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怀念烟火市井（下）

“成都的九眼桥，是一个传奇的存在。

‘桥震门’是九眼桥市井生态的一个极端写照。”

1908年的九眼桥，英国植物学家欧内斯特·亨利·威尔逊拍摄。

文/图 高寒

”中

正道是“人人尽道事空王,心里忙于市井忙”。“空王”是对佛的尊称，换句话说即“一切皆空之王者”。

我们在生活中常常会遇到这样的人，一边喝酒吃肉一边捻着手串；在城市喧哗之声中，还出现了一些“佛媛”，这名字听起来倒是很清新别致的。打坐、礼佛、盘串、抄经......大多数时候，我们看到的并不是静心与虔诚，而是躁动与虚华。其实，真正修养身心的既不是归隐深山老林，也非盘串抄经求佛问道，而是行走市井，触摸原本的生活。

“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这是大家耳熟能详的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市”即市井。只有真正深处喧嚣繁华的市井生活中，才能找得到自己安静的灵魂。

“避嚣依市井，蒙垢出埃尘。”唐宋八大家之一的王安石通过诗句也表达了这样的意思。

市井之处最能反映底层人们生活的真实状态——质朴、市侩、粗鄙、艰难、困顿、无奈、迷茫、挣扎、平和、安逸。

看到他们，难道不能令人感慨生活的易与不易？！

成都的九眼桥，是一个神一样的存在。

她不仅承载着成都的人文历史，还代表着成都的市井烟火。可以说，九眼桥，因水而聚人气，因桥而市井兴。

有一段文字是这样描述的：“当时成都及周边地区的生活资料大多靠水上运输，因此也是商贾云集、车马辐辏、舟船熙来攘往的一隅繁荣之区。”（作者注：李兴辉：《朱自清锦江往事》）

据了解，上世纪五十年代以前，成都的锦江经岷江是通往乐山、宜宾的重要水道，九眼桥一带是古成都最重要的水运码头。

可以想象，九眼桥那时候是怎样的热闹啊——贩夫走卒、客栈饭馆、茶铺说书、纤夫号子......“九眼桥下，波浪滚滚；躺翁号子，吼声不停。”

二十余年前，九眼桥也是人多繁杂，三教九流鱼龙混杂，当然这并影响一众学生常去光顾，并不是去买假文凭，也不是去和一群进城务工的男男女女“抢饭碗”，而是在师兄的带领下买车、找车。这个车，当然是自行车了。那时候在成都读书的学子们对此应该印象深刻——在我的记忆里，九眼桥留下的这些印象并不一定是坏的，恰恰给人一种相当真实的原生态城市生活。

最近几十年来，九眼桥依然是成都市井生活的真实折射——沿河林立的酒馆——即使它的对岸是大气的“兰桂坊”——但并不妨碍九眼桥酒吧一条街成为打开成都夜生活方式的一扇窗，备受年轻人喜爱，且不乏拥趸。

至今，对成都市井而言，九眼桥依然具有代表性，也有一些年代象征意义。“桥震门”是九眼桥市井生态的一个极端写照。舆论汹涌之下，不少年轻男性对九眼桥趋之若鹜，倚桥而坐......只不过是吃瓜群众的那一种调侃及乐活的心态而已。

在某种意义上，九眼桥诠释着成都的发展。

曾经农村最常见的摇爆米花偶尔也会出现在成都街头·永陵路

这几天，九眼桥安静的要命。这也是最近成都各行各业的真实状态。

疫情之下，没有人是可以全身而退的。

收废品的、磨刀的、挑担的......曾经的“贩夫走卒”“货郎儿”如今依然走街串巷，叫卖着“活路”——收冰箱洗衣机电脑手机、买豆花凉皮凉面......（尽管现在都是小喇叭在循环播放，但也丰富了平淡的市井生活）

对于这种极具生活气息的市井叫卖声，在众多著名作家笔下也是生了花的，描绘出了那种平实、祥和、安逸的百姓日子。

萧乾在北京居住的时候，写了一篇文章，叫《吆喝》——这个吆喝声从清早开始，会一直延续到夜晚——

“大清早过卖早点的：大米粥呀，油炸果（鬼）的。然后是卖青菜和卖花儿的，讲究把挑子上的货品一样不漏地都唱出来，用一副好嗓子招徕顾客。白天就更热闹了，就像把百货商店和修理行业都拆开来，一样样地在你门前展销。到了夜晚的叫卖声也十分精彩。

‘馄饨喂——开锅！’这是特别给开夜车的或赌家们备下的夜宵，就像南方的汤圆......”

如果说萧乾写的叫卖吆喝声饱含着一种对生活的乐观乐趣，那么在鸳鸯蝴蝶派代表人物张恨水的文章中，除了乐趣还透露出对沿街营生者的同情。

乐队·成华区沙河边

在《市声拾趣》这篇文章中，张恨水写道：

我也走过不少的南北码头，所听到的小贩吆唤声，没有任何一地能赛过北平的。北平小贩的吆唤声，复杂而谐和，无论其是昼是夜，是寒是暑，都能给予听者一种深刻的印象......

“冰淇林，雪花酪，桂花糖，搁的多，又甜又凉又解渴。”这就让人听着感到趣味了。又像秋冬卖大花生的，他喊着：“落花生，香来个脆啦，芝麻酱的味儿啦。”

他还写道：在北平住家稍久的人，都有这么一种感觉，卖硬面饽饽的人极为可怜，因为他总是在深夜里出来的。当那万籁俱寂、漫天风雪的时候，屋子外的寒气，像尖刀那般割人。这位小贩，却在胡同遥远的深处，发出那漫长的声音：“硬面……饽饽哟……”我们在暖温的屋子里，听了这声音，觉得既凄凉，又惨厉，像深夜钟声那样动人，你不能不对穷苦者给予一个充分的同情。

青羊区石人南路。

在那个时代里，不管走街串巷的叫卖声透露出的是乐观是无奈还是凄苦，都生动的记录着那个时代底层老百姓生活的不易，以及一种市井文化的直观表达。

周作人曾经专门抄录并写过市井叫卖声的文章。他在上世纪三十年代先后写下《一岁货声》《一岁货声之余》两篇文章。

“《一岁货声》是蔡省吾编纂的一部小书，将旧时北京市面上的叫卖声分月收录，可谓原汁原味的“旧京风情”。市声一旦被文字固定下来，作为对城市、对往昔生活的追悼，即预示着这种随风飘散的声音，成为即将消逝的风景，亦即蔡省吾编撰《一岁货声》的用意：“往事凄凉，他年寤寐，声犹在耳，留赠后人”。”（中华书局聚珍文化《北平的“声音”：街头叫卖声中的生活》—作者注）

随着时代的变迁发展，走街串巷的“叫卖声”少了，但从未消逝。无论怎样，走街串巷的叫卖声依然是市井烟火的一种真实的表达，是一种浓浓生活气息最质朴最直观的反应。

在某个清晨，你依然会听到清脆有力的“吆喝声”——冰箱洗衣机电脑手机——“叫卖声”再也不用扯着嗓子喊破天，一个小喇叭便可传遍整个小区的楼栋。

眼下（疫情下），这些声音消失了。这是当下市井生活的一个真实状态，也是城市经济失去活力的一个生动缩影。

冷淡杯·金牛区

”下

“望江楼，望江流，望江楼上望江流；江楼千古，江流千古。”锦江之水静静流淌，见证着这座城市的悠久而沧桑的历史，默默孕育着这座城市的市井烟火......

这是“原则居家”的第十三天了。从正常的散文写作来说，可以结束这篇文章了。不过，“居家”的好处就在于此——可以长时间的坐在写字桌前敲敲打打，因此就多写几句吧。

“成都”这个名字已经出现3000多年了。据《太平寰宇记》记载，周太王以“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 ，故名蜀都。古蜀语成都的发音与蜀都相同。

据目前的考古记载，成都的建城史可以追溯到4500年前，其中，最辉煌的莫过于处于市中心西边的金沙遗址。从出土的丰富多彩的文物中，可以发现，远古时期的蜀人生活的安定与以物易物的密切。

《华阳国志》记载：“于是蜀沃野千里，号为‘陆海’，旱则引水浸润，雨则杜塞水门，故记曰水旱从人，不知饥馑，时无荒年，天下谓之“天府”也。”成都作为天府之国的代名词，数千年以来，涵养着世代人民，形成了独特的人文气质和市井文化。

成都人“假打”——这是从李伯清的散打评书中听到的。在上世纪90年代，李伯清的散打传遍四川的“卡卡角角”，从他的口中得知了成都人的“假”，且这一印象在外地人心中保留很久。

其实，当你深入到成都，你会发现，其实，这是成都最本土最纯粹的一种市井文化。

成都的茶馆林立，有高大上的也有街头巷尾府河边边的坝坝茶，只要能摆凳子的地方就可以喝茶聊天，而这其中一项重要内容就是“摆悬龙门阵”——看起来这些貌似“足不出户”的大爷大伯“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摆起龙门阵来滔滔不绝，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知古今中外，哪怕一些秘闻小道消息，也能“摆”出一段令听者欲罢不能的段子，犹如亲眼所见。

李伯清的“段子”不能称之为“大雅”，但却和“大俗”靠边，既有高雅之听众，也更赢得街头巷尾之喝彩，在当年为何能红极一时，实际上，贴近了真实的市井文化，抓住了市井小民生活的真实状态。

枣子巷 ·金牛区

石人南路·青羊区

这就像我们在府南河边喝坝坝茶，吹牛冲壳子一样。“假打”并不是虚伪，而是一种市井生活哲学——蹦面子也好刷存在感也罢或是故弄玄虚——这无伤大雅，是一种人际交流的艺术。

茶馆文化是市井文化的一种延伸，也是人际交流方式的一种延伸。这种隔三差五就喝茶——太阳出来喝茶、下雨天喝茶、上午吃碗素椒面就去喝个茶、有事约个茶楼没事打个麻将斗个地主——增进了人与人之间的互动交流，因而也形成了成都人的善于交谈平易近人与柔软包容的性格特征。

成都人“rou（四声）”，其实就是“柔”的变声，我们在日常生活工作中会用到这个词，频率也是非常高的，说的是一个人尤其是男人做事优柔寡断犹犹豫豫，像女人一样缺乏阳刚果敢之气。在我看来，这是一种温和谦逊不漏锋芒的处事法则。

金牛区西安北路美食街路口。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成都平原的安逸生活涵养了这一方人民的性格，有山有水有田有鱼有米有面，平静祥和舒适，与人无争更与世无争，想不温柔也不成啊。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定蜀未定”，又当如何说呢？还是因为这里物产丰富罢了。

因其物产丰富，市井文化也随之丰富多彩。据了解，在唐朝的时候，成都的市井是全国除西安外最繁华的，每个月都要举办一次综合性的大型集市，在宋朝，将这一市井文化推向高潮，形成固定集市交易会“十二月市”。

北宋赵汴在《成都古今集记》中明确记载了“成都十二月市”:“正月灯市，二月花市，三月蚕市，四月锦市，五月扇市，六月香市，七月七宝市，八月桂市，九月药市，十月酒市，十一月梅市，十二月桃符市。

关于这一段文字的场景再现，去年在春熙路就看到“成都十二月市”——锦江区为丰富成都市井文化生活而“重现”历史盛景——这种市井文化不惊丰富了市民业余生活，还带动了小生意的发展，增添了城市活力。

在2020年疫情稍缓的夏季，成都市拉开了打造市井烟火气的序幕，作为主城区核心区的核心——一环内，便是其主战场——成都回归到了既有夜生活也有烟火气的样子。

疫情，改变着你我的生活方式甚至人生态度，也改变着城市运营者的运作理念与方式。我们正在期待，一个不一样的烟火成都。（文/图 高寒）本文首发于公众号《魅力四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