定的爱情。

02

放眼台偶的整个序列，也绝不仅有袁湘琴这样的傻甜类女主。

有人野蛮生长——

《流星花园》中的杉菜，以横冲直撞的面目出现在阶层壁垒分明的校园当中。大S的“孤狼”人格在杉菜这个角色身上已经初现端倪。

年轻的言承旭和周渝民固然帅到让人移不开眼睛，霸道公子哥和野蛮少女的设定固然好嗑，但都比不过杉菜在面对道明寺母亲的挑衅时，以一首钢琴曲硬刚回去的妙笔。

在满堂上流阶级的凝视中我行我素，然后翩然离去，之后《流星花园》的翻拍版虽多，但有人能敌得过杉菜这一刻焕发出的光彩吗？

有人坚忍自强——

《下一站，幸福》中的梁慕橙，从天之骄女到一朝家破人亡的灰姑娘，童年时期亲生父母的离世、少年时期养父的性骚扰，再之后是恋人的绝症、小乐的糖尿病......命运似乎从未善待过慕橙。而这个角色的闪光点在于，她从来不是什么等着被王子拯救的落难公主，相反，梁慕橙简直是在任何绝境下都永不言弃、积极自救的女斗士。

未曾邂逅任光晞之前，梁慕橙已经在勤工俭学，悄悄报名高普考，计划着逃离养父；任光晞也曾一厢情愿的把自己摆在“拯救者”的位置上，但慕橙对此的回复是“我没有向你求救，更没有要你帮我的忙”“你现在对她好，她以后怎么生存？”

任光晞失忆的那六年，慕橙带着小乐生活在花田村，生活虽然捉襟见肘但她把小乐教得很好，她用双手为自己构筑起一个小小的家。

细细盘算起来，不管是男一任光晞，还是男二花拓也，女主给他们带来的正面影响远远大于他们为女主提供的帮助。原本是小混混的花拓为了追求慕橙考上了圣德大学的园艺系，任光晞因为慕橙找到了自己当律师的职业理想。

同时，围绕慕橙反抗养父性骚扰这条人物线，也给了《下一站，幸福》跳脱出偶像剧范畴触达深刻社会议题的可能。

有人独立通透——

以现在的眼光看，《放羊的星星》中夏之星大概是会被论坛疯狂“审判”的那类女主。开局就是帮男友顶下诈欺罪，然后毫不意外的被辜负，之后收下仲家的四百万还是因为要救前男友的女儿妮妮。

恋爱脑＋圣母心，你犯的可是互联网straight！

而夏之星难以被复刻的原因，也正在于编剧有足够的功底把这样一个女主写得自洽。

不吝付出，除了出自天性中的善良，更源于夏之星的通透。放下执念祝福前男友，是因为她要把未来留给“自己的一万种可能”；舍弃所爱救下妮妮，是因为相信这种选择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优解。

剧里夏之星对于“仲夏夜之星”这条手链的解读，同样是她清醒独立爱情观的体现，给当时还是小学生的我留下了一点小小的偶像剧震撼。

《放羊的星星》中，夏之星几乎担任了所有主要角色的“点悟者”，仲天骐、韩志胤、欧雅若，甚至是仲父，都曾从她那里得到启示。而这一切都源于夏之星独立强大的人格和稳定内核。

除了以上被重点提及的这四位，还有叶天瑜、俞心蕾、陈宝茱、单无双、程又青......每个角色的闪光点都不一样，也都拥有截然不同的人格魅力。

不由分说的把偶像剧女主归类为“傻白甜”，既是武断的误读，也是傲慢的偏见。

03

诚然，任何文艺作品都是现实生活的回响，有其摆脱不掉的时代印记，偶像剧也不例外。现在回过头看台偶，有很多让已经长大的观众无法接受的桥段。

比如落后的性别观念，再比如过于依靠偶然事件来推动情节发展的笔触，在大量重复使用的套路之中，剧情也很难不落入“狗血”“庸俗”的窠臼。

但值得肯定的是，台偶剧自身也认识到了偶像剧品类在创作中的局限性，有意识地在迭代、更新。

拿女主角来说，05年的《恶作剧之吻》，结局是湘琴和直树结婚，湘琴关于两个人未来的畅想是不管直树从事什么工作，自己都会陪在她身边。直树当大明星，湘琴就当小迷妹；直树当飞行员，湘琴就当空姐。

虽然小剧场依旧很甜很搞笑，但难免让人品出几分“娇妻”风味。

到了06年、07年《爱情魔发师》《放羊的星星》的时候，女主已经有了自己的事业线，男女主角往往通过职业特性来发生关联。

《爱情魔发师》里，女主小贝是小有天分的发型师，最初跟男主亚斯产生交集也是因为一些低阶“商战”；《放羊的星星》里，夏之星是珠宝设计师，且五年后有大量篇幅展现她在珠宝设计上的天赋和能力。

值得一提的是，剧中出现的“仲夏夜之星”手链、单身戒指等，设计师本人正是饰演仲天骐姑姑的演员李之勤，她还是某品牌的设计师，影视创作里的女主人公形象和现实中的独立女性形成了巧妙的“互文”。

《命中注定我爱你》则把女主陈欣怡定位为办公室里的“便利贴女孩”，

背后的现实因素是台湾女性就业率连续十四年超越男性，但直到2008年月均薪资仍仅为男性八成左右，一方是大量涌现的办公室女郎，另一方面她们又在工作中普遍遭遇着“就业歧视”。

这个阶段的台偶，女主的事业固然有开金手指的嫌疑，但相比05年前后的作品已有了很大进步。

再到09年前后，《败犬女王》《我可能不会爱你》等偶像剧的热播，使得种创作上的转变更为明显。女主大多是职业女性，故事的推进也大多从女主的视角展开。

《我可能不会爱你》第一集就是迎来三十岁生日的程又青面临的年龄焦虑，《败犬女王》则以熟女的婚恋状况作为切入话题。

《败犬女王》的结局里，单无双仍在拒绝卢卡斯的求婚，剧集开篇因为单身被外界嘲讽为“败犬”的她，已经学会了如何摘掉外界的标签；

《我可能不会爱你》的结局，程又青意识到了自己真正爱的人是李大仁，也知悉了李大仁对自己漫长的暗恋，但在HE前，编剧先安插了一处情节是程又青“找自己”。她辞掉了工作，离开了台北，从全世界各地给李大仁寄去明信片，与他分享自己内心的涅槃。

这类剧集与其说是偶像剧，说是女性情感/成长剧更为恰当。

而相比批判台偶剧的“过时性”，一个更值得深思的问题是，从“台偶为王”到“现实为王”，台剧创作已经找到了新的发力方向——

《恶作剧之吻》代言瞿友宁在台偶时代终结后拿出了《花甲男孩转大人》（担任导演）《瀑布》（担任监制）这样的口碑之作；《下一站，幸福》的导演兼编剧陈慧翎最新一部作品是2022年贾静雯、柯佳嬿主演的《妈，别闹了》，定位非常鲜明的女性情感剧。

而内娱剧集在告别“甜宠”“青春偶像”之后，又会迎来哪个风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