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就负担很重，谁能跟我一起干工？！”

（1）“我是海口人，1972年高中毕业下乡当知青，在海口郊区的罗牛山干校。1979年回城，在我父亲他们厂里做工，工厂容纳不了那么多知青，我一个月才干几天小工，洗厕所、编藤椅、打石头什么的，挣那点工资还不够生活呢。干了三个月我不干了，出来跟家人开小吃店。我们卖的是早餐，每天早上三四点钟就起床，做到中午才收摊。收摊了也不能休息，还要准备第二天的东西。整天煮面捞面，腰弯弯转转，时间长了得职业病了，2005年开始腰疼，到医院拍片子，腰椎间盘狭窄。医生说要动手术，我听别人说手术后遗症很大，不仅好不了，可能更糟糕，我坚持没动。2008年严重了，站站不了，坐坐不了，睡觉都睡不了了，这边睡五分钟，那边睡五分钟。我没钱去医院看，别人说什么药好，我就自己到药店买药。安利的营养品我也吃过，75块钱一天，吃了几个月，确实有效果。但他们说我胃里有癌症，吃了他们的产品治好了，你说这不是胡说吗？我还能信他们吗？！”

（人在海南，海口）

（2）“去动手术吧，手术涨价了，2005年七八万，2010年30万。我自己在交社保，社保能报销一部分，但剩下的我也付不起啊！小吃店是我们一家人开的，我一个弟弟三个妹妹，再加上他们的孩子，一大家子人全靠着它吃饭呢，赚的钱只够我们基本的生活。我父母管着小吃店的经济大权，我因为没结婚，赚的钱大都分给我弟弟妹妹他们家了，我是家里老大，你说我能说啥？后来我就每天出来活动活动，活动了两三年，病情又加重了，脚麻了手也麻了，不活动还好，一活动差点连路都走不了。小吃店开了35年，坚持到2014年年底，满60岁能拿退休金了，我就把小吃店关了。前年开始来这里锻炼，刚开始只能从这个石凳走到那个栏杆，也就五六米，就得坐下休息，后来慢慢一次能走二三十米，再后来能走一百米了。我只能靠自己啊，父母都过世了，弟弟妹妹们都在为生活打拼，经济上都不是很富有，我腰痛起来没人能照顾我。”

（人在海南，海口）

（3）“原来我家在海口乡下，我父亲解放前来城里谋生，有了我们五个兄弟姐妹后，一大家子人还是租房住。小吃店开到第十年，1989年我们家才买了个房子。最早只有一层，才二十来个平方，后来加了一层，再后来加到三层。我父母和我三个妹妹住第一层，我弟弟成家后住第二层，我住在第三层。我其中一个妹妹，当时她才20岁，干了三份工：白天在工厂上班，晚上到宾馆干保洁，早上还要来小吃店帮忙。长时间很辛苦，她身体出了点毛病，当时又跟厂里的姐妹们闹了点矛盾，那段时间情绪就很不稳定。我父母在家里看着她，但那天她突然从一楼跑到三楼，我转身看到她时，她纵身从三楼跳了下去。当场摔得昏迷不醒，左手骨折，左大腿骨摔断了。我用三轮车送她到医院，医院说会尽全力救她，但我父亲觉得她不行了，跟医生说：‘能救就救，不能救就算了。’医生说：‘你拉来医院就要救，不想救就不要拉来。’我父亲才不说话了。”

（人在海南，海口）

（4）“做了三次手术，左手截肢了。出院后走不了路，后来能下地了，但要人扶着。生活不能自理，大小便都蹲不下去，精神上也有问题，很狂躁很爱哭。我父母去世后，她几乎都靠我了。本来我们家经济就很困难，她出了这事后就更困难了，小吃店赚的钱大都花给她了。我为什么没结婚？不是我讨厌女人，我知道自己的条件，肯定找不到老婆了。我又要忙小吃店，又要照顾我妹妹，她一直在吃精神类药物，每天要吃三次药，少吃一次都不行，又哭又闹瞎折腾。吃了那个药，她就能自己活动自己洗澡，才跟正常人一样不吵不闹。几十年我就这样过来的，一直是一个人，从没谈过恋爱，就在小吃店拼命赚钱养活这个家。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也不想找对象结婚的事了。我妹妹活到52岁，2011年去世的。其实人家也给我介绍过对象，但那时我已经不想找老婆了，她反正嫁不出去，委屈自己嫁给你，嫁给你就要依靠你，我本来就负担很重，谁能跟我一起干工？！”

（人在海南，海口）

（5/5）“虽然没结过婚没谈过恋爱，但从书里和生活里我也能感觉得到，我开小吃店的么，很多老顾客常带着老婆孩子来吃早餐，婚姻生活的各种形式，都会反映到我的脑海里，照我这么多年的观察，过得很甜蜜很幸福的很少。本来男人不应该骂女人，但有些人就骂得很难听，就在我的店里，当着大家的面。还有两口子到我店里吃早餐，因为一两句话就能吵翻天。你再看新闻报道，有些男的有老婆，还在外面找小妞。你看到这么多结了婚不幸福的，就觉得自己没结婚也没什么了。我也怕我娶了个老婆，到时她欺负我妹妹，但我肯定要护着我妹妹，那这种人我也不想要啊。其实我挺喜欢农村的，那种能吃苦耐劳的，只可惜没机会认识她们。现在还有人给我介绍老伴儿呢，但大都是老公去世的，孩子的年龄也不小，我又怕跟她孩子处不好。我这辈子喜欢过的人就一个，年轻时在工厂看到的，她也是1979年的下乡知青，当时她二十来岁，我二十五六岁，没人比她长得更漂亮！”

（人在海南，海口）

2019.3.6，海口，世纪公园

人生愁苦，苦中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