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争之宋（三章）宋真宗粉饰太平的主谋并非王钦若，而是宰相王旦

澶渊之盟后，宋辽进入和平阶段，西夏也罢兵议和，使得宋朝的外部环境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于是宋真宗开始变得好大喜功，不再如咸平年间那样励精图治，反而搞出了很多宣言自己功绩的政治活动。比如假造天书祥瑞事件，泰山封禅，山西祭祀后土，大修道家宫观等等。这些政治活动耗费了国家大量的钱财，使得宋朝"三冗"的弊病越发严重，为宋朝社会的稳定埋下了隐患。一般观点认为宋真宗如此做的目的是好大喜功粉饰太平，是在奸相王钦若的建议下进行的。可是从当时的政治格局看，就王钦若一人就能掀起这持续十余年的波澜么？

史书上写得很清楚，说这个事件是王钦若为了挑拨宋真宗和寇准的关系而策划的。据说在澶渊之盟后宋真宗得意志满，而寇准也因为澶渊之盟的功绩而大权在握，于是王钦若看不下去了，便设计挑拨宋真宗和寇准的关系。王钦若也是参知政事，因为对辽战争的观点与寇准不同，被寇准排斥出中枢，被派去修《册府元龟》。战争结束后，王钦若看着寇准趾高气扬心中不忿，便在宋真宗面前指责澶渊之盟是城下之盟，说这不但不是功绩，而且是国家的耻辱。于是逐步引导宋真宗走上假造天书祥瑞，然后封禅泰山的路子。

说实话，这种说法是完全没有逻辑性的，几乎可以认为是史书上曲笔回护的春秋笔法。因为祭祀封禅这种大事不是某个人可以推动的，就算是皇帝也不可能单独做主。这种事情除了在法理上的重要性外，还有在经济上的大量消耗，必须要朝廷中枢整体同意才能执行。当时朝廷政事堂虽然以王旦为首相，但寇准携澶渊之盟的威势独揽大权，而王旦不敢与其争锋。王钦若直接提出这样的建议，寇准作为其政敌必然是反对的态度。如果没有其他的势力介入，王钦若根本不可能推动这样的大事，就算宋真宗再坚持也没用。

宋真宗从澶渊之盟前的抗辽战争开始就一直处于下风，使得朝廷主导权落入寇准之手。虽然他自己也安排了王旦为宰相，但以寇准的强势和澶渊之盟后的政治格局，王旦一时难以与寇准抗衡。所以宋真宗要夺回朝廷的主导权，就必须要跨过寇准这座大山。

从时间线上分析，假造天书祥瑞的事情并非一蹴而就，很可能进行了极为周密的计划，而且有长时间的准备。寇准从澶渊之盟前，到被排斥出中枢有近两年时间，然后又过了两年，宋真宗和王钦若才正式开始假造天书祥瑞。这么长的时间内朝廷格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澶渊之盟的首要功臣寇准也离开了。

史书上把寇准离开和假造天书祥瑞联系起来，认为是王钦若挑拨宋真宗和寇准的关系，而寇准的刚直触怒了宋真宗，最终被迫出走陕州。可是具体寇准为什么被罢相在史书上写得很模糊，都笼统的说成是王钦若的政治攻击和宋真宗被触怒的原因，具体并没有任何记载。如果从史书上看，似乎王钦若的一句"城下之盟"的说法就解决了强势的寇准，这显然是荒唐可笑的。如果寇准真能被一句话就解决，那他还能联合高琼胁迫宋真宗御驾亲征？以寇准在朝廷中的强势地位和性格，能是如此善罢甘休的人？

而且这种说法忽略了一个重要人物，那就是宰相王旦。王旦作为政事堂首相，在这些记录里出现极少，显得非常反常。反而是陪被寇准排斥出中枢的王钦若，成为高频次出现的人物。可是到了最后假造天书祥瑞之时，王旦却成了至关重要的角色。王旦在这期间的低调是非常反常的，极不符合他政事堂首相的身份。按照宋朝的制度，无论是贬斥寇准，还是假造天书祥瑞、封禅泰山，王旦都是绕不过去的坎，他必然是最重要的参与者之一。即便王钦若在宋真宗身边攻击寇准，若没有王旦首肯，寇准也不会被罢相。

因此从权力格局来看，王旦最有可能是王钦若背后那个谋划者，也是假造天书祥瑞和封禅祭祀的最大受益者。设身处地的来看，面对强势的寇准独揽政事堂大权，作为首相的王旦肯定是如坐针毡的。宋真宗把王旦安排到那个位置，就是让他掣肘寇准的。寇准在政事堂搞一言堂，王旦不但没法向宋真宗交代，自己也被搞得颜面扫地，他能乐意的接受？可是他与寇准同为北党领袖，是不可能公开发生冲突的，甚至还要在表面上配合寇准，这就让他更难受了。如果王旦是个圣人，这种情况忍忍就过去了，可是他不是。

从后来假造天书祥瑞的事情来看，王旦很显然是个人欲很强的宰相，只是性格没有寇准那么强势而已。按史书说法，王钦若给宋真宗策划了假造天书祥瑞的计划，宋真宗怕王旦不同意，便请王旦喝酒，事后赐给王旦一坛好酒。王旦回家打开酒坛，才发现里面全是珠宝，于是同意了王钦若的计划。

从这个细节可以看出，王旦在寇准走后对政事堂的把持还是很厉害的，以至于皇帝都需要拿珠宝收买才能成事。而王旦本人收了珠宝便同意了王钦若荒唐的计划，显然在人欲方面还是有所求的。而在后来的各种封禅祭祀的政治活动中，王旦也成为最大受益者，可见他也是利益至上的人。

上述的这些细节都可以说说明王旦不是圣人，而且对政治利益的需求不下于寇准。他这样的人物必然不会放任寇准长期在政事堂搞一言堂，必须要想办法把寇准撵走，而这个目的与王钦若就不谋而合了。王钦若本身就是被寇准撵出来的，与寇准是政敌关系。再加上寇准搞地域歧视，排斥南方人进入政事堂，而王钦若就是江西人，这样两人就不死不休了。王旦让王钦若出面攻击寇准，自己暗中策应，再加上宋真宗对寇准独揽大权的不喜，寇准罢相是意料中的事情。可赶走了寇准，王旦依然无法全面控制政事堂，因为他威望不足。

在澶渊之盟之前，寇准在政事堂中排名第二，王旦在后面，甚至不如王钦若和陈尧叟。澶渊之盟后，寇准威望大增，北党里面一手遮天，王旦只是被宋真宗分派坐镇东京汴梁城，两人不可同日而语。王旦能当上首相都是靠着寇准在前方打仗，顾及不到汴梁后方，这才有了机会。战争结束后，寇准凯旋而归，虽然无法把他从首相位置上撵下来，但架空其大权还是可以的。寇准被罢相后，政事堂群龙无首，要想夺取其主导权，那就必须要有拿得出手的政绩。王旦在这方面并没有什么政绩，连王钦若都不如，所以必须创造政绩。

同时寇准在政事堂仍旧留下了很强的班子，这些人也不会听王旦的话，这对王旦全面掌控政事堂形成阻碍。因此王旦也需要通过一些政治手段把其他的政敌挤走，替换上自己的人马，这样才能控制朝廷的主导权。王旦能够在政事堂中当近二十年的首相，他的不仅靠的是宋真宗的信任，在权谋之术方面也有独到之处。而这些目标都需要一个合适的政治事件推动，后来的天书祥瑞、封禅泰山、祭祀后土和大造道教宫观的操作正好能够创造这些机会。王旦完全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清洗朝中反对派，与王钦若结盟，还可以满足宋真宗的虚荣心。

宋真宗对此也乐见其成，因为这不仅仅是粉饰太平的虚荣心，而且是他从北党手中夺回皇权的必要手段。寇准虽然离开中枢，但在地方上仍旧有很强的影响力，他在北党中声望依旧是最高的。王旦可以通过一系列政治手段为自己谋取地位和利益，但在北党中却无法取代寇准的地位。因为在北党官员心里，寇准在澶渊之盟维护的不是国家，而是北方士绅豪族的土地和利益。而这些官员在朝中也与寇准互为朋党，这会让宋真宗寝食难安。他也有意的利用粉饰太平的机会，清洗朝中的北党顽固派，重新构建权力架构，以确保自己的皇位稳固。

史书上之所以把幕后黑手写成王钦若，而非王旦，是因为北宋对南方人的地域歧视所至。北宋时北党势力最大，赵匡胤又最器重北党文武大臣，有意的形成了不以南方人为相的风气。虽然赵光义上位后有所改观，但南方人一直都做不到首相。王钦若是第一个当首相的南方人，必然被朝中的北党所针对。而北宋的官方史书一直掌控在北党官员手里，所以南方官员都被冠以奸臣的名号。王钦若作为南党领袖，被扣帽子泼脏水也就顺理成章了。而王旦虽然与寇准争权，但好歹是北方人，多少得留点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