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故事：杀狗

崔铁墩喜欢养狗，他家里前前后后养过五条狗。最长的寿命三年，最短的半年。崔铁墩喜欢吃狗肉，喜欢几十年了，但他从不吃自己喂养的狗。他自己喂养的狗，无论是得病死了，还是凶狠地咬过人，他一律卖给狗贩子。

崔铁墩不从肉铺买狗肉，他担心狗肉的来路不正，不卫生。他只吃来路正的狗肉，尤其是一些知根知底的狗。他每年都吃几条狗，对于如何杀狗，崔铁墩经验丰富，一条狗从剥皮和肢解不超过二十分钟，可谓刀法娴熟。至于如何煮肉，他多年来也摸索出了不少经验。

如何捕狗？崔铁墩有两种方式。第一种是诱捕。崔铁墩在家里只养母狗，村里人养狗，多是散养。而崔铁墩都是把狗拴在院子里。等狗到发情期，他会把大铁门留个缝让其他狗钻进来，类似请君入瓮。当有狗进来后，他偷偷关上铁门，开始捕狗。有人问，你不怕狗咬吗？崔铁墩就笑了，他说，狗仗人势这个成语是有道理的，当狗失去主人的庇佑，把它吓得屎尿都出来了，它哪里还敢张嘴咬人？

第二种是毒狗。他不知从哪里搞到的药丸，配上鸡爪或者肉骨头，一旦狗牙咬烂药丸，不消几秒钟就会中招。有的狗会立即晕倒，有的狗还能摇摇晃晃往回跑。这时，狗只是麻醉了，并没有死，还需要用绳子勒住它的脖子。崔铁墩经常骑电动车在村里转悠，一旦发现谁家的狗不错，就悄悄地上心。只要是被他盯上，很少有漏网之鱼。

崔铁墩吃过多种狗肉，如金毛，哈士奇，阿拉斯加等，但他最喜欢吃的还是土狗和法斗。他说土狗肉最香，唯一的不足就是出肉少，一条狗也就十几斤肉，胖嘟嘟的法斗肉很多。崔铁墩不喜欢吃金毛和哈士奇，他说看似肉多，但不好吃。

村里人养狗，都是当牲畜养的，丢狗是稀松平常的事。一旦自家的狗几天不回家，都是骂几句，操，又不知好过哪个龟孙的嘴了。然后过几天再去免费抱一只回来，狗就会继续重复同样的命运。

崔铁墩也有失手的时候，不是没有捕住狗，而是到手后被狗的主人发现了。王自豪和崔铁墩是邻居，两家相距不到五十米。两人年龄相差六岁，崔铁墩年长，平常王自豪见了崔铁墩都喊铁墩哥。

王自豪在村里南地建了养猪场，还喂养了三条土狗。因为伙食好，三条土狗都养得膘肥体壮，让崔铁墩看得眼馋，就盯上了。这天，崔铁墩准备三块骨头和三颗药丸，带着三个布袋骑着电动车出发了。

当时是秋季，猪场周边都是郁郁葱葱的玉米地。平常养猪场就王自豪的老婆在，养得三条狗并没有拴在猪场里面，它们一般都是在猪场附近活动。崔铁墩蹑手蹑脚走到猪场附近，等看到两条狗的踪影，就把准备好的骨头和药丸扔了过去。结果一条狗啃了两块骨头才晕倒，另一条狗摇摇晃晃跑回猪场了。

崔铁墩懊恼不已，觉得浪费两个药丸有些丧气。他匆忙地把狗装到布袋里扛跑了。到家后，崔铁墩用麻绳系住狗脖子吊起来，不大功夫他就把狗肢解完毕。于是他开始用地锅煮肉，很快肉香弥漫开来，距离五十米的空气里都是香气。

王自豪在家里闻到香味，辨别方向后，确定是崔铁墩家。王自豪在家闲着没事，嘴也馋了，就从屋里拎出一瓶酒去找崔铁墩。他想，他出酒，崔铁墩出肉，两人可以好好喝点。王自豪进崔铁墩家门时，恰好崔铁墩正用筷子从锅里捞出一块肉尝尝熟了没有。

王自豪说道，铁墩哥，有好吃的也不说一声。干吃肉有啥意思？我这有酒，咱哥俩喝点。对了，铁墩哥你煮得啥肉啊？这么香！

崔铁墩看是王自豪，心想糟了，他故作镇静地随口道，这不是孩他舅家的狗早上被车撞死了，他们都不会捯饬，就把狗给送过来了。王自豪说道，我说哩，啥肉这么香，原来是狗肉啊。

王自豪说着向院子里看。很快他就发现院子东南角厕所旁边的树上挂着的狗皮和狗头。他看着眼熟，像是自家的狗，不由道，你杀的不会是俺家的狗吧？我靠，我看就是俺家的狗，你这货！王自豪说着扭头看向崔铁墩。

崔铁墩知道瞒不住，说谎道，咋会是恁家的狗哩，说实话吧，这是孩他舅今天来给我送东西，在村东头路上撞死的狗，他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就给我提过来了。恁家的狗在哪哩。咋会跑到村东头？

王自豪给媳妇打电话，问她养猪场的三条狗在不在？过了不久，他媳妇回电话说，只有两条狗，一条还中毒死了，另一条找不到了。王自豪知道崔铁墩平常爱吃狗肉，就明白了。他骂骂咧咧道，铁墩哥，你可不行啊，兔子不吃窝边草哩，你还偷我的狗吃，太不仗义了。

崔铁墩死活不认，说道，不就是一条狗吗？等俺家的狗生了，送给你几条。王自豪无可奈何道，啥也不说了，这锅肉，你必须给我两条狗腿，我多少让家里人吃点。崔铁墩说道，那不中，给你一条可以，我要给孩他舅送点。还有俺爹，我不能让他啥都吃不着。

王自豪说道，去毬吧，我不能啥都落不着吧。我看这样吧，这锅肉我要两条后腿，至于养猪场那条死狗就白送你了。崔铁墩说道，你这样说还讲理，还差不多。于是两人就着狗肉边喝边聊。

自此，崔铁墩长了心眼。他再处理狗时，都会把狗头立马扔掉，把狗皮收起来等日后卖钱。其实，崔铁墩吃肉不多。他是个孝顺的人，每次杀完狗煮熟后，他都会给父母送条腿，给老丈人送条腿，把最好的肉让长辈们吃。

今年春节，一直在市里工作的儿子说，他要带女朋友回来看看。崔铁墩两口子很高兴，他想买什么菜招待儿子的女朋友呢！镇上超市里卖得牛肉和驴肉不但贵，还不能保证是真的。

正在他苦恼时，他的本家侄子崔明强找过来说，铁墩叔，俺家的狗现在老是咬人，你给处理了吧！崔铁墩知道崔明强家有两条狗，问他准备杀哪一条？

崔明强说，铁墩叔，我看两条都处理了吧，恁侄媳妇嫌狗脏，在院子里到处拉屎，麻烦得很。你知道我也不会煮肉，你弄好，咱俩家一人一条，你看咋样？

崔铁墩满口答应了。崔明强趁着两条狗在家吃食，就去叫崔铁墩。崔铁墩带着麻绳过去了。到了崔明强的家，崔铁墩把麻绳缠成套子就向狗走去。狗不停狂吠，却惧怕崔铁墩身上的杀气，节节后退。

崔铁墩经验丰富，步步紧逼，一直把把狗逼到角落里，然后用套子套牢狗脖子。干净利落，一阵忙活算是结束了。崔明强问，铁墩叔，你看这狗能出多少肉。

崔铁墩说道，你这条拉布拉多还好点，但这条土狗不行，最多有二十斤肉。拉布拉多给你，我要这条土狗。等晚上就能把肉煮熟，到时候我给你送过来。崔明强没有吃过拉布拉多的肉，觉得铁墩叔把肉多的狗给自己了，就欣然同意了。

两天后，崔铁墩的儿子崔明亮带着女朋友来了。他的女朋友还带来一条泰迪，崔铁墩问儿子，你们带泰迪干嘛？肉少，还不好吃。崔明亮赶紧把崔铁墩叫到旁边，悄声地说道，爹，你别乱说话，小凤就喜欢养小猫小狗，很有同情心。

崔铁墩撇撇嘴道，那咋办？我今年没有准备牛肉，就煮了一条狗。还是恁明强哥自己家养的土狗。崔明亮以前不少跟着父亲吃狗肉，他也喜欢吃。

崔明亮思忖片刻说道，这样吧，我不说，你们也不要乱讲，就说是兔子肉吧，只管上桌。小凤长这么大还没有吃过狗肉，她是绝对吃不出来的。我也好久没吃狗肉了，市里卖狗肉的地方不少，但我害怕来路不正，也不敢吃。

酒桌上，崔明亮的女朋友吃了不少狗肉，还说兔子肉好吃。崔铁墩看看儿子，突然有种负罪感。就是小凤带来的泰迪，害怕崔铁墩，眼神不停地闪烁着，一直躲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