娄底一位老交警：父亲的出诊箱

在我记忆的长河中，父亲的出诊箱时常会泛出一朵朵浪花，不是因为它的豪华精美，而是它的平凡、简陋和个性特征。它既是父亲当年赖以谋生和养家糊口的工具箱，也是父亲救死扶伤，医者仁心的历史见证。它真实的记录了父亲五十多年行医生涯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

父亲先后用过三个出诊箱。第一个是七十年代的，这是一个土黄色木质长方形小箱，正面印着毛泽东语录“一切为了人民健康”。第二个是八十年代背的暗枣色皮质药箱，正面正中印着国际人道主义标志的红色“十”字架，十字架上方的弧形面印着毛泽东语录“把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第三个出诊箱是枣红色皮质药箱，十字架上方的弧形面赫然印着毛泽东语录“救死扶伤，实行革命的人道主义”。几十年过去了，伟人的语录我刻骨铭心，耳熟能详，我无比钦佩伟人的战略眼光。如果当年不是他老人家洞悉民情，体恤民间疾苦，指示将医疗卫生工作的重点放到农村去，不知有多少老百姓会死于疾患。

当年工作照

父亲的出诊箱里平时都装着听诊器、注射器、血压计、体温计等常用医疗器械设备及青霉素、黄连素、止痛片等退烧止痛、治感冒、咳嗽的常用药品。之所以我仍历历在目，是因为我儿时天天跟着父亲走门串户，访病问诊，经常好奇地翻看他的出诊箱，久而久之便记住了。

随着农村医疗卫生条件的变迁，父亲行医生涯中也有过三次称谓的变化，七十年代称之为“赤脚医生”，八九十年代称之为“乡村医生”，零零年代后称之为“老中医”。

父亲潜心学医，立志治病救人，做一名良医。六七十年代农村缺医少药，不少农民因普通疾病得不到及时治疗而恶化致死，他深感痛惜，特别是我爷爷因病无治，39岁便英年早逝，常让他痛心疾首。他时常想若是能学点医术为人治病，解决民间疾苦该有多好啊！于是他一边当大队干部，一边利用业余时间拜师学医。当时他师从双峰县著名老中医吴汉成先生，吴先生见他聪明好学，记忆超人，诚心诚意，人善心好，欣然同意收他为弟子，安排与其儿子同窗共读，毫无保留的传道授业解惑。当年医学书籍非常匮乏，基本无参考资料可买，吴先生借给他一本书，他如获至宝。白天劳作，晚上挑灯夜读，将书中的重要词句、主要汤头歌（处方）抄录于纸上，再贴到墙上，起早贪黑、废寝忘食地背诵，如醉如痴。每次记住了就撕掉，贴新的内容。大有破釜沉舟之决心，1964年，吴先生因出身地主被揪斗，父亲也因拜师地主，“不务正业”，在文化大革命中受到冲击，被革去大队干部之职。但他初心不改，矢志不渝，劳作之余，仍坚持学习，苦练基本功。

乌云散去，苍天不负有心人。1970年，全国各地农村纷纷落实毛主席的指示，农村医疗合作社蓬勃兴起，但这方面的人才储备奇缺。一天大队支书找到父亲说要派他去学医，回来后到大队建立合作医疗室当“赤脚医生”。父亲喜出望外，心想总算有用武之地了，欣然答应。“赤脚医生”是文化大革命中期的产物，是农村社员对半农半医卫生员的亲切称呼。经过县里三个月中西医系统培训，他医学基础知识大有长进，回来后便积极主动建起了湄水大队合作医疗室，从此背上第一个印有“一切为了人民健康”的木质出诊箱，走上了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漫漫征途。

父亲精心行医，体恤民情，视病人为亲人。为忠实地践行做良医的誓言，父亲用热心、耐心、细心、良心、同情心去对待每一位患者，努力做到有求必应。不论严寒酷暑、春夏秋冬、风霜雪雨、白天黑夜，只要有人求医他都热心接待，细心问诊。为了节省医疗成本，减轻农民负担，他就上山采摘草药，并且在自家屋前屋后栽种各种常用草药。当时买不到打蛔虫的药，他看到一个单方上用苦楝子熬水可以打蛔虫，就用此方拿我大妹妹做实验，见果然有效，就在全大队推广使用。那个年代血吸虫病、脑膜炎、小儿麻痹症，在农村是常见的重症，他立足预防为主，早发现早送医，全大队有好几个病人都是因为他的处置得当才挽回生命健康，现在每当回忆起来这些人仍然感激不尽。七十年代湄水、苏龙两个大队有4个老弱病残需要天天上门服务。他就利用晚上的时间出诊，打着火把、手电，风雨无阻，几次摔倒，经常忙至深更半夜回家，半年有余。

父亲妙手回春，群众交口称赞。当年由于生育常识不普及，医疗条件差，农村许多妇女的妇科疾病得不到及时诊治，30多岁了还未生儿育女，饱受各种压力，苦不堪言。父亲通过中医望闻问切，中草药相结合，成功为10余名不孕不育患者解决了难题。群众千恩万谢，至今传为美谈。

父亲诚实守信，童叟无欺。八十年代改革开放后，可以自己独立行医开诊所了。父亲在湄水桥街上租了门面自开诊所，因为医术较高、医德好、口碑好，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有时应接不暇，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他不管老人、小孩、生客、熟人都一视同仁。药品上从不以次充好，以假乱真，买卖上从不短斤少两、家庭困难的允许赊账，特别困难的实行免费治疗。

父亲医德高尚，声名远播。他退休后，慕名前来求医者甚众。如今虽是耄耋之年，求医者仍不乏其人。

父亲的出诊箱这一“历史文物”由于使用年代已过去三、四十年，当年未及妥善保存，我多次寻找未果，实在有点遗憾。但它真实地记录着那个时代农村医疗卫生的历史变迁，见证了父亲的行医生涯，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记忆。特别是上面印记的伟人语录，今天仍闪烁着真理的光芒。平凡的出诊箱记载了父亲风雨几十年治病救人不平凡的业绩，体现了父亲历经磨难，自强不息，痴心不改的人格魅力。父亲正确的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乐于助人、无诈无欺、敬业奉献、医者仁心的高尚品德永远是我们后辈学习的榜样，给我们留下了宝贵的精神财富。

（匡伟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