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国联合投资提升了企业能源利用效率吗

杨志浩

发表于《南开经济研究》

2023年07期

摘要

跨国联合投资是国际循环赋能中国经济绿色低碳转型的重要路径。本文利用商务部提供的外商投资审批数据库率先识别了国内投资商的跨国联合投资行为，进而使用工业企业层面的能源消耗数据和双重差分模型等，考察跨国联合投资对企业能源利用效率的影响机理。研究表明，跨国联合投资显著提升了企业的能源利用效率。在进行平行趋势检验、安慰剂检验、替换变量测度方法、考虑非随机问题等基础上，结论稳健。机制分析表明，跨国联合投资通过技术溢出和能源结构机制影响了企业的能源利用效率。进一步研究表明，对于与发达经济体外商投资者合资或位于煤炭资源匮乏地区的企业而言，跨国联合投资对能源利用效率的提升效应更大；跨国联合投资在提高能源利用效率的同时，扩大了企业产能，因而无助于实现能源总控目标。

关键词

跨国联合投资；能源利用效率；外商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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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言

在“双碳”目标约束下，如何立足新发展格局加快推进中国经济的绿色低碳转型，是“十四五”期间中央高度关注的重要课题。根据国家统计局提供的数据，工业部门大致占据了全国能源消耗总量的66%和煤炭消耗总量的96%。因此，推进中国经济绿色低碳转型，重点在于提升中国工业企业的能源利用效率。新发展格局强调了国际大循环对中国经济的赋能作用，由此，本文拟从国内投资商跨国联合投资这一独特的研究视角切入，探寻依托国际大循环赋能中国工业企业绿色低碳转型的可行路径。

跨国联合投资是指国内投资商与外国投资商共同出资设立在华合资企业，进而形成联合投资关系（见图1）。根据国家统计局提供的数据，1999—2018年通过中外合资方式进入中国市场的外商资本比例超过22%，中外合资方式下所隐含的跨国联合投资行为在中国开放型经济中大量存在。国内投资商通过跨国联合投资与外国投资商建立关联，因此本研究大致可归类于外商直接投资的能源环境效应相关领域。已有丰富的文献利用企业层面的研究数据，探讨外商直接投资对能源消耗和污染排放的影响。一支文献基于外国投资商和在华合资企业之间的股权关系，讨论外商直接投资对合资企业能源利用和污染排放的影响。其中，部分文献从企业所有权视角研究发现，提高外商资本在企业股权结构中的比例，有助于提升企业的能源利用效率（Bu等，2019；Gao和Han，2021）或降低污染排放强度（Lin等，2014）。部分文献从外资并购视角研究表明，外资企业对内资企业的并购显著提升了后者的能源利用效率（Brucal等，2019）。另一支文献基于行业或地区层面的外资进入强度，讨论外商直接投资的影响。已有大量研究发现，外商直接投资通过产业内、产业间和区域溢出效应，降低了东道国企业的污染排放强度（Albornoz等，2009；苏丹妮和盛斌，2021；邵朝对等，2021）。

图.1?

跨国联合投资示意图

然而，鲜有研究基于跨国联合投资视角，考察外国投资商对参与跨国联合投资的国内投资商能源利用效率的影响。造成这一留白的主要原因在于，识别跨国联合投资关系的微观数据相对匮乏。例如，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仅提供了中外合资企业的股权分布（例如，外商资本金、国有资本金），但却没有提供中外合资企业的投资者名称和投资时间（洪俊杰等，2021；杨志浩，2022），因而无法获取国内投资商参与跨国联合投资的信息。为了克服这一难题，本文访问商务部并获取外商投资审批数据库，该数据库提供了全量的在华合资企业的投资者信息，因而得以识别跨国联合投资关系。在此基础上，本文匹配中国工业企业数据库、污染数据库、专利数据库和区域经济数据库等，结合双重差分法和倾向得分匹配法，考察跨国联合投资对国内投资商能源利用效率的影响。

本文可能的边际贡献如下：第一，跨国联合投资关系是中国开放外资市场的自然产物，广泛存在于国内投资商与外国投资商之间。尽管现有文献基于股权关系考察了外商直接投资对合资企业能源环境绩效的影响（Bu等，2019；Brucal等，2019），或者考察了行业（地区）层面的外资进入强度对国内企业能源环境绩效的影响（苏丹妮和盛斌，2021；邵朝对等，2021），但却鲜少探讨跨国联合投资对国内投资商能源利用效率的影响机理。本文借助商务部提供的一套独特的外商投资审批数据库识别了跨国联合投资关系，率先考察了跨国联合投资对中国企业能源利用效率的影响，为政府通过国内外企业“协作”机制实现“双碳”目标提供了新思路。第二，本文率先探讨了技术溢出和能源结构在跨国联合投资影响能源利用效率过程中的机制作用。特别地，在探讨技术溢出机制时创新性地区分了能源技术溢出和非能源技术溢出。第三，在“双碳”目标约束下，中央强调既要加快提升能源利用效率，也要控制能源消耗总量。对此，本文在拓展分析部分进一步探讨了跨国联合投资对能耗总控目标的影响。

本文的后续安排如下：第二部分是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第三部分是数据说明和实证策略；第四部分是实证结果分析；第五部分是结论、启示与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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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说

技术和能源是决定企业能源利用效率的核心因素（林伯强和杜克锐，2014）。因此，本文将从技术溢出和能源结构视角切入，探讨跨国联合投资影响国内投资商能源利用效率的理论逻辑，并提出本文的研究假设。

（一）技术溢出机制

在能源经济领域，技术可被划分为能源技术和非能源技术（Lee和Lee，2013）。一方面，以节能技术为代表的能源技术有助于降低生产过程中的非期望能源损耗。这意味着跨国联合投资引致的能源技术溢出，将直接提升企业的能源利用效率（Costa-Campia等，2015）。另一方面，跨门类的技术之间存在内在关联性，非能源技术发展能够促进企业节能技术研发（Rexhauser和Loschel，2015），间接提升企业的能源利用效率。不仅如此，跨国联合投资引致的非能源技术溢出，会促使企业技术进步方向偏向于资本和劳动等非能源要素。在一定的替代弹性下，有偏技术进步降低了单位产能对能源要素的依赖程度，进而提高能源利用效率（陈晓玲等，2015）。综上所述，跨国联合投资可能通过技术溢出机制，提升国内投资商的能源利用效率。

（二）能源结构机制

提高清洁能源在能源要素投入中的占比，有助于改善能源利用效率。首先，从能源要素投入组合来看，中国工业生产的能源要素投入以煤炭、石油和天然气为主，煤炭是其中最主要的能源要素（林伯强和杜克锐，2014）。根据边际报酬递减规律，生产过程中过度依赖某一能源要素会降低该要素的边际产出。因此，提高以天然气为代表的清洁能源投入比例，有助于缓解煤炭等单一能源要素投入的生产效率损失（Lv等，2017），提升能源利用效率（陈关聚，2014）。其次，从能源要素的转化效率来看，煤炭和石油的能量转化效率远低于天然气等清洁能源（Xie等，2015）。提高天然气等清洁能源的投入比例，有助于降低能源要素在能量转化中的非期望损耗，提升能源利用效率。最后，从能源要素的产污水平来看，煤炭和石油的污染物产出率远高于天然气等清洁能源。在政府环境规制的约束下，企业的污染排放需要支付一定的排污费，违规排污甚至面临高额的行政处罚（史丹和李少林，2020）。提高清洁能源的投入比例有助于降低工业企业的排污成本（Rabl和Spadaro，2016），提升企业的相对竞争力，进而提高能源利用效率（Harry，2015）。综上所述，跨国联合投资可能通过提高清洁能源投入比例，提升国内投资商的能源利用效率。

根据上述理论推理，提出如下研究假说：

假说1：跨国联合投资有助于提升国内投资商的能源利用效率。

假说2：跨国联合投资可能通过技术溢出和能源结构机制，提升国内投资商的能源利用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