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会苟的开国皇帝，没有之二

01

今儿说五代十国时期一奇人。

名曰高季兴。

高季兴出身低贱，是开封一位商人李七郎的家僮，类似“浪子”燕青的角色。

乱世之中，商人要讨个好出路，势必得打点一下军政关系。

黄巢起义后，光启元年（885年），远在巴蜀避难的唐僖宗，原以为此生再也回不了长安，听到“黄巢手下干将朱温来投”，乐得一蹦三尺高，连称“这是上天眷顾，赐我上将军！”当即赐名“全忠”，封汴州刺史、宣武军节度使。

面对政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李七郎展现出商人固有的投机本色，要钱给钱，要物给物。

虽然论年龄，两人差不多，但为了前途，干脆拜朱温为义父。

朱温为了表示感谢，上门回礼，冷不丁发现了高季兴，嗯，这小伙子挺机灵！

“儿啊，你得向为父看齐，手下得有几个知心人，我建议你把小高收为义子！”

要不说高季兴这小伙有前途呢，还没等李七郎同意，就跪下磕头：“从今后，我也姓朱了！”

从此，高季兴跟着干爷爷朱温挂职锻炼。

02

可都奔三的人，筋骨定型，再怎么下苦功，高季兴也就练了个“半吊子”。

不过，顶着“干孙子”的名头，朱温手下一伙都供着他，各种开小灶，马上步下、跑腿斥候、传令杀人，功夫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一晃就是二十年。

这期间，朱温解决了旧主黄巢，收复了长安，痛打各路小军阀，官拜太尉，被新即位的唐昭宗视为股肱。

鸡犬升天，高季兴也成长为朱温手下最得力的心腹之一，没太多的战功，基本就被视作“高级助理”兼“办公室主任”，做的都是不折腾的活儿。

五年后，朱温几乎将中原大佬教训了个遍，终于得出空来给手下人分发好处。

分给高季兴的，是荆州。

彼时的荆州，可不是“鱼米之乡”，几十年战火，早已破败寥落。

底下的人都替他不平，老高却“呵呵”一乐：荆州有啥不好？水陆要冲，我正要大干一番！

高季兴发起了轰轰烈烈的“荆州新基建运动”，招徕流亡、奖励耕作、修建城垣、鼓励经商。

一年不到，成效卓著，朱温正式加封他为荆南节度使。

这一年，是907年，高季兴49岁。

也在当年，朱温正式篡位，建立后梁。

当时，朱温最大的对头是山西的李克用、李存勖父子。

为了对付老西儿，他把一大群干儿子、干兄弟、干亲家封到各地，为的是培养同盟军，搞一个蚕食战略。

怎奈天不遂人愿。

朱温四方征伐，看起来归附者众，等到用人的当口，才发现依然是孤家寡人，这个气呀。

朱温的人品实在太烂，称帝之前，底下的人倒也规规矩矩拿他当爷，一旦坐上皇位，这帮人得了好处，“哗”地一声都变了脸，各玩儿各的，不再听他差遣。

高季兴还算有点良心，没跟着那帮人起哄，老老实实待在荆州扛着“朱”字大旗。

祸不单行的是，为了争夺继承权，朱家起了内乱，朱二代们大打出手，朱温也死于非命，后梁乱成一锅粥。

03

时局至此，高季兴也就不再演戏了，跳将出来：

第一步：向西攻打归州（今湖北秭归）、峡州（今湖北宜昌）。

这两地当时属于蜀王王建的地盘。

王建出身强盗，杀伐征战是看家本事。

高季兴本不是靠军功起家，被一顿迎头痛击，只好撤回荆州。

此路不通，高季兴又想到北向去夺襄阳。

襄阳此时在小军阀孔勍手里，也是个见风使舵之辈，名义上还是归附朱家。

老高自认为智商高过孔勍，玩了一出“无中生有”——宣称孔勍已经投靠了晋王李存勖，自己要“助梁击晋”。

师出有名，口号喊得响，可惜内里实空空，几个回合下来，高家军依然没占到便宜。

高季兴不愁反乐：“天助我也！”

被人胖揍一顿有啥可乐的？众人不解。

“我正好借口兵匪阻路，不向中央进贡了嘛！每年得节约好大一笔费用。”

当时，后梁官方无暇过问这些零零碎碎，李存勖才是头号劲敌。

短短三年，荆州弹丸之地，实力迅速壮大。

三年之后，北边战事稍有缓和，中央来人，封高季兴为渤海王，赏赐大大的。

就是为了笼络人心。

高季兴寻思自己实力不够硬，也就借坡下驴，恢复了朝贡。

04

时局多变，后梁最终被李存勖灭了，开封城头换上了“唐”的旗号——后唐（923年）。

高季兴一打量四周：好嘛，东面是吴国，南面是楚国，西面是蜀国，北面是后唐。

掂量了一下，几家里，后唐实力最强悍。

于是，老高还是秉持着“捡最粗大腿抱”的原则，主动要求去开封面圣。

谋臣梁震马上制止：这是找死！

高季兴大为不解：为啥?

“大王糊涂，您原是李家宿敌朱温的旧臣，虽没有交过手，但名分上是敌对关系。就算李存勖不杀您，他手底下那些人只怕会有其他想法？”

高季兴认为拿下李存勖的难度与朱温差不多，拒绝了这一建议。

事实果如梁震所料，李存勖的确打算将老高软禁。

多亏手下重臣郭崇韬进言：“相比各地都只是派人纳贡，唯独高季兴亲自跑一趟，足见其忠心可嘉，应该大力褒扬才对，若真的对其下手，将何以服众？”

要面子的李存勖便放了高季兴。

但事后，李存勖就后悔了，派人去拦截。

怎奈高季兴动作更快，先行一步进入荆州境内。

05

经历过这一次，高季兴更加主动认怂称臣，孝敬朱温的手段，加倍用在李存勖身上。

有几次，后唐实在忍不住，兵临城下，打算吃掉荆州。

但都被高季兴化险为夷。

除了拼命装孙子，关键在于高季兴很好地利用了荆州的地缘优势——正好挡在后唐正南面，替后唐压住门户，长江以南的蜀、楚、吴三国，被挡在外线，一旦他们有侵略企图，荆州正好可以作为战略缓冲，为李存勖争取时间。

身为一代枭雄的李存勖，自然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

而高季兴的存在，对于江南诸国来说，确实如鲠在喉，都想拔掉。

但江南诸国都忌惮：姓高的的确没啥战斗力，但他背靠的是李存勖。

就这样，双方僵持下来。

06

高季兴则坚守一项基本国策：紧守战略要冲，坚决阳奉阴违。

四周都是大爷，我打不过你们，还躲不过吗？对我好的，我鞠个躬；对我差的，我就装傻，私下弄出点动静，让您不得忽视我的存在。

所以，当李存勖派兵伐蜀时，高季兴第一个响应，自告奋勇当先锋。

李存勖很高兴，一大堆赏赐。

然而，高季兴只是咋呼得厉害，几个月时间，一个子儿没动......

后唐灭蜀后，大量的物资沿着长江送往荆州，打算走陆路回开封。

就在这个时候，后唐内部发生政变，李存勖被杀。

高季兴装模作样替李存勖哭了一会丧，然后转过脸，发现堆在江边的物资无人认领，索性纳为己有，只将其中的残次品送出。

老高是一个很善于学习总结的人，自己居然还有干黑道的潜力，从此有了国策第二款：人前说好话，背后捞一把。

此后，无论楚国，闽国，南汉国，凡是到开封上贡的使者路过荆州，都会被早已候在码头上的人，前呼后拥迎入城胡吃海喝。

当然，他们携带的货物贡品也一律截留一半。

吃人手短，事后使者发觉真相，也只能吃个哑巴亏。

次数一多，“高赖子”的名号在江湖上不胫而走。

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儿，更没有发生流血事件，各国也就不再深究。

高家人就靠着这一手，平安混迹了数十年，而且当作治国圭臬，代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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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

绥靖政策只有在各国实力相当，能够相互掣肘时才管用，一旦出现一位强人打破均势，荆州这点小伎俩，危亦……

960年，赵匡胤黄袍加身，取代后周，建立大宋。

天下一统的趋势日趋明朗。

北宋建国第三年，赵匡胤借口平定湖南，找到荆州的高继冲（高季兴曾孙），提出借道南下。

作为第一个向大宋示好的地方割据政权，小高自诩有政治资本优渥，大开绿灯。

兵不血刃收拾完湖南的班师途中，宋兵顺道把出城犒军的高继冲一伙也拿下了。

南平国正式宣告Over。

吃人的乱世，弹丸小国（准确的说应该叫政权）能存活40年，就是奇迹。

至于流不流氓，不重要。

08

最后补续：高季兴死亡事件。

新旧五代史上都说：赖子哥死于脚气病。

后人误以为是“香港脚”，真菌感染至死。

其实，此“脚气病”非“脚气”。

按专业的说法是：缺乏维生素B1所致。

主要症状包括：头痛、肌肉不适、四肢乏力、恶心、呕吐，严重的会导致心跳加快、器官肿大、呼吸困难。

发病原因，居然是：细粮吃太多。

“娃，多吃粗粮哈。”

主要资料来源：《旧五代史·高季兴传》《新五代史·南平世家》《五代史补》《资治通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