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树提灯：揭示深秋的预兆

栾树提灯，照亮了深秋的端倪。

这是一种老树，从远古洪荒遗存。

《山海经·大荒南经》中记载“大荒之中，有云雨之山，有木名栾。”大禹曾在云雨山看到赤色的石头上生长着栾树，部落首领用它入药。

岁序往梧桐的满翠里，将黄颜料渗入一笔，过去几日，不动声色地，再添上一笔，太过隐秘。而上古仙木，是神明忠贞的报秋信使，当栾树结起累累的果实，长江以南的人们呐，不该再对秋日的降临将信将疑。

趁现在，还有可能，赶得及淋一场柠檬黄调的雨。

成串灯笼状的栾树果实未满挂，尚在向栾花掠夺树杪的领地。于是，还能看到连绵的灿黄小花。从高架或天桥上经过成片成林的栾树，高举着锥形花序，像趁着夏日的余温高举起无数柠檬味冰淇淋。远远看去，色近新绿，与嫩黄不辨，仍是暑日间所渴求的清凉意。

秋随雨深，云霄下一场雨，开花的栾树也下一场雨。雨霁，一地碎金，晴光铺开后，光斑耀着几朵落花，灿灿熠熠。栾树有个明晃晃的英文名——Golden Rain Tree,“金雨树”，这时觉得，国际友人也挺擅长取名。

栾树花开在飞鸟的高度，平时人是难有机会细看的，此时可以。拾起一朵落花，发现它是金色铃铛的样貌，花萼处是洛神珠这种红颜色，微微向花瓣处晕染，而金色的纤柔花瓣，四下绽开，成为铃身。原来栾树高举着的，并不是冷饮，而是一串又一串无声的铃，等着风来，风动护花铃。

当然，这个时节，更多见的，是栾树以暖色灯笼暗换风铃。于是行路时，常能看见一株栾树之上，一半是花，一半是果。再稍晚些，也见不到了，木栾将要满树提灯。

高温愿意看见清浅的颜色，而寒潮默然卷袭，秋冬季节，人总贪恋温暖色泽。远古来的树能解意，过分了解人们的情绪，于是栾树隐没于一群树中，直至夏末开花，襄助你我熬走最后一阵暑意。冷落清秋，早早提起灯笼果实，暮色愈早四合，栾树要为倦鸟归人照亮回程。

那一囊栾树果，是纸灯笼的质地。果实的棱角，是灯笼的骨架。偶尔有栾树枝低垂，满串灯笼在风中，盈盈拂过行人。这种灯笼是不能为风所吹灭的，它被人间烟火浸润，大多熏染成间于朱砂与橙黄之间的暖色，偶尔也会是酒红，要伴世人渡寒节，于是颠扑不破。

不必空羡道路风灯，购得鲜切栾树枝条回家插瓶也是熨帖的。春日插花，秋来果实才合丰收意。栾树“一年能占十月春”，花语是奇妙震撼、绚烂一生，寓意不犯忌讳。最好使粗陶大瓶，陶瓶样式应缄默简素，不能釉光锃亮，三五栾树枝斜插瓶中，满缀的果实看得人满心欢悦，以手拨动，许多小灯笼碰到一块，微微沙响，触感丁零当啷，不自觉要解颐一笑。

如是秋日，家里路上，皆有栾树提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