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奉化溪口：蒋介石、蒋经国魂牵梦绕、惦念终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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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成儿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概况蒋介石的人生，那就是“从溪口到慈湖”。

慈湖位于台湾省桃园市大溪镇，是蒋介石、蒋经国陵寝所在，之所以将暂厝之地选择于此，是因为慈湖的景色与故乡溪口的风光高度相似，置身其中，蒋介石很容易怀念起先慈王太夫人的养育之恩，因此命名为“慈湖”。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国共内战，两岸对立，一道道浅浅的海峡，成为无法逾越的鸿沟，虽然蒋氏父子一遍又一遍地高呼“反攻大陆”，可对于眷村的“荣民”们来说，这不过是空头支票而已。

新世纪以来，国民党老兵的骨灰可以被高秉涵等人送回故乡，两蒋的灵柩出于种种考虑，始终无法回到他们魂牵梦绕的地方。一个是南京的紫金山，想要追随先总理中山先生；另一个还是故乡，1939年，日军轰炸溪口，蒋经国的母亲毛福梅不幸遇难，闻讯后，他星夜兼程赶回老家，写下“以血还血”四个字。生前未能尽孝是人生的遗憾，那就寄希望于百年之后。

品读上世纪二十年代到四十年代的民国史，可以发现溪口是一个屡屡出现的地名。伴随着蒋介石的崛起，溪口经常成为头版头条报道的焦点，尤其是在西安事变后和1949年老蒋下野，每当人生进入低谷，蒋介石都喜欢回到故乡，端坐在距离王太夫人墓地不远的慈庵之中，思索着如何重振旗鼓。家，永远是避风的港湾，是疗伤的庇护所。父母永远是儿女依恋的对象，即使双方天人永隔。

从宁波火车站出发，一个多小时的公交，就可以来到蒋氏父子魂牵梦萦的奉化溪口镇。这里旅游资源丰富，既有雪窦山等自然景观，也有蒋氏宗祠、丰镐房、玉泰盐铺等人文景观，来自五湖四海的游人在这里，体会着蒋介石曾经走过的人生之路。一百三十多年前，老蒋出生于玉泰盐铺东首楼上，他的爸爸蒋肇聪经营盐、酒生意，兼大米、石灰及杂货，生意兴隆，是当地的富有人家，因为能说会道，精明油滑，邻里都称呼他为“埠头黄鳝”。蒋介石的母亲叫王采玉，比蒋肇聪小了二十一岁，就是溪口附近葛竹村人，当地交通闭塞，周围全是山峰，出门只能依靠竹筏。

（蒋介石出生的地方）

两人相识之前都有过婚姻经历，然而都是以悲剧收场，蒋肇聪两位前妻都不幸早逝，王采玉的前夫竺某，两人生下的幼子也都相继亡故，面对生活的不幸，王采玉一度想要遁入空门，落发为尼，后经供职玉泰盐铺的堂兄介绍，嫁给了丧妻的蒋肇聪，接连生下四个孩子，蒋介石就是其中最大的。

（玉泰盐铺）

可惜造化弄人，不过八九年的光景，噩运便不期而至，先是公公蒋斯千去世，老人已年过八十，在晚清时属于高寿，没有太多遗憾；孰料第二年发生疫情，丈夫蒋肇聪也撒手人寰，抛下年轻的妻子，还有几个幼小的子女。这一年蒋介石只有九岁，便体会到了丧父之痛。

但父祖为蒋介石日后的发迹有着不可或缺的贡献，两人经营有方，积攒下了比比财富，正是凭借着经济基础，老蒋才有机会进私塾学习，乃至东渡日本学习陆军，接触新思想、新理念，走上一条与众不同的道路。如果他降生在一个连温饱都无法解决的家庭，出人头地的可能性将大幅下滑。

两位蒋先生去世，蒋家除了王采玉及四个孩子，还有蒋肇聪和前妻生的一儿一女，分家后，蒋介石搬离玉泰盐铺，来到了丰镐房居住，从此和母亲相依为命。在《先妣王太夫人事略》中，蒋介石写道：“先考弃养，吾家内外之事，一萃先妣一人之身，而家难频仍，祸患相乘，先妣节哀忍苦，状至惨恻”，在公公、丈夫相继死后，王采玉的一儿一女也先后夭折，这一切，都要这个迈向中年的女人来承受。

（丰镐房餐厅）

十三岁那年，老蒋外出读书舍不得母亲，嚎啕大哭，街坊四邻都听到了，王太夫人也难忍骨肉分离之苦，但不愿意让儿子看到自己伤心的样子，就跑到屋里偷偷抹眼泪，过了一会儿，精神振作了，又出门教育说：“自汝父之殁，吾辛辛苦苦使汝读书者，非获显宦，拥厚资也，所望为国自爱以保先人之令名足矣”，认识到教育的意义并非让儿子当高官，发大财，比很多家长的境界要高许多。蒋介石还是很难受，走了一二十里地了，依然在哽咽，这与人们印象中那个铁石心肠、杀人如麻的形象完全不同。

在童年、少年时期，蒋介石有过好几位老师，比如任介眉、蒋谨藩、姚宗元等，都是当地的。虽然调皮捣蛋，老师们仍然可以看出老蒋日后会有出息，蒋谨藩曾对王采玉说：“令郎天资颖异，他日必成大器，汝节操贞洁，天固有以报也”；姚宗元曾经让蒋介石以竹为题写诗，老蒋脱口而出：“一望山多竹，能生夏日寒”，听罢，老师赞不绝口，对家长说：“悟力非常，若教养得法，前途岂可限量”，他们果然没有看错，眼前的学生有朝一日成为了风云人物。

（蒋母房间）

光绪二十七年冬天，十五岁的蒋介石结婚了，当时不像现在，成亲都比较早，十几岁娶老婆十分常见。新娘是奉化岩头村的毛福梅，年方二十，比新郎大了五岁，属于姐弟婚。因为“门祚式微”，王采玉希望唯一健在的儿子能够早点成亲，夫妻二人多子多福，光大门庭。按照惯例，新人仪式结束，要向父母献茶，想到自蒋肇聪去世以来，自己含辛茹苦多年，总算把蒋介石抚养成人，实属不易，流下了激动的泪水，可态度忽然一转，又教训起儿子来：“愿汝长大立业，不忘平日教养之苦辛也”，王采玉说这番话事出有因，在拜堂之日，蒋介石仍然和伙伴们抢炮仗的蒂头，让母亲大失所望，都成家立业了，仍然像个不成熟的小孩，这么重要的场合还在玩耍，赶紧在献茶时教育教育。

小两口结婚之初，关系尚属和善，毛福梅曾经陪伴蒋介石前往奉化县城和宁波读书，可随着时间流逝，双方逐渐交恶，甚至不愿同床共枕，在王采玉的威逼下，毛福梅总算在宣统年间怀孕，生下了蒋经国，此时距离两人结婚已将近十年。三十六年后，丰镐房又举办了一场婚礼，此时毛福梅从媳妇熬成了婆婆，为从苏联归来的蒋经国还有儿媳芳娜补办婚礼，此时长孙孝文已经出生，母子团圆，三代同堂，一家人其乐融融，享受着天伦之乐。然而世事无常，几个月，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两年后，日军轰炸溪口，毛福梅不幸罹难，现在去丰镐房参观，仍然可以看见当年遇害的地方。

（蒋氏宗祠内景）

为毛福梅举办丧事的场所，是距离丰镐房不远的蒋氏宗祠，这座祠堂始建于清代中期，顾名思义，就是蒋氏家族祭祀祖先、贤良的地方，蒋介石曾经出大笔资金建造新祠堂，并题写了“忠孝传家”的匾额。1936年底，西安事变发生，蒋介石被扣押的消息传到溪口，此时同父异母的兄弟蒋介卿正在武山庙看戏，闻讯后受到惊吓，突发脑梗，命丧黄泉。双十二事变和平解决后，蒋介石回到老家养伤，看到嫂子、侄女，非常悲痛，毕竟哥哥之死与自己相关，遂要求“兄丧之仪仗须整齐”，丧礼也在蒋氏宗祠举办，老蒋亲自主祭，政坛大佬林森、冯玉祥、阎锡山等人参加，已经失去人生自由的张学良也在灵前致祭，如果没有他的惊天动地之举，也许蒋介卿还能多活几年。本次白事规模宏大，斋饭摆了一千多桌，体现了老蒋雄厚的经济实力。

（剡溪）

在蒋家门前有一条剡溪，是溪口居民取水、洗衣服的地方，蒋介石小时候当然在里面玩耍，有一次上游来了洪水，险些将他淹死，这件事情让王采玉非常迫切的想把儿子送进私塾，有老师看着，危险系数直线下降。可每到气候异常之年，剡溪又会变成破坏者，将沿岸居民的房屋淹没，造成巨大的经济损失和人员伤亡。民国十年六月，王采玉因心脏病去世，蒋介石将灵柩暂厝于祖屋堂前，十月份他正在上海，看见窗外的狂风骤雨，害怕剡溪涨水将母亲的灵柩冲走，连忙赶回老家，一路上“灾情奇重，惊为向所未有，及抵舍，墙壁涨痕，高逾五尺矣”，水涨到了一米多高，幸好灵柩被人早早转移至二楼，没有遭殃。

（蒋母墓地附近的慈庵内景）

王采玉的墓地位于丰镐房西部的鱼鳞岙，十分钟车程。蒋介石相信风水，当年精挑细选各处宝地安葬母亲。从上往下看，鱼鳞岙就像一尊弥勒佛，蒋母墓地正好在弥勒佛的肚脐眼上，当时老蒋每天都去工地上监督，还邀请家族中的贤能之士筹办葬礼。该墓至今犹存，未被破坏，当年解放军占领溪口，中央明确要求不得破坏蒋氏祖宅及坟茔，如今已成为重要景点。一百年前下葬时，孙中山亲自题写墓碑上的主要文字，指派陈果夫为代表，戴传贤、居正等人到场参加，胡汉民、汪兆铭作墓志铭。

自1949年永别之后，蒋介石父子再也没有回到溪口，如今蒋氏宗祠、丰镐房、玉泰盐铺人来人往，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游客，而发生在这里往事，却永远凝固在历史的篇章中。门前的剡溪依旧流淌，许多生活在两岸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就像是一场梦，醒来后除了回忆，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