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丨丁小炜：彩云之阳是故乡

丁小炜，重庆云阳人，军旅诗人、作家，中国作家协会军事文学委员会委员，国防大学艺术学硕士。著有诗集《不朽之旅》《野象群》、散文集《心灵的水声》《一路盛宴》、长篇纪实文学《在那遥远的亚丁湾》《一腔无声血》《江竹筠：一片丹心向阳开》。诗歌作品《延安的色彩》入选中学新版语文主题学习教材。担任中央广播电视总台15集思想解读类融媒体片《追光》总撰稿。曾获冰心散文奖、解放军文艺新作品奖、海洋文学奖、《解放军文艺》双年奖、川观文学奖和长征文艺奖。

彩云之阳是故乡

丁小炜

因为创作革命烈士江竹筠的纪实文学作品《一片丹心向阳开》，我又一次回到故乡重庆云阳。江竹筠出生于四川自贡，她的丈夫、下川东游击纵队政委彭咏梧烈士是云阳人。重庆解放前夕，彭咏梧江竹筠夫妇在云阳一带组织武装暴动，烈士的鲜血染红过这片土地。

近乡情怯，也加快了我追寻的脚步。一回到县城，我就来到明德广场瞻仰彭咏梧江竹筠烈士纪念碑，一对革命伉俪携手并肩、挺胸昂首，站立在苍松翠柏之中。这座纪念碑从前位于老县城人民广场，我上学时，每逢清明学校都要组织我们去祭扫。如今，他们依然是这座新城最引人注目的红色文化地标。广场旁的莲湖公园风景怡人，园中展示着一组“江姐托孤”主题浮雕，石头上刻着江竹筠被捕、入狱、受刑、写信托孤的情景。湖水清澈，游人如织，人们驻足观看浮雕，重温那些历经生死的血色故事，会倍加珍惜眼前这宁静祥和的幸福时光。

故乡因“四时多云,山水之阳”,故名云阳。三峡工程蓄水，云阳县城溯江而上38公里，搬迁至长江与澎溪河交汇处，如今已成为三峡库区选址最科学、建设最集约、环境最优美的县城，还是国家4A级旅游景区城市。县城最古老的文化遗存是长江对岸的张桓侯庙，桓侯乃蜀汉名将张飞的封号，云阳人俗称张飞庙。章武元年，张飞为给义兄关羽报仇，命手下范疆、张达赶造白盔白甲，准备挂孝伐吴。然范张两人早怀二心，趁张飞酒醉之际将其谋害，携首级前往东吴邀功。至云阳时，二人听说东吴已同蜀汉讲和，遂将张飞首级扔进长江，后被一老渔翁捞起。云阳人民敬慕张飞扶汉忠诚，纷纷解囊捐资，筑庙纪念。这就是张飞“头在云阳，身在阆中”的传说。云阳老县城搬迁时，国家斥巨资将张飞庙整体搬迁，一砖一瓦原封不动移了过来。现在的张飞庙，倚山取势、层层叠起，朱楼碧瓦、倒映江流，仍是我幼时所见的一派美景。张飞庙山墙上镌有四个数米见方、挺拔遒劲的大字——“江上风清”，隔江依然清晰可见，乃为清朝名士彭聚星所书。

这天傍晚，我去拜访同住县城的中学语文老师何安国先生，将几本新著呈送恩师指正。交谈间，已是耄耋之年的何老师给我讲起一个典故。先前云阳江中有一道龙脊石，大多数时间深藏江底，枯水时才出现，每逢枯水季人们争相借舟上去游览，千百年来龙脊石上留下很多石刻的诗词歌赋和水文记录。一位在此地做知府的官员，一心为民却被贪官排挤，他黯然离任时在龙脊石上留下诗句：“龙脊对沙洲，江水二面流。富无三十载，清官不到头。”临别，何老师指着对岸的“江山风清”四字，语重心长地说：“这是教诲后人要清正廉洁，方能让江流之上永葆清爽之气，你现在也是一个‘京官’了，一定要把家乡这四个字记在心里。”聆听恩师一席话，心头惟存感激。

第三天清早，父亲约我去爬县城的登云梯。新城建设伊始，云阳人就设计建造了这道登云梯，梯道起于长江岸边，止于县城至高点磐石城下，共1975级，被誉为“万里长江第一梯”，整个梯道酷似一个巨大的“人”字，蕴含“以人为本、勇于攀登”的城市精神。我们一步一步登上最高处，整座城市尽收眼底。峡江山水依旧,让我惊奇的是，家乡已出落成一座气质独特的现代化公园城市。近些年,云阳还举办了国际登梯比赛、全国沙滩排球赛、全国自行车邀请赛、世界翼装飞行挑战赛等诸多运动赛事,为城市植入“体育基因”，使这座城市更加充满活力、青春勃发。今年五月，云阳开通了高铁，奔驰的“复兴”号列车，缩短了我品味乡愁的距离。

这次回乡，恰逢云阳举办“天生云阳”金秋节，活动在县城附近的太地村打谷场开幕，无比喜悦的农民在田间地头载歌载舞，庆祝丰收。云阳曾是秦巴山集中连片地区的贫困县，如今已实现从脱贫摘帽到西部百强县的华丽转身。金秋节也是迈向新时代、奋进新征程的欢乐之节，让云阳大地的小康密码清晰地记录在了新时代的刻度上。

县城里一条长33公里的环湖绿道，也在金秋节到来之际全线贯通。从前，受三峡水库蓄退水影响，江岸沿线形成了30米高差消落带，土层流失，基岩裸露，垃圾遍地，仿若城市的一道“伤疤”。为了保护长江母亲河，保障库岸地质安全，县里果断决定不搞大开发，迅速启动库岸环境综合整治工程，全面关停拆除砂石码头、涉江违建，进行生态修复整治，并且大量栽种狗牙根、马蹄筋、芦竹等乡土植物，历时七年，将生态系统极度脆弱的消落带打造成了一道绿色生态屏障。同时，新建的环湖绿道用宽约3米的自行车道、跑步道和漫步道串联起8个城市公园，更加提升了城市的颜值和气质。县城陈家溪早年是一片荒滩，由于人迹罕至，一些白鹭在此栖息，云阳人生出打造白鹭公园的巧思，新建观鹭台和栈道，种植绿色灌木，定期投放鱼苗，设置白鹭保护员，渐渐地更多白鹭来此“落户”，成为“人鸟居一城，白鹭舞蹁跹”的别样景观。

回到家乡，我时常到环湖绿道“打卡”。绿道两旁既有中国传统的梅花、金合欢、垂柳，又有引入的日本晚樱、北美枫香、法国梧桐；既有不畏霜雪的罗汉松、国槐、池杉，又有南国特有的小叶榕、紫荆、三角枫；灿烂的月季、杜鹃、玉兰醉人眼眸，清秀的乌桕、蓝花楹、银杏引人驻足。公园里还配齐了直饮水、休闲座椅、服务驿站等公共设施，倘佯在这绿水青山之间，真是一种久违的享受。公元765年，唐代大诗人杜甫因肺病复发，在云阳客居大半年，他写了一首著名的《杜鹃》：“西川有杜鹃，东川无杜鹃，涪万无杜鹃，云安有杜鹃……”（云阳在唐时称云安）云阳人民为纪念杜甫，特在张飞庙修建了一座杜鹃亭。历经千年岁月沧桑，杜鹃亭也成了这座城市文化气质的见证。倘若杜甫再来云阳，看到这彩云之阳的千万间广厦，该会吟诵出更美的诗句吧。

傍晚，我漫步在月光草坪，耳边突然传来歌剧《江姐》里“红梅花儿开，朵朵放光彩……”的歌声，寻声望去，一群笑意盈盈的慈祥老人正在齐声高唱。金色的霞光返照新城，高峡平湖倒映里，红色的旋律仿佛一直在云阳的街巷间流动，是那样安详、柔和、幸福。

原文刊发于《人民日报》2022年12月8日

编辑：罗雨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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