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把你的手机号卖给了4S店？

数字时代的流量是一种稀缺资源。如何利用、运营和维护这种资源，对于互联网平台型企业来说，更是一种艺术。拿亏损换增长不是长久之计，为了追求利润竭泽而渔亦不可取。

最近，老牌垂直汽车网站汽车之家因获取和出售平台用户联系信息而备受争议。在黑猫投诉平台上，相关投诉数量达到了1566条，其中，电话和短信骚扰的投诉尤为突出。

一边被指责售卖用户信息，另一边汽车之家与合作的经销商近年也因价格合同问题频频产生冲突，引发关注。

无数案例早已证明，数字化的商业世界中，追求短期利益而忽略用户体验和品牌声誉的后果，可能是灾难性的。

与此同时，新兴的竞争对手总是在寻找老巨头的破绽。抖音、懂车帝等平台不仅拥有更加年轻、活跃的用户群，其操作方式、用户体验也更加贴近移动互联网用户的习惯。

面对激烈的外部竞争，汽车之家若是再祸起萧墙，很可能会在市场中逐渐丧失份额。

困在骚扰电话中的用户

马英多次向朋友吐槽过汽车之家的电话骚扰问题。

之前，他在汽车之家网站上浏览信息后，便频繁地接到来自全国各地的推销电话，严重干扰到日常生活。多次联系平台客服投诉未果，骚扰电话仍然不断。

经上网搜索发现，关于汽车之家不当行为的投诉和信息屡见不鲜，但似乎一直未受到有效遏止。最终，他决定在黑猫投诉平台上发起投诉，且幸运的得到了汽车之家客服的及时回应。

平台表示已经对他的手机号进行了屏蔽，确保他不会再收到新的询价信息。但只有投诉到第三方平台才是解决电话骚扰的唯一途径吗？

业内像马英这样的遭遇通常被称为“平台销售线索贩卖”。所谓的线索，指的是用户在平台上查询某款车型的资料后留下的联系方式。因为对经销商或车商具有潜在的商业价值，汽车之家就将这些信息卖给他们从中获得利益。

汽车之家于2007年开始其商业化进程，并在2009年向经销商推出线索销售业务。从那时起，销售线索便与汽车之家的盈利紧密相连。

通常只有在用户询价后，平台才会向经销商提供用户信息。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

《南方都市报》曾就此进行深入报道。接到相关线索后，南都记者对汽车之家进行了一番实地测试。结果显示，即使用户仅仅是浏览，没有点击“询价”，也会接到相关的推销电话。销售人员甚至明确地表示，只要用户近期浏览过相关页面，他们就能在后台获取电话等个人信息。

有律师指出，当互联网平台在收集用户信息后，超出用户的授权范围使用，并对第三方收费提供这些信息，这实际上可以被视为一种“变相出售用户信息”的行为，并可能触犯相关法律法规。

除了平台的助力之外，经销商的角色也不能忽略。从2018年开始，中国汽车市场的发展阶段已经从增长转向了稳定。尽管新能源汽车的兴起带来了换车新浪潮，但总体趋势再不复当年的黄金时代。

9月3日的中国汽车产业健康发展论坛上，汽车之家首席技术官项碧波指出，汽车作为高价值消费品，在当前消费疲软的环境下，消费者在购车时会更加谨慎。为了追求销量，汽车公司往往采取降价策略，导致行业之间的价格战越来越激烈。然而，根据汽车之家的研究，频繁的降价并不能持续地刺激消费者购买。

因此，面临经营压力的经销商们为了推进订单，很可能会频繁地打电话给潜在客户。据行业人士透露，部分车商或经销商在获取用户信息后，首先自行筛选，只保留那些最有可能购买的客户信息，并将其余信息出售给其他行业同仁。

再然后，骚扰电话就会这么一个个打到用户的手机上。

经销商同样叫苦不迭

从商业模式上看，汽车之家起到的是一个“流量中介”的作用，将流量和联系信息卖给车商和经销商。但除了被骚扰的用户，作为获利者的经销商也频繁表示不满和争议。

2019年1月9日，国内排名第二的汽车经销商中升集团发布内部通知，决定中止与汽车之家的所有合作，这包括新会员注册、广告推广以及签署的支付协议等相关业务。

接着，多家国内领先的汽车经销商纷纷表示支持。其中，销量位列全国前五的永达集团和庞大汽贸，对汽车之家大幅提价的会员费用提出了强烈反对。

“一个靠汽车经销商起家的垂直网站当羽翼渐丰时，居然想依靠垄断来侵食。”北京运通国融投资有限公司的总裁李竑曾在微博上公开质疑汽车之家。

根据《腾讯新闻》报道，这次冲突主要是因为汽车之家决定将经销商的会员费提高20%。除了原有的基础和豪华会员费用，他们还新推出了智慧和智慧科技两个版本。其中，智慧版的标价为59.84万元，而智慧科技版的标价高达62.84万元。

“我们发现从汽车之家购买的线索质量逐年下降，但他们还大胆地提高价格，这与市场逻辑背道而驰。产品能够涨价的真正原因应该是性价比提升，但实际并非如此。他们可能因为认为自己处于市场的主导位置而采取这样的策略。”一名从事汽车销售的业内人士这样表示。

彼时的汽车之家，还处于改姓“平安”后的混乱阶段，也可能是冲突的诱因之一。

但时过境迁，当年与经销商的老矛盾卷土重来。

今年初，多个省份如湖南、四川、安徽，以及深圳市的汽车经销商联盟发表了报告提到，许多在线汽车平台在制定2023年的合作策略时，都出现了显著的价格上涨，这极大增加了经销商的运营费用。

鉴于大环境下众多汽车经销商面临经营困境，损失面积持续增长，资金链日渐紧张，中国汽车流通协会因此建议三大汽车网络平台暂停涨价，与广大经销商共同应对这一危机。

尽管报告中以三大汽车网络平台代称，但行业内普遍认为这三家平台为汽车之家、易车和懂车帝。

根据发布的文件资料显示，2023年汽车之家的基础科技会员版价格达到了23.37万元，与之前的价格相比，增长了大约44%。与此同时，易车网和懂车帝的价格增幅分别为39%和93%。

日前，受到降价风潮引发的市场动荡影响，经销商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经营挑战。中国汽车流通协会的数据显示，今年已有超过半数的经销商遭受亏损，这一数字达到了近五年的最高点。并且，经销商实现销售目标的比例也相当低。上半年只有14%的中国本土品牌经销商实现了销售目标，这在所有品牌中是最低的。

如此，汽车之家提高的会员费显然与经销商的利益发生了碰撞。而为何汽车之家会频繁调价？答案或许要到其财报中找。

2023年7月27日，汽车之家公布了半年度财务报告。内容显示，其主要业务包括线索服务、在线营销及其他、以及媒体服务。上半年汽车之家通过线索服务获得了14.40亿元的收入，占总收入的42.78%。

显然，线索服务作为主要收入来源，且相对稳定，可以说是其核心业务。因此面对业绩增长的压力，汽车之家简单粗暴地选择了向经销商施加更多的压力。

“两头占”终究“两头空”

汽车之家曾独占鳌头的用户规模优势，如今正被其他同类平台逐步迎头赶上。

据极光数据统计，2022年第四季度，汽车之家、懂车帝和易车的月活跃用户数分别达到4774万、3601万和3511万（不计入易车下属的易车报价大全）。然而回到2021年第一季度，懂车帝的月活跃用户还仅仅为汽车之家的一半。趋势变化的背后各有原因。

新锐平台懂车帝得到了字节跳动的支持，不再像传统汽车媒体那样仅依赖论坛和图文，而是转向了短视频和直播内容，因此增长迅速。

而易车则与腾讯深度合作，充分利用腾讯的生态系统，致力于为用户提供看车、选车、买车、用车的全方位服务，与腾讯旗下其他公司也实现了流量和业务的深度协同。

不言而喻，汽车的互联网领域正在上演一场激烈的“三国争霸”，竞争力不足的可能很快会被甩在后头。

数字化时代的数据和流量就如同过去的石油，看似是企业的不竭之源，但也藏着一个巨大的陷阱：过于依赖流量的盲目扩张，最终会变为流量的囚徒。

信息透明度如今是互联网用户们关心的焦点。当一个平台获得了用户的信任，却用这信任来交易用户的隐私，毫无疑问是短视的。毕竟流量可以买卖，但信任无法用金钱来衡量。当用户发现自己的联系方式被滥用、被骚扰、被轰炸，由此破裂的信任很难再次修复。

对于经销商来说，每一次的合作都基于利益的均衡。涨价是平台企业的权利，但必须基于一个前提：你提供的价值确实增加了。在汽车之家的案例中，被经销商诟病的便是看不到明显的服务升级或质的飞跃，只是毫无事实根据的价格上调。这使经销商在付出更多成本的同时，却并没有获得更多的回报，长此以往合作关系注定难以为继。

商业的本质，始终是基于信任和价值的交换，忘记这一点，只看眼前的利益，最终只会落得“两头空”。

参考资料：

南方都市报-“汽车之家”泄露个人信息遭投诉记者实测：浏览后推销不断
雷达财经-涨价惹众怒，汽车之家、懂车帝、易车遭多地协会抵制
市值榜-汽车之家步入中年：超越不了自己，也防不住后浪
腾讯新闻棱镜深网-汽车之家的资本阳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