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朋友圈|职场冷暴力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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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宋慧敏

五七四
有职场的地方一定有冷暴力，因为职场是用来谋生的，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职场上有一条铁律是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宋神宗是刀俎，常秩不小心成了鱼肉，成了职场冷暴力的牺牲品。当然常秩的死，不能把责任一味推给宋神宗，雪崩时没有哪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不能说谁死谁有理，谁弱谁穷谁有理，假如常秩一直都是常处士，而不出去当常处长常局长，一心一意研究已经在业界小有名气的《春秋》经义，那他的人生就会想梅妻鹤子的林逋一样，身前身后都会有许多人为他的清静无为飘然出世的风格点赞，说不定朝廷也会向对待林逋一样礼贤高士，可是常秩不甘心隐入人烟，偏要杀入万丈红尘，参与北宋那场动摇了帝国根基的改革，最后演变为内卷的党争中自裁。
常秩是颍州汝阴（今安徽阜阳）人，常秩是学霸，却没有押中那年高考的考题，因而名落孙山。常秩和其他落榜生各回各家，别人都积极备战下一届高考，常秩不想考了，参加过高考的人都知道，考试是体力活，考场是高压锅，身心的煎熬非身临其境不能体会一二。常秩开始把全部热情投入对经典《春秋》要义的解读上，废寝忘食乐在其中，其研究成果和心得得到大家的推崇和肯定。
皇佑二年，三十岁的常秩见到了来颍州做官的文坛领袖欧阳修，欧阳修惜才，举荐常秩到朝廷为国家效力，常秩拒绝了。两年期满，欧阳修回到开封做翰林学士，向仁宗再次举荐常秩到国子监当老师，处级待遇。常秩已经成了名望很高的常处士，处士和处长一字之差，却一个在城里一个奔波，一个在城外逍遥，常秩再次拒绝了欧阳修。
四方城中每日忙忙碌碌，欧阳修身不由己不胜疲惫，想起颍州的常处士，他披星戴月走在上班的路上来了灵感，《早朝感事》：“疏星牢落晓光微，残月苍龙阙角西，玉勒争门随仗入，牙牌当殿报班齐。羽仪虽接鸳并鹭，野性终存鹿与麋。笑杀汝阴常处士，十年骑马听朝鸡。”如此，欧阳修先后四次在作品中提到常处士，羡慕他超然物外的自由，同时也希望常秩能出仕学以致用。临退休之前，欧阳修还向王安石和吕公著等宰执推荐常秩。

宋神宗继位后，在他的支持下王安石变法拉开了帷幕，改革急需大量的人才，王安石向宋神宗推荐常秩，这一次给他的待遇直接是省部级。
这一次常秩动心了，知天命的常秩抱着成为改革先锋的信念来到开封，宋神宗接见常秩，很好奇问他为什么朝廷给他下了你们多次的任命都被他拒绝了，这次又同意来上班了？常秩回答说我喜欢改革。如果不为改革所用，我还回到老家研究学问。宋神宗说来都来了，等到哪天不用你了，再回去不迟。
说到改革宋神宗来了兴致，问常秩关于改革有什么思路和高见？常秩说以民为本厉行节约进一步建立健全法治社会。这功课做到宋神宗的心里，赐绯鱼加官进爵。就这样常秩加入到改革派新党的阵营，让守旧派欧阳修、吕公著瞠目结舌。
新党诋毁欧阳修，常秩附和说欧阳修不过会写几篇轻浮的文章。常秩负责教育制度的改革，王安石说《春秋》已经不适合作为选拔人才的考试标准，必须废除，常秩附和说春秋的确过于陈旧，早就该废了。旧党揶揄常秩不是言必称自己是研究《春秋》的专家吗？怎么说废就废了？
虽然有宋神宗赏识，有王安石的支持，但50岁的职场小白在工作中感到处处掣肘，工作难以推动和开展，工作环境和作息时间难以适应令他苦不堪言。每天早上披星戴月到皇宫打卡上班让他体会到当年欧阳修给他写诗描述的上班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和同事们一起等候宫门打开，又冷又困的常秩改欧阳修的诗：如今汝阴常处士，也来骑马听朝鸡。最让他不满的是宋神宗授予他的官职差遣都是虚衔，他开始泡病假。
改革派和保守派的斗争日益白热化，王安石罢免保守派把持的台谏官，建议宋神宗把常秩安排进台谏院。于是，常秩又回到朝廷，但是他依然和同事们格格不入，早就抱成一团的同事经常拿他业务不熟说事。一场天灾动摇了宋神宗改革的决心，自责因为熙宁变法惹得天怒人怨，罢了王安石的宰相。失去靠山的常秩处境尴尬。

首先是工作上，他发现进士录取名单有一位因为品行不佳被太学开除的考生，建议宋神宗取消该考生的录取资格。结果宋神宗看了他的建议书和考生试卷，只是将该考生降级录用。和其他考试委员会的人交流意见时，宋神宗话都没有和常秩说一句，常秩沮丧之极。
职场上你是王的人，但是王却不是你的人，没有经过职场历练的常秩不懂这个道理。他又开始泡病假。
一个月后，在家里晾透不见皇帝复诏的常秩急了，派人去禁中打探消息，被带班的翰林学士杨绘抓个正着，一看是旧相识，杨绘将来人一顿呵斥赶了出去。这事很快在朝廷传开，成为笑料。
眼看在家休息快三个月了，常秩急的寝食难安。按照规定，官员病假超过三个月俸禄折支就要减半，常秩如果再不上班，连房租都交不起了。他要人宋神宗看到自己。
宋神宗皇后的父亲向经去世了，宋神宗按照礼仪前去向府祭奠。常秩早早来到向府等候宋神宗，结果宋神宗出来进去连看都不看他一眼。随着熙宁改革的偃旗息鼓，常秩也成了一枚弃子，已经不再有任何利用价值。
这件事成了压倒常秩的最后一根稻草，在极度的绝望中常秩回到颍州老家，精神失常，家人一不注意他就拿起刀一阵乱舞。
常秩在抑郁狂躁中去世。旧党说他死于自杀，其实他是死于职场冷暴力。同事的孤立冷漠，与昔日师友价值观的背离惆怅，宋神宗的不理不睬都是常秩生命无法承受之重，时代的一粒沙落在小人物的头上就是一座山。
熙宁变法是一个分水岭，那个满朝文武积极作为希望通过努力实现国富民强兼善天下理想的信念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同样一个朝堂，从那以后人人自危互相提防，琢磨事的人少了，勾心斗角的人就多了。
一个朝代从巅峰开始下行。
参考资料：《宋人轶事汇编》丁传靖 中华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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