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不妨听听古人怎么分析。
司马光主持编纂的《资治通鉴.汉纪六十》载:“魏王操表孙权为票骑将军,假节,领荆州牧,封南昌侯。权遣校尉梁寓入贡,又遣朱光等归,上书称臣于操,称说天命。操以权书示外曰:‘是儿欲踞吾著炉火上邪!’侍中陈群等皆曰:‘汉祚已终,非适今日。殿下功德巍巍,群生注望,故孙权在远称臣。此天人之应,异气齐声,殿下宜正大位,复何疑哉!’操曰:‘若天命在吾,吾为周文王矣。’”
此事约在公元220年。魏王曹操上表汉献帝任孙权为“骠骑将军”,授予“符节”,封“荆州牧”、“南昌侯”。孙权遂派梁寓入朝进贡,送还了俘虏的朱光等人,并上书表示臣服于操,还劝曹操顺应天命,即位称帝。曹操于是把信给大家看,说“这小子是要把我放在炉火上烤呀!”侍中陈群等人都说汉朝的“天命”已经终结了,天下异口同声都希望殿下登基称帝,连这么远的孙权都臣服了,不要犹豫啦!曹操说,如果上天要我做皇帝,那我还是当周文王吧。
当年,周武王临终想将王位传于周公。周公写下了自己代行王权,适时还政于成王的“字据”,藏在小箱子里。此“字据”,即为《尚书.金滕》。
曹操借此典以明志,表示自己不会当皇帝。
不久,曹操就突发重病去世了。
在上面这段记载之后,司马光发了一大通议论。
他历数了从汉光武帝之后历朝得失,说“及孝和以降,贵戚擅权,嬖倖用事”,就是外戚和宦官独揽朝权,“赏罚无章,贿赂公行,贤愚浑淆,是非颠倒,可谓乱矣。”
这是说,和帝之后,东汉便每况愈下了。
他又说:“不幸承陵夷颓敝之余,重以桓、灵之混虐”——很不幸的是,经过伤害、衰败之后,又加上了汉桓帝和灵帝的混乱暴虐——“保养奸回,过于骨肉;殄灭忠良,甚于寇仇;积多士之愤。畜四海之怒。”
桓帝和灵帝,保护奸佞,胜过骨肉至亲;屠杀忠良,超于对待仇敌;百官的愤怒积压在一起,天下的怨怒汇合到一处。
“于是何进召戎,董卓乘衅,袁绍之徒从而构难,遂使乘舆播越,宗庙丘墟,王室荡覆,烝民涂炭,大命陨绝,不可复救。”
他讲,因此,何进从外边召来了军队,董卓趁机夺权,袁绍等人又以此为借口向朝廷发难,使的皇帝流亡,宗庙荒废,王室倾覆,百姓遭殃,汉朝的“天命”已经结束,再也无法挽救。
请注意,下面是“重点”。
司马光说:“然州郡拥兵专地者,虽相互吞噬,犹未尝不以尊汉为辞。”
然而,各个州郡掌握军队、霸占土地之人,尽管相互吞并,打得不可开交,却没有不打着“尊崇汉朝”之“旗号”的。
再敲一次“黑板”。
他说:“以魏武之暴戾强伉,加有大功于天下,其蓄无君之心久矣,乃至没身不敢废汉而自立,岂其志之不欲哉?犹畏名义而自抑也。由是观之,教化安可慢,风俗安可忽哉!”
他认为,以曹操的粗暴强横,加上立下的大功,他积蓄不把汉朝皇帝看在眼里的想法已经很久了。可是直到去世,他都不敢废掉汉帝,自己取而代之,难道他没有做皇帝的欲望?还是畏惧名声而克制自己罢了。由此看来,教化怎么可以轻视,风俗又怎么能够忽略呢!
司马光最后这句话,和这一大段的开头,就相互照应了。
“臣光曰:教化,国家之急务也,而俗吏慢之;风俗,天下之大事也,而庸君忽之。夫惟明智君子,深识长虑,然后知其为益之大而收功之远也。”
概括来说,司马光认为,曹操不是没有自己当皇帝的野心,只是顾虑名声不好、名义不顺,始终在自我克之。
吕思勉先生亦持此观点。
他在《中国通史.后汉的分裂和三国》一章中说:“三国的分裂,可以说是两种心理造成的。其一是封建的余习。……又其一则为南方风气的强悍。”
后一条,不去多说。前一条,吕先生认为:“人心是不能骤变的。在封建时代,本各有忠其君的心理,……试看汉代的士大夫,仕于州郡的,都奉其长官为君,称其机关为本朝,有事为之尽忠,死则为之持服,便可知道。”
有这种心理的,就是一种社会氛围。
司马光说那些“拥兵专地者”,“犹未尝不以尊汉为辞”,和曹操说自己愿意当周公而不当皇帝,道理是一样的。
打破这一局面者,是曹操之子曹丕。
220年,曹操死,曹丕篡汉自立,是为魏文帝。羿年,刘备称帝于蜀,是为蜀汉昭烈帝。229年,孙权称帝,是为吴大帝。
曹丕甚有文采,但无治国雄才大略。儿子明帝,荒淫奢侈,朝政败坏。明帝养子芳年幼继位,很快被司马氏夺去了大权,废曹芳立曹髦,曹魏一朝实际上就寿终正寝了。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