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年前的春晖中学：讲述过怎样的人文故事

本文转载自世界华人周刊（ID：wcweekly)

真正的名校，不是在既有的条条框框里做到完美，而是打破桎梏、跳出窠臼，开一时之先河，领一世之风气。

每年，都会有形形色色的中学排行榜出炉。

这些榜单，大多会在高考后推出，以高考成绩、出国率等指标为主要依据。

网络流传的高中排行榜

上榜的学校，具有一些共同的特点，多是地处大城市，拥有最优越的教育资源、最顶尖的生源、最好的高考成绩。

然而，100年前，中国穷乡僻野的一所私立中学——春晖中学，秒杀今天所有的名校。

这所穷乡僻野的私立中学，有何独特之处？

今春晖中学鸟瞰图

01.声名在外：教育界的老司机开车了

春晖中学位于浙江上虞县，绍兴市区30公里外的白马湖畔。

酒香不怕巷子深，穷乡僻野的春晖中学，声名在外。

因为，这所学校的校长太有名了。

春晖中学的创办人经亨颐，是中国近代著名的教育家，教育界的老司机。

经亨颐

经亨颐，早年为求强国之策东渡日本留学，回国后筹建浙江官立两级师范学堂，先后任浙江两级师范（今杭州师范大学）校长、浙江第一师范校长，并兼任浙江省教育会会长。

杭州师范大学校门口的经亨颐雕像，杭师大另设有经亨颐学院

后来，经亨颐还担任国民政府常委、教育行政委员会委员、中山大学副校长。

五四期间，经亨颐治下的浙江一师，成为新文化运动的中心。

他鼓励支持爱国民主斗争，倡导新文化运动，大胆改革教育。

因遭守旧势力排挤而离职。

五四时期的浙江一师，军警进驻学校

1920年，经亨颐回到家乡浙江上虞，立志办一所不受政府牵制的私立学校，这就是春晖中学。

从校舍的选址设计，到教员的聘请，再到《春晖中学计划书》的完成，经亨颐倾注了自己一生的教育经验与心血。

私立春晖中学校董事会章程

教育界的老司机开车了，还不抓紧上车。

02.校园环境：中国最美中学

上世纪初，如果评选“中国最美中学”，春晖中学肯定名列前茅。

春晖中学的选址颇有讲究，位于上虞一处“四象卫一马”的“风水宝地”，“一马”就是白马湖，“四象”指的是湖周围4座形态酷似大象的山。

白马湖

依青山，傍秀水，占地五百亩的春晖，拥有一般中学难有的自然风光。

春晖中学一景

朱自清这样描写春晖中学：

走向春晖，有一条狭狭的煤屑路。那黑黑的细小的颗粒，脚踏上去，便发出一种摩擦的骚音，给我多少轻新的趣味……山的容光，被云雾遮了一半，仿佛淡妆的姑娘，但三面映照起来，也就青得可以了，映在湖里，白马湖里，接着水光，却另有一番妙景。我的右手是个小湖，左手是个大湖。湖有这样大，使我自己觉得小了。
湖在山的趾边，山在湖的唇边；他俩这样亲密，湖将山全吞下去了。吞的是青的，吐的是绿的，那软软的绿呀，绿的是一片，绿的却不安于一片；它无端的皱起来了。如絮的微痕，界出无数片的绿；闪闪闪闪的，象好看的眼睛……

朱自清把这美丽的乡村自然风光、新颖别致的校舍建筑称为“春晖给我的第一件礼物”——“美的一致、一致的美。”

03.学习氛围：画风有点不一样

如果你来到春晖中学读书，会发现这里的画风有点不一样。

别的学校，死气沉沉，这里充满了自由、进步的气息。

别的学校，校训多是传统的“厚德”、“载物”、“笃学”等，春晖的校训却是“与时俱进”。

春晖中学校训

别的学校，要么是男校，要么是女校，春晖却男女同校，首开浙江中学之先河。

春晖中学一景

别的学校，政府管控，校长一言堂，春晖却施行学生自治、教学自主。

别的学校，用的教材还是老古董，春晖却将《新青年》《向导》《语丝》等进步刊物选为课本。

春晖中学选作课本的进步刊物

别的学校，只埋头读书，春晖却每年都在春秋两季组织旅游，有一次甚至组织学生坐船到杭州玩了一个星期。

04.大师云集：课程表上的名字“活久见”

五四新文化运动后的20年代初期，春晖中学全新的教育理念犹如引力巨大的磁场，引得象山脚下、白马湖畔一时间群星璀璨、群贤毕至。

如果你在春晖上学，有可能拿到这样一张课程表。

课程表上教师的名字，真是“活久见”。

在春晖，你可以上朱自清的国文课。

朱自清不仅课教得好，而且他授课的方式，是系统知识的浸润，是民主的、平等的。无论遇到什么问题，你都可以与他平等地讨论。

朱自清

在春晖，你可以上朱光潜的英文课。

这位著名的美学家，先后留学英国、法国，获博士学位，你可以学到最纯正的英文。

朱光潜

在春晖，你可以上丰子恺的美术课。

你可以学习画石膏头像、写生素描。丰子恺还是春晖的音乐老师，春晖中学早年的校歌，便是他以孟郊的《游子吟》为词谱写的。

春晖中学校歌

在春晖，你可以听到蔡元培的演讲。

1923年5月，蔡元培来到春晖，作了题为《羡慕春晖的学生》的讲演。

蔡元培

在春晖，你可以欣赏《雷雨》话剧。

1934年12月2日，一群热爱戏剧的春晖学子将曹禺的经典之作《雷雨》搬上了春晖中学大礼堂，这是《雷雨》的首演。

从1921年到1925年，在这里任教的有：

朱自清、丰子恺、朱光潜、夏丏尊、匡互生、王任叔、杨贤江、刘董宇……

1924年，朱自清（前排右二）在春晖中学，与师生合影

到过春晖中学居住、讲学的有：

蔡元培、李叔同、叶圣陶、胡愈之、何香凝、黄炎培、柳亚子、张闻天、俞平伯、吴觉农、蒋梦麟、于右任、吴稚辉……

因为私立的性质，春晖中学在学校建设方面不再受制于当时的政府；又因为办在乡村，官厅的压力和守旧势力的干涉相对城市也有所减弱。

这让经亨颐得以放开手脚，他以西方的教育思想和教育实践反观中国教育，认为中国的教育是一种“铸型教育”：

教育原则固步不前，

教育手段千篇一律，

教育方法一成不变，

教育对象不分差别，

教育目标只顾眼前。

针对这一弊端，经亨颐为春晖中学确立了“以哲人统治之精神自谋进行”的办学思路，倡导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相结合，即“以社会教育个人，以个人教育社会”，“培养有健全人格的国民”。

短短几年间，这所穷乡僻野的私立中学，呈现出崭新的气象，在当时教育界留下了“北有南开，南有春晖”的美谈。

春晖中学也成为教育革新的“实验地”，大师云集的“理想国”。

走向春晖的小木桥，留下诸多大师的足迹

正如朱自清在《春晖的一月》中所说：“我只照我喜欢的做就是了。这就是自由了。”

然而，世界上哪有什么世外桃源呢？

随着校长经亨颐长年奔波在外、校务由代理校长掌管后，校方和学生、教师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1924年深冬，为抗议校方开除学生，教师集体辞职，夏丏尊、丰子恺、朱光潜、朱自清等人先后离开了白马湖，春晖神话就此破灭。

春晖中学全景

回顾100年前的春晖中学，在那个动荡的年代，一大批名垂中国近代教育史、文学史的大师在这里执教、讲学，堪称中国教育史上的一处胜景。

在胜景里，我们——

看到了理想：革故鼎新，摒弃陈腐的教育理念，培养有健全人格的国民。

看到了纯粹：老师们很纯粹地教学，学生们很纯粹地读书。

看到了真正的名校风范。

夏丏尊与好友叶圣陶、胡愈之等在春晖平屋前留影

何为名校？

真正的名校，不是在既有的条条框框里做到完美，而是打破桎梏、跳出窠臼，开一时之先河，领一世之风气。

而现在所谓的名校，恰恰是功利化、世俗化教育的佼佼者。

以考试为指挥棒，以成绩为遥控器的中国校园，已很难找到一尺供教师纯粹教学的讲台，一张供学生纯粹读书的课桌。

家长则焦灼于学区房的房价，醉心于名校的升学率，无暇聆听，100年前，象山脚下、白马湖畔，渐行渐远的朗朗读书声。

时光荏苒，弦歌已绝，人间再无“春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