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红涛原创中篇小说丨起伏的鹅卵石（第二十四章）

起伏的鹅卵石

（第二十四章）

文/姚红涛

马远征和张丽复婚的消息好像突然爆裂的炸弹，在酒店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大家没有想到这个脾气古怪的厨师竟然是张丽的前夫，于是想要了解这件事的原委。最后只知道他们是同乡，并留有一个女儿；至于当年离婚的原因，张丽和董事长分手的理由，大家都无从得知。

有人曾经作出了大胆地推测：当年张丽和董事长的婚外情被发现，马远征愤恨地离了婚；离婚后又被女儿牵绊，夫妻免不了见面，董事长发现后彻底寒了心。

但是这样的猜测漏洞百出，根本经不起推敲，人们也不相信这样的流言。大多数人都来祝贺他们；在酒店里工作多年的员工、店长和厨师长，还集体送来了贺礼。

马远征收下了贺礼并表示感谢，几天后又单独找到他们，一一解释和退回。他不能够驳大家的面子，拒绝这样的祝福不吉利；也不准备举办酒席，毕竟母亲刚刚去世，聚会是对老人的亵渎和不尊重。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骨肉分离，夫妻难聚，他们都认识到：任何形式的庆祝，都不如一家人在一起；他们更愿意呆在家里，去感受女儿环绕在身边的浪漫和温馨。

马远征始终感念陈兴科的侠骨柔肠，对那天他情急的动作和殷忧的话语印象深刻；张丽非常欣赏张雅宁不显山不露水的暗中撮合。他们想要选择恰当的时机，送件像样的衣服，来表达内心的感激。

马远征还筹划着另一件事：他决定把自己的厨艺毫无保留地传授给陈兴科。农村有句俗语——多门技术多条路，天干饿不死手艺人！掌握厨艺，就能有效地应对日益紧张的就业压力。陈兴科悟性很高，动手能力很强，假以时日，必然可以通过厨师行业三级岗位资格考试。

复婚的第二天，马远征开始讲解每道菜的具体要求，烹饪要点，火候掌握，并让他上灶。经过一个月的讲解和手把手的指导，陈兴科掌握了多种菜品的烹饪技巧。

随着开学的日渐临近，同学们提出了离开酒店的申请。这天上午，他们到店长那里结清了工资。当大家准备离开时，陈兴科被叫到了后厨，厨师长拿出一个红包，说：“这是一千元奖金，表彰你两个多月来突出的贡献和辛勤的努力。如果有时间，欢迎你重新回到酒店！”

陈兴科接过红包，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说：“谢谢厨师长的器重和鼓励，我会永远记住和怀念这段日子！”

当他转身将要离开时，马远征把他拉到旁边，说：“今天晚上六点，张丽邀请你去家里做客，请你务必前往！这是地址，从花园那个后门进入！”说着把字条塞到他的手里。

晚上他准时赴约来到张丽家。张雅宁正在客厅里，与张丽的女儿玩着纸牌。

菜摆上餐桌后，张丽倒上了红酒，说：“上个月幸亏你们及时援手，使我们全家得以团圆。今天请你们过来认认门，以后就把我当作你们的大姐！有什么困难尽管过来，我一定会鼎力帮助你们！”

晚饭后，张丽拿出两张购物票，说：“今天上午，我去解放路王府井百货闲逛。在恒源祥看中了一套西服，在朗姿专柜看中了一条裙子。当时我付了款，想拿回来送给你们。又担心尺码不对或者你们不喜欢，就与店员商量，让你们凭票去取。我看中的衣服如果你们也能相中，试穿后直接带走；如果不喜欢，凭购物票补齐或退还差价，选择其他服装。”

张雅宁接过购物票，说：“谢谢张姐！”随即看了看，一张送到陈兴科手里，一张放进包里。

初秋的夜晚是迷人的，二人缓步到了银溪公园。柳树好像栖息的象群，跪坐在河的两岸；长长的青丝像弯曲的象鼻，伸进水里，尽情地汲取着甘甜的河水。银梳一样的月牙，在象群间嬉戏着，梳理着象鼻纤纤的毛发。奔跑了一天的小河，在弯曲的河道里，安静地睡着了；偶然一阵风过，慈母似的轻拍着酣睡的水波。

他们静静地坐在河边，相互偎依着。良久，张雅宁在他耳边轻轻地问道：“明天你什么时间去王府井，我们一起去！”

“九点吧！你方便吗？”他回答后，又随口反问道。

“只要有你在我身边，我什么时间都方便！”她幽幽地说着，心情有些怅然。

他们又坐了半个小时。陈兴科伸一下腰，说：“寒气好像起了，我们也回吧！”

“好！几天后，我们就要分开了，将会在不同的城市生活。我想让你再背背我！”张雅宁站起身，深情凝望着他。

陈兴科走到她的身后，蹲下身，拿右肩抵住她的臀部，右手扶住她的腰；她的左手搂过他的脖颈，右手抓住他的右臂。他缓缓站起身，张雅宁稳稳地坐在了肩头。陈兴科扛着她在河道上走了两分钟，把她稳稳地放下……

上午九点，他准时来到了王府井百货，张雅宁正在那里等候。他拿着购物票进入恒源祥，服务员指着一套黑色的西服介绍说：“这套西服面料含有50%的羊毛，非常适合于年轻人！另外送一件白色衬衣，一条红色领带，真是物有所值！你们看看，如果喜欢别的样式也可以调换！”

张雅宁在专卖店里转了一圈，说：“男士服装千篇一律，主要看衣服的材质！这套西服也是物有所值！”

他们来到朗姿专柜。服务员拿起一件米白色连衣裙，走过来说：“这件裙子色泽靓丽，触感柔滑，由醋酸纤维制成。这种材质吸湿性好，透气性强，穿着非常舒服，又不起静电和毛球。”

张雅宁用手摸了摸，说：“张姐的眼光真不错！两套衣服都非常合适！”随后她确定了尺码。

他们路过本市著名的天使影楼时，门口的促销员向他们推荐说：“今天影楼搞促销活动，50张版权套系的个人写真仅仅499元！包含24寸木框写真照片1张，10寸拉米娜版画无框摆台1个，8寸共16张杂志相册1本，钱包卡2张；免费化妆，三套服装。小姑娘，你这么漂亮，不留下青春倩影，未来的一天你可能会后悔！”

“可以拍合影吗？我们只化淡妆，刚买的衣服也可以拍照，并不会给你们带来太多的麻烦！”张雅宁笑靥如花，饶有兴致地追问道。

“可以！不过加洗照片、相册、摆台，需要另外加钱！”促销员说着，把他们领进了影楼。

“你们先挑选衣服，不同的服装不同的妆扮！”促销员在服装间门口徘徊着，最后走向了收银台。

陈兴科付款后，也来到了服装间。看着婚纱、旗袍、礼服等婚庆服装几乎充斥了整个房间，他拉过张雅宁的手，郑重地说：“我不用选择衣服，三套服装全部留给你！今天我就是陪着你来拍个人写真，我喜欢看你拍照！”

“你不想拍合影？”她的手挣脱出来，眉毛立即竖成了八字。

“不是不想，是不合适。我们还是学生，这样的合影太敏感了……”陈兴科摊着手，耐心地解释着不想合影的理由。

“行，我也不让你为难！木框照片、摆台和杂志相册全部是我的个人写真。但是你仍然要拍照——单人照做成钱包卡，合影保存在QQ空间加密相册！”张雅宁目光坚定，说出的话语不容商量。

“好吧！不过我的单人照和合影加起来——不能超过五张，合影时你要穿那件米白色的裙子。”陈兴科说话时有些犹豫，语速缓慢中间有些断续。

“行！现在总没有问题了吧！”她恢复了刚才的笑靥，如饮甘露如食甘饴。

他们在服装间里转了一圈，张雅宁转过头，嗲声嗲气地问：“你说我穿什么衣服好看？”

“什么衣服都好看！根据你的脸型和身材，可以尝试一下汉服！我欣赏汉服的飘逸和洒脱。”他上下打量着汉服，又注目着幽靓雅致的张雅宁，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最后她指着雪白的婚纱，粉色的汉服和大红的旗袍对促销员说：“我选婚纱、汉服和旗袍。”

张雅宁穿着婚纱，拖着裙摆，漫步在红色的地毯上。薄如蝉翼的轻纱，撑起了圆锥的伞盖；若隐若现的云朵，花瓣一样层层绽开。流畅的丝线质地柔滑，宛若九天倾泻的瀑布顺流而下。清幽的春笋高耸圣洁，恰似塔身飞过了皑皑的冬雪。高高的丸子头，晕红的苹果脸，前胸后背上部裸露，手臂和双肩圆润，乳沟凹陷；乳沟像深沉的铁犁，隆出了蝴蝶似的抹胸，怒放的并蹄莲。摄影师拍了十几张婚纱照；更换了旗袍，又拍了八九张。

陈兴科端坐在方凳上，白色衬衣、黑色西服和红色领带，在白炽灯和反光伞的照射下，分外显眼。摄影师拍照后，张雅宁穿着米白色的连衣裙，站在他的左侧，右手搭着他的左肩；拍照后她更换了汉服，进入化妆间。

张雅宁身着汉服，来到了临近的银溪公园。弯曲的河堤小路，潋滟的银溪河水，古老的石拱桥；清幽的石板路，起伏的亭台。远山层层叠叠，白云在山顶上停歇；脚下绿草如茵，岸边树木葳蕤。前额和两鬓的头发向上盘旋，绾成高高的云鬓，背后长发飘飘，淡紫色的绒花在额头萦绕。对襟的直领上襦，紧贴着雪白的肌肤；齐腰的襦裙摇曳着，如出水的芙蓉，又如沉静的睡莲。裙头和裙带的牡丹争奇斗艳，好像缤纷的云霞；大袖衫上仙鹤飘飘，好像留恋着绵绵的群山。宽松的大长袖，灵动的披帛，飘动的丝带，牵牛花一样袅袅娉娉，好像来到了风景如画的江南。摄影师拍照后，又拍了两张合影。

午饭后，张雅宁拿纸巾擦了擦嘴，说：“今年你的生日，我只买了一个蛋糕，在酒店里简单庆祝了一下！后天我们就要开学了，我想送你一台笔记本电脑！”

“雅宁，你别让我难过！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我是男人，有男人的自尊！今后你不要再送我贵重的礼物……我说过要对你好，要让你幸福，我应该送礼物给你！”他敞开心扉，把男人的自尊心和虚荣心都说了出来。

“刚才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礼物！我将会把这些照片永远地埋在心里。我知道你的心思，但你的经济状况太差！笔记本电脑会花光你所有的钱！你别太犟了！今天就让我破一回例。等你将来有了钱，再给我！”她走到陈兴科面前，双手握住他的肩头，目光柔情似水。

“不用！我准备买二手电脑，花不了几个钱！”他也伸手握住她的双肩，向她解释说。

“那太委屈你了！要不我的电脑送你吧！听说会计专业只有毕业时才会用到电脑。”张雅宁心里着急，嘴边的话脱口而出。

“不委屈！我学的是机械电子工程专业，维修电脑是未来基本的技能。十月份，我准备订阅明年的《电脑报》，想要掌握电子信息发展的方向和最新的电子技术。我还会与电脑配件供应商联系，与一些单位联系，甚至会回收电脑……将来你会看到，我的电脑在速度、内存和分辨率等方面并不比新电脑差！你的笔记本还是你用吧，毕竟电脑是大学生不可或缺的工具……”他把未来的规划说了出来，彻底打消了她的疑虑。

“行，那你多保重！如果钱不够从我这里拿！”说完后，他们依依惜别。

陈兴科来到王府超市门口，把新衣服放入寄存柜。当他进入超市，来到通往二楼的扶梯旁边，促销员正向三个女孩做产品介绍：“姑娘们，这是最新款生理期暖宫腰带，仅仅售卖299元。有三档不同的热敷调节，适用不同人的热敷要求，对疼痛缓解很有帮助；还有三档不同的震动按摩，按摩我们的腰部；配有大容量锂电池，一次充电可以连续使用十个小时。如果方便你们可以试试！”

她的话刚说完，一个瘦弱高挑的女孩畏畏缩缩地说：“大姐，要不我先试试？”

促销员取出暖宫腰带，在她腰部环绕一周，系上了带扣，调节好热敷和震动的档位。十几分钟后，促销员走向扶梯旁边的座位，问道：“小姑娘，使用后你感觉怎样？”

“还行！请问在哪里付款？”小姑娘回答后，解下了腰带。

“开票后，你到收银台付款，再来我这里领取腰带。要不我开票吧？”她左手拿着票本，右手拿着笔，用舒缓的语气询问着。

“行。”随着小姑娘的话语落地，促销员“噌噌噌——”地开好了票。

几分钟后，她付了款领取了腰带。

当她走向超市出口时，陈兴科快步走了过去，问道：“小姐姐，我的母亲痛经，那个暖宫腰带效果怎样？”

“应该还行吧！使用后暖暖的，按摩也很舒服，应该可以缓解痛经！”

他绕过楼梯口，在一楼食品区称了一些干果，取过一箱牛奶，付款后离开了超市。

看到陈兴科特意来探望他们，奶奶踮着脚走进厨房，端出了甜品和水果。爷爷也从书房里走出，张开核桃皮的笑脸，问道：“这个暑期过得很充实吧！准备什么时间去学校？”

“很充实！我预订的是后天上午的车票。”他凝望着满头白发的爷爷，有些心酸地说。

爷爷回到书房，几分钟后又来到客厅，手里拿着一摞钱，说：“这是一万元钱。明天你去买电脑和必备的物品！”

他没有去接，说：“爷爷奶奶，我有钱！足够去买电脑和生活用品。”

奶奶伸手拿过钱，塞进他的口袋里，说：“有钱也拿着！出门在外要宽备窄用。首先要吃好，别太节俭了……”

陈兴科恭恭敬敬地鞠躬后，有些哽咽地说：“爷爷奶奶，后天我就要走了，你们多保重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你们陪着我，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报答你们！”

爷爷抚摸着他的头，说：“傻孩子，我们是一家人！你有出息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报答！”

离开爷爷奶奶，他重新回到王府超市，购买了暖宫腰带。他从寄存柜里取出衬衫、领带和西服，转回到宿舍，整理好被褥。

陈兴科带着衣物回了家。吃过晚饭，陈岩文指着客厅里的一个皮箱，说：“这是董妍妍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有时间你送一些菜过去，并当面向她表示感谢！”

他抬头看一下时间，才刚刚六点半，就接过话说：“我现在就去！”

他来到院子里开始摘菜。十几分钟后，他把菜放入编织袋，扎起袋口，装上车；又来到二楼拿起放着腰带的礼品盒，骑车来到了她家。

董妍妍开门后，接过礼品盒。陈兴科扛着编织袋，径直走进了厨房，洗手后回到客厅。

餐桌上一片狼藉，董妍妍把碗筷和盘子收到了厨房。董祥林拿起水壶，开始烧水；老伴正拿着桌布擦着餐桌。

“你们收拾好厨房，再炒几个菜，晚上我想和大侄子喝几杯！”董祥林走过去，对妻子吩咐道。

“叔叔阿姨，你们不用忙！我吃过饭了！”陈兴科连忙接过话对他们说。

董祥林按住他的肩膀，来到了沙发前，说：“我知道！但今天高兴，我想和未来的大学生喝几杯！”

陈兴科有些无奈，只得无聊地坐着。十分钟后，他站起身，走进厨房，说：“阿姨，今天你们只负责洗菜！切菜和炒菜让我来做！”说着，伴随着一阵阵悦耳的切菜声，长度和厚度均匀的毛坯放在了两个盘子里。

他熟悉了一下调料的位置，打着火，伴随着炒锅上下翻转和调味料喂入，两个菜很快出了锅。又一阵切菜和翻转声疾驰而过，另外两个菜也盛在盘子里。

看着陈兴科娴熟的动作，两个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菜、酒杯和筷子送上了餐桌，三个人也走了过来。董祥林站起身，招呼大家坐下。他拿起酒瓶倒上酒，递了过去，并随口问道：“兴科，你什么时间去学校？”

“后天早上九点。”他接过酒杯，毕恭毕敬地回答。

董祥林端起酒杯，说：“明天晚上十点，董妍妍就要去武汉了；后天陈兴科也要离开。今天晚上我们提前为两个孩子饯行！祝他们学习和工作顺利。”

他们喝着酒，吃着菜，对菜的颜色和味道都赞不绝口。董祥林说：“很早就听说你去了酒店，没想到短短两个月的时间，菜做得这么好！这样的饭菜恐怕只有大厨才能做出。兴科，我一直看好你！只要你愿意做的事情总能做得很好……”

董祥林啧啧赞叹着，不知不觉喝下了半瓶酒。他的目光转向了董妍妍，说：“丫头，爹爹实际上一直不放心你！你心气高，成绩好，但总感觉你不能脚踏实地。做人不能够急功近利，不能够想着走捷径，这会让人栽跟头……要保持一颗平常的心，不能好高骛远，甚至有时要甘于清贫……”

“爹爹！你少喝点儿。我的事你别管……”说着，她起身到厨房去做醒酒汤，母亲也去了里屋。

这时，董祥林拉住陈兴科的手，忧心忡忡地说：“兴科！如果董妍妍有什么情况，你一定要帮助她！把她拉回来，或许她会听你的话……”

【作者简介】姚红涛（男），1973年3月出生于许昌市鄢陵县，现供职于鹤煤集团郑州分公司，定居于洛阳市。1992年从事文学创作。主要的作品有诗歌、小说和杂文等约八十多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