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上有人提问:
作答如下: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这句话,不能被现实演绎为”国家兴亡,匹夫全责“。
事实上,这句话最初是“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顾炎武还专门区分了“亡国“与”亡天下“的区别。其中最直击这个区别的话是: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如果说成现代话,就是,别觉得亡国是一个独立的过程,它事实上是“亡天下”的一个结果,而不是原因。
他的意思是,那些君臣肉食者,如果不保护天下——摒阙里之典经,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就忽略了根本性的问题。也就是顾炎武第一段絮絮叨叨说的那些“清谈”之风,那些历史上故作高深,逼逼出花来的上层人,也会被“亡天下”所覆灭。
顾炎武当然是个古人,但他说的“亡天下”的清谈,换成现代语汇,基本意思是:不尊重核心价值观,不以礼法约束自己,却自己以为脱离了群众就显得十分清高,那么,“亡天下”就会成为一种实质,亡国不过是一种表现和结果。
看顾炎武《日知录·卷十三·正始》的全文,他是在给老百姓叭叭上课吗?恰恰相反,让他痛心疾首的,并不是百姓的麻木,而是肉食者的卑鄙、无知、冷漠。他认为君臣肉食者有可能陷入巨大的认知误区,以为自己拥有清高的理论,便可以脱离一个社会普遍的道德规则,可以以精致利己主义的手法,凭借能说会道左右逢源,无所坚持,无所敬畏,冒天下大不韪,以为自己可以服务于一套政权体系,就能安然无恙地保持上层人的地位。
从阅读理解的角度,一个通篇在给君臣肉食者敲警钟的文章,不可能把对“匹夫之贱”的责任当成中心思想,“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这是一句对肉食者的警告,而不是对百姓的训斥。
所以,顾炎武这篇文章的逻辑递进关系为:
1. 历史上那些脱离群众、毫无底线却bb的人,不仅丧失了自己的政权,还把天下搞乱了,统治者的错误殃及了全社会,这种责任,xbb的不承担,谁去承担?
2. 那些特权阶层,根本搞不明白“天下”是“国家”的基础,民心与社会规范是国家姓什么的基础,那些愚蠢的特权阶层不仅搞丢了自己的权力,还带坏了社会风气,人人都在互损,那这国家不管姓什么都是毫无希望的。
3. 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无君无父,跟禽兽无异。有的人聪明地以为,封建王朝的每一个政权都有周期律,都有灭亡的那一天,只要我自己成为肉食者,服务于谁并不重要。在顾炎武看来,这种丑陋、自私,虚浮在权谋之术的“高级人”,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当这些逻辑递进关系理解清楚了,我们才能理解中心句: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那些眼里只有特权和自己地位的肉食者,真的以为,你们表面上代表了“国”,“天下”就成了你们的吗?
不!就算最低贱的匹夫,也是天下责任的承担者。
这个“责”字,我以为必须有两个层面的解释。
第一是责任。那些享受不到“国”,也就是政权利益的人,也在为你们承担责任,负重前行啊!在你们的视野里被忽视的那群人,在替你们承担责任。你们以为自己掌握了“国”的权谋和利益,xbb很高级,岁月静好,那是有那些跟“国”无关的“天下人”在替你们负重前行!
第二是责备,问责!你们搞死了以为是自己私产的“国”,难道天下人就不责备、咒骂你们吗?那些肉食者啊,你们以为搞没了一个国号,就只是对不起自己的父亲和主子吗?天下人都在怪你们呢!
最后,我还要提出一个首创的猜想,似乎整个学术界都不认可这种解释,但我要提出来。
责根本不读ze,此处读zhai,也就是“债”啊!
古文中,责当作“债”用的例子数不胜数,为什么此处不是债?!
那些弄权者,有愧于天下,背负着对天下人无尽的债务,“天下”供养了“国”,肉食者不仅搞丢了被天下人托举起来的“国”,还反过来贻害“天下”,这不是债,是什么?
魏明帝殂,少帝即位,改元正始,凡九年。其十年,则太傅司马懿杀大将军曹爽,而魏之大权移矣。三国鼎立,至此垂三十年,一时名士风流,盛于洛下。乃其弃经典而尚老庄,蔑礼法而崇放达,视其主之颠危若路人然,即此诸贤为之倡也。自此以后,竞相祖述。
如《晋书》言王敦见卫玠,谓长史谢鲲曰:“不意永嘉之末,复闻正始之音。”沙门支遁以清谈著名于时,莫不崇敬,以为“造微之功,足参诸正始。”《宋书》言羊玄保二子,太祖赐名曰咸、曰粲,谓玄保曰:“欲令卿二子有林下正始余风。”王微《与何偃书》曰:“卿少陶玄风,淹雅修畅,自是正始中人。”《南齐书》言袁粲言于帝曰:“臣观张绪有正始遗风。”《南史》言何尚之谓王球“正始之风尚在”。其为后人企羡如此。然而《晋书·儒林传序》云:“摒阙里之典经,习正始之余论,指礼法为流俗,目纵诞以清高。”此则虚名虽被于时流,笃论未忘乎学者。是以讲明六艺,郑、王为集汉之终;演说老庄,王、何为开晋之始。以至国亡于上,教沦于下,羌胡互僭,君臣屡易,非林下诸贤之咎而谁咎哉!
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魏、晋人之清谈,何以亡天下?是《孟子》所谓杨、墨之言,至于使天下无父无君而入于禽兽者也。
昔者嵇绍之父康被杀于晋文王,至武帝革命之时,而山涛荐之入仕。绍时屏居私门,欲辞不就。涛谓之曰:“为君思之久矣,天地四时犹有消息,而况于人乎?”一时传诵,以为名言,而不知其败义伤教,至于率天下而无父者也。夫绍之于晋,非其君也,忘其父而事非其君,当其未死三十余年之间,为无父之人亦以久矣,而荡阴之死,何足以赎其罪乎!且其入仕之初,岂知必有乘舆败绩之事而可树其忠名以盖于晚也?自正始以来,而大义之不明,遍于天下,如山涛者既为邪说之魁,遂使嵇绍之贤,且犯天下之不韪而不顾。夫邪正之说,不容两立,使谓绍为忠,则必谓王裒为不忠而后可也。何怪其相率臣于刘聪、石勒,观其故主青衣行酒而不以动其心者乎?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国。保国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谋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贱与有责焉耳矣。
国家兴亡,让匹夫来承担责任,这是哪个古语的意思呢?如果把顾炎武的话当成主要的溯源,老龄化,低生育率,内需疲软,这些问题是要匹夫来承担?
想得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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