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个大有前途的才子
1985年,斐树唐在甘萧武威文化馆上班,他是个文艺辅导员,快板书、相声、歌剧话剧都有涉及,是馆里业务能力最强的人。在大大小小的文艺演出里总能看到他的身影,在当地是个小有名气的人。
1985年8月5日,来了一个叫刘建萍(化名)的女子,她24岁,是个工人,因为喜欢唱歌,就经常到文化馆业余学习唱歌。她当时要唱《十五的月亮》和《望星空》,因为一些吐字及气息问题,斐树唐的同事就叫他给刘建萍辅导一下发音。
斐树唐刚给刘建萍辅导时是下午五六点钟,不知不觉就错过了6点半的下班时间,等结束辅导时已经7点左右了。虽然已经七八点了,但8月份的武威,天依然大亮着。
斐树唐起身送刘建萍出门,却发现门口站着一个小伙子,小伙子用恶狠狠的眼光看着他。
斐树唐问:“你站在这干什么?你谁啊?你找谁?”
小伙子没好气地指了指刘建萍说:“我找她!”
斐树唐疑惑地看着刘建萍:“他是谁啊?”
刘建萍不好意思地说:“我对象。”
小伙子盯着刘建萍:“这么晚了,你干啥事?”
刘建萍说:“唱歌啊!”
“这么晚了,你唱什么歌?”
“我爱唱,要你管!”刘建萍说完就一个人气冲冲地走了。
刘建萍走后,小伙子就质问斐树唐:“你们拉着窗帘关着门,在屋子里干啥啊?”
斐树唐一听就生气了:“小伙子,你什么意思?”
“我就问你,你为什么拉着窗帘关着门?”
斐树唐耐心解释:“你看这窗帘拉不开,从我进文化馆开始,这窗帘就这样拉着,没开过。这是我工作习惯。”
“那你们在房子里干了啥?”
“干啥呢?你去问你对象去!”
斐树唐又尴尬又气愤,尴尬的是,好好的辅导学生竟被误会成乱搞男女关系,气愤的是,无论他怎么解释,小伙子都不相信。
就这样,两人发生了争执,好在斐树唐的同事赶了过来,才把事情解释清楚。
第二天,斐树唐有事外出了,回来时听到同事说,刘建萍的对象还特意来到文化馆找他赔礼道歉,见他外出,就跟文化馆里的领导表达了歉意。
斐树堂以为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正是这件事情,给他带来了牢狱之灾。
1986年8月14日,斐树唐正准备开会,副馆长就领着公安人员来了,他们拿出一张拘传证给斐树唐,拘传证上说斐树唐涉嫌奸辱罪。
斐树唐脑袋嗡地一下,他觉得莫名其妙,自己怎么就成了强J犯了。
斐树唐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在当地炸开了锅,街头巷尾议论纷纷,有感到意外的,也有幸灾乐祸的:你不是能得很嘛,现在也犯事被抓了。还有人借此机会告诫别人,千万别犯斐树唐这样的错。
斐树唐到了公安局,才知道控告他的人是他曾经辅导过的刘建萍。刘建萍说,斐树唐是8月5日强J她的。做证的就是她的男朋友。
虽然斐树唐一直说自己是无辜的,但F院最终裁定斐树唐有罪。
就在F院最终裁定的第二天,事情好像出现了转机。
刘建萍在给律师做的一份笔录中说:我告了几天心里总是过意不去,把人害了,没这回事,撤吧,又怕说我诬告。
F院也感到吃惊,他们找到刘建萍确认。刘建萍一会儿说有被强J,一会儿又否定被强J。
但是这一奇怪的情况,没有引起当地司法机关的重视,最终结果还是驳回斐树唐的上述,维持有罪的原判。
斐树唐的生活彻底改变,变得妻离子散
斐树唐有两个孩子,儿子不到10岁,女儿刚7岁。孩子们上学时,总是有人在他们身后叫着“强J犯,强J犯”老师们也都议论纷纷。
多年后的斐树唐回忆起那时的情景,心情还是不能平静,他眼含泪花充满心酸 :“他们应该得到的,我没有给他们,他们不应该得到的羞辱,我却给了他们。”
在里面,斐树唐一直积极地申诉。由于他文化水平较高, 还在里面被聘为文化教员。因为表现优秀,里面曾六次提出给他减刑,但他都拒绝了,因为他觉得接受减刊,就意味着有罪,就是默认了。
斐树唐进去三年后,因为承受不了生活和舆论的双重压力,妻子跟他离了婚。
斐树唐倍受打击,好在后面女儿给了她惊喜,让他重新振作起来。
临近春节时,监狱准备了一场犯人和家属的座谈会。会议的前一天,斐树唐的妻子以加班没空为由拒绝出席座谈会。斐树唐不到10岁的女儿,一个人拿着邀请函来到监狱,作为家长的身份来看爸爸。
斐树唐深深地被女儿感动,他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活着出去见女儿,给孩子一个交代,不能对不起孩子。
斐树唐女儿
1993年,斐树唐出狱了,他在里面坚持了整整7年。
这个时候,斐树唐已经一无所有。前妻已经带着孩子离开了,他在武威没有地方住,也没有钱养活自己。最困难时,他买了一斤葱,腌得很咸很咸,当了一个月的菜。
为了养活自己,他开始到处打工,在饭店做过洗碗工,在工地搬过砖,但即使生活再艰辛,他也没有放弃申诉。他一边打工一边寻找当年诬陷他的刘建萍,只有找到她,事情才可能有转机。他无论如何也要弄明白刘建萍为什么要陷害他,就算是S,他也要S个明白。
打工挣下的钱,除了糊口,斐树唐都用来寻找刘建萍。有人说,刘建萍在新疆,他就直奔新疆,有人说,在青海火车站看见过,他就赶去青海。
申诉、寻找成了斐树唐出狱后的全部生活,也因为这,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窘迫。
找不到刘建萍,斐树唐就一辈子不能翻案,那就得一辈子背着罪名。他暗暗下决心,只要刘建萍还活着,他就要找到她,即使临咽气,他也得交代女儿帮他找。
2000年,7年过去了,斐树唐还在为找不到刘建萍而苦恼时,他突然接到一个学生家长的传呼:火速到我家,有急事。
原来,这个学生家长出去买菜时,见到了刘建萍,刘建萍求她让她见见斐树唐。
斐树唐一见到刘建萍,刘建萍就扑通一下跪下了:“斐老师,我对不起你。”
斐树唐心里五味杂陈,正是眼前这个人让自己受了7年牢狱之灾,正是眼前这个人害得自己这些年过得无比艰辛,真恨不得上前拍她一巴掌。
但斐树唐很快冷静下来,自己找了这么多年没找着,好不容易见着,不能把她吓跑了。
刘建萍掏出一封长达8页的信给斐树唐,信上写着:
斐老师,
您好!
我对不起你,也知道您非常恨我,不会轻易放过我……多少年来,我一听到警车响或看到公安人员就怕得要命,梦里都哭醒过几次……
文化馆的领导,早上找我下午找,下午找了晚上找,让我告您,说我被您强J了……曹武安(男友)威逼我,如果不告您,就把这事散到社会上和我们单位去……文化馆的领导说只要告了您,就把我和曹武安调到文化馆……并一再叮嘱我,一切必须按材料上的说,不能改口,否则就抓我去坐牢……
我该说的都洗了,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帮您洗清冤屈,我愿意接受法律对我的任何惩罚,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得到良心的安慰。
“傻丫头,你看看你干的傻事!”斐树唐看完这长信,一下子释然了,压在心中多年的谜团终于解开。有了这封信,自己的申诉就有希望了。对于害自己的刘建萍,斐树唐已经没有了恨,相反因为她的良知,还感激她。
刘建萍的信
然而斐树唐的申诉之路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
由于时间已久,很多当事人都已离开人世或调离原岗位,这件并不复杂的案子一直到2007才有了新的结果。这之后,由于最高人民法院的高度重视,才层层下达了重审与再审的指令。
2011年1月21日,斐树唐终于拿到了等待了25年的无罪判决结果。拿到判决后,斐树唐感觉头皮都轻松了。
那斐树唐与他的领导到底有什么过节呢,他们为什么要陷害斐树唐?
斐树唐的朋友说,斐树唐有几个特点,一是优秀,二是清高,三是耿直,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所以会在许多事情上得罪许多人。
当年斐树唐在文化馆里是业务骨干,在才能上甚至比领导还优秀,因此和领导在一些具体问题的分析上会产生分歧,会不断产生摩擦和矛盾。
斐树唐回忆,在出事前不久就发生了一件事,让他和领导之间的关系更加白热化。
有人举报领导私设金库中饱私囊,有关领导还为此做了公开检查。他们认为这些举报材料是斐树唐捅上去的,于是明目张胆地跟斐树唐说:“材料是不是你写的?有啥事明着来,别暗着来。”
斐树唐傲气地说:“我不干这事,我要写的话我直接提名叫姓告你。”
斐树唐被抓后,原来的同事回忆起领导的反应都感觉很奇怪。
一个原同事说,领导在办公室看到他来,跟他打招呼,同事就说,听说斐树唐被抓了,是不是?领导哈哈笑着。同事心里还纳闷:斐树唐是你的下属,你领导的职工犯了错,你怎么还这么高兴。
而当年陷害斐树唐的领导,在事发后不久,就因病先后离世了。
25年后再提这事,斐树唐说:“现在事情已经弄清楚了,昨天的事情翻过去就好了,不冤冤相报。”
2011年7月4日,F院对斐树唐拘押的2557天作出赔偿363937元,精神抚慰金50000元。
2012年7月26日,当地政府恢复了裴树唐公职, 他的退休费及补贴总额为每月2311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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