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中节令】白菜：九月区区种晚菘『明月几时有』（131）

今天是太空与您相伴的【第1649期 】

囤白菜，是北方入冬的仪式感。

北方人囤白菜，不论颗，不论斤，而是论车。连着几个寒天，就是要开始囤菜的信号，或者在超市门口，或者在马路边的某一辆小货车上，堆积如山的白菜会在某一天突然出现，个顶个的翠绿新鲜，雪顶翡翠似的。囤菜的多是上了年纪的人，但身手敏捷矫健丝毫不输给年轻人，他们围成一圈，眼疾手快地从白菜山里挑选自己最中意的，身边的买菜小车很快鼓了起来，直到再也装不下，才意犹未尽地停下手，末了，还要再一只手把舍不得放下的白菜往里塞一塞，一只手掏出手机“呼叫增援”，给亲戚朋友都通报一下白菜上市的消息。

对于南方人来说，这是很不能理解的，如果你问你的北方朋友为什么囤这么多白菜，她大概会告诉你，早年间北方食物匮乏，只能靠白菜过冬，囤习惯了。的确，印象中小时候我家的阳台，永远会在入冬前生出满地的大白菜，在萧瑟的寒冬里，白菜堆微微散着温暖的青菜味，一看就让人觉得安心。什么时候这堆白菜吃得见底了，春天也就来了。

不过，也幸亏是白菜，如果换一种菜，怕是冬天还没过完，就已经吃腻了。白菜就不会，虽然便宜到被年轻人们拿来当作低价的标杆，但真说起味道来，他不输给任何一种蔬菜。厨房里的一颗白菜，可以幻化出无数种可能，上到开水白菜，下到白菜豆腐汤，虽说它算不得什么山珍海味，但在寻常人家的餐桌上，白菜永远不会出错。

囤白菜不能太早，必须霜降之后才可以。《南史·周颙传》中有一段记载：“颙清贫寡欲，终日长蔬食，虽有妻子，独处山舍。文惠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这个周颙，可以说是最早的素食主义者了，他在山里一个人独住，每日以蔬菜为食，当然是最懂得各种蔬菜的。

太子问他那种蔬菜最好吃，周颙说了两种：初春的韭菜，和秋末的白菜。吃货的品味总是相似的，这两样东西，确实是好吃。韭菜一定要吃头茬，还没有太浓重的辣味，又鲜又嫩，清香扑鼻。而白菜则不能贪早，要到霜降之后才是好时候，否则肉不厚，味不甜，食之无趣。这与其他的青菜都是不同的，其他的菜，大都怕冻，见了霜就不堪吃了，也正是因为这个特性，白菜才被叫作“菘”。明代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引宋代学者陆佃《埤雅》的话说：“菘，凌冬晚凋，四时常见，有松之操，故曰菘，今俗谓之白菜。”可见古人对白菜赞赏有加，甚至把松树的名字都送给了他。

有了这么个风雅的名字，吃白菜这件事，似乎也变得有趣了起来。唐代诗人刘禹锡的好友周载罢渝州太守后回到郢州别墅，刘禹锡作《送周使君罢渝州归郢州别墅》送给他，诗中写道：

君思郢上吟归去，故自渝南掷郡章。

野戍岸边留画舸，绿萝阴下到山庄。

池荷雨后衣香起，庭草春深绶带长。

只恐鸣驺催上道，不容待得晚菘尝。

友人走得太急，别的倒是都不遗憾，但没能吃上今年的晚菘，实在是让人感到惋惜。

刘禹锡虽然爱吃白菜，但还是比不上陆游。宋孝宗淳熙二年，范成大由桂林调至成都，任四川制置使，举荐陆游为锦城参议。范成大统帅蜀州，陆游为参议官，二人以文会友，成莫逆之交。后来，由于南宋主和势力的诋毁施压，范成大不得不将陆游免职，陆游就在杜甫草堂附近浣花溪畔开辟菜园，躬耕于蜀州。期间，陆游写下了很多关于种菜的诗，《菘》就是其中的一首：

雨送寒声满背蓬，如今真是荷鉏翁。

可怜遇事常迟钝，九月区区种晚菘。

对于这一园白菜，陆游可以说是真爱，夸赞它“菘芥煮羹甘胜蜜，稻粱炊饭滑如珠”、“青菘绿韭古嘉蔬，蓴丝菰白名三吴”，虽没有锦衣玉食，但白菜米饭，也足以让人吃得美滋滋。

不知是不是爱屋及乌，范成大对白菜也是钟爱有加，他曾有一首《冬日田园杂兴》写道：

拨雪挑来踏地菘，味如蜜藕更肥醲。

朱门肉食无风味，只作寻常菜把供。

雪里拔出的一颗白菜，像藕一样甜脆，却更肥美多汁，这是属于田家的冬日美味，高门大户里的那些酒肉，在这一棵白菜的滋味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样看来，如今北方的冬天虽然已经不再需要为吃菜发愁，但囤上一些白菜，还真是一件颇有古风的事情。毕竟，再多的山珍海味，也比不上冬日归家后一碗热乎乎的白菜汤。

人间有味，最是清欢。

来源 | 我们的太空（ID：ourspace0424）

作者 | 靳舒馨

编辑 | 李鑫

校对 | 梁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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