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胡沫沫去深圳出差前,跟同事俞静谈到自己暗恋的中学同学言醒。
“一、二、三、四……”胡沫沫掰了半天手指头,认真地说:“十三年了。”
俞静一激动,差点打翻了半杯咖啡,她用一种看待史前动物的眼神看着沫沫,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陈词滥调:“他有什么好?!”
胡沫沫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小勺子戳着柠檬冰激凌,低着头说:“鬼知道。”
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一转眼工作也三年了,可不就是十三年。
沫沫自己都觉得荒唐。
小说里也不过十年生死两茫茫,十三年,武侠片里都快出现下一代为父报仇了,她还在跟言醒死磕。
说“死磕”未免太看得起自己,其实说白了,胡沫沫只不过是暗恋着言醒,还暗恋了十三年。
暗恋得世人皆知,唯独男主角不知。老套得像八十年代的校园纯情小说。
02
俞静恨铁不成钢:“看你那点儿出息!不就是个男的嘛。”
说完,俞静眼明手快,一把就将沫沫的手机捞了过来,“憋了十三年,怎么没给你憋出癌来!”
她嗖嗖翻着胡沫沫的通讯录,“我帮你说!”
胡沫沫急得直跳脚,架不住俞静身高腿长,还踩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怎么抢都抢不着。
“咦?”俞静忽然停了下来,拿手机面向她,“你看!”
胡沫沫定睛一看,原来来了条新短信,内容是:“房子已租好,放心。”署名正是言醒。
俞静慢条斯理地坐下来,抿了口咖啡,冲她眨了眨眼:“宝贝,你就快招吧。”
“招什么?”胡沫沫一头雾水。
俞静晃了晃手机,“沫沫,你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呆嘛。说说,啥时候勾搭上的?”
沫沫翻了个白眼:“勾搭个屁!我下个月要去深圳出差,让他帮忙租个房子。”
“哎哟,”俞静一双桃花眼冲她一勾,“还装,快说!定的什么计策?”
“哪有什么计策啊?你想多了。”
03
胡沫沫出发的那天正好赶上台风,航班延误。
她拿着手机坐在候机室里发呆,算了算,自己也有三年多没见过言醒了。
上次见他,还是在不记得哪个班级的同学会上。其实他们应该算是“关系很一般的”同学,但是凑巧小学初中高中都在同一个班,就迫不得已地熟了起来。
沫沫自己也想不太起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暗恋他,可能是初一,也说不准是小学。
但是她觉得小学就开始喜欢男同学有违自己一贯纯情天真的形象,就决定从初一开始。
那时候的言醒是什么样子,应该就是淹没在人群中的校服少年吧。
头发短短的,个子也普通,不过反正她也不喜欢高个子男生,一张脸当然是很漂亮,沫沫想着想着自己又开始怀疑。
也可能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反正只因为她喜欢他,所以他就什么都好,青春痘都像画龙点睛。
有一年国庆,言醒上台独唱,大家都说唱得跑调还破音,但是胡沫沫偷偷录了下来,放在MP3里反复听反复听。
就是蠢到了这样的地步。
手机忽然响了,是言醒,问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无法起飞。
平淡地问答了几句,一个说你不用来接,一个说千万别客气。
就是很客气的意思。
胡沫沫还以为在怀念了少年言醒老半天之后,又接了这样一个电话,自己会孤独地坐在机场伤感一番,说不定还能挤出几滴眼泪来。
谁知道酝酿了半天眼角还是一片干涸,还不如看部韩剧煽情得多。
啊,终于是长大了呀。
胡沫沫有些欣慰又有些感慨,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情上了飞机,事先预想的紧张恐慌情绪都没出现,一觉稳稳地睡到了深圳。
04
隔着整个大厅,沫沫一眼就叼住了站在接机口的言醒。
就像少年时,沫沫站在教学楼上,都能一眼看见足球场上泥泞里打滚的言醒,丝毫不用犹豫。
言醒茫然地张望着,明显是还没瞧见她。
他的模样倒是没多大变化,一身正装,应该是下班后直接过来的,脚上却不伦不类地踩了双人字拖。
沫沫抿嘴一笑。
言醒这才看见她,远远地挥了挥手。
哗,真是不得了,胡沫沫暗自嘲笑自己,怎么一把年纪了,看着他还是觉得瑞气千条,背景恨不得放出金光来。
走近了,言醒先问了句饿不饿,然后注意到她的目光,有些腼腆地看了看自己的拖鞋,解释说:“没办法,台风天啊。”
胡沫沫从没见过台风天,她透过车窗看着外面黑沉沉的狂风暴雨,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言醒聊天,莫名其妙地觉得有点幸福。
就像是小时候,下雪的周日早晨,偷偷钻进爸爸妈妈被窝里睡个回笼觉,外面风狂雨骤,家里一片温暖的那种,有对比的幸福感。
言醒带着胡沫沫去吃了顿粤式的夜宵,胡沫沫怀疑自己总噙着一抹笑,嘴角拉都拉不下来。
趁言醒去接了个电话的时候,她打开微信冲着俞静小声吼了一句——我觉得现在好幸福啊!
俞静秒回了三个字,推、倒、他。胡沫沫“哈”的一声笑,正好言醒接完电话回来,问怎么了。
她脸上一红。
05
结果当然什么也没发生。
言醒在自家楼上帮她租了一套拎包入住的单身公寓,陪她认了门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连电梯里的偶遇都未曾发生。
胡沫沫工作得天昏地暗。
偶尔想起来言醒就住在楼下,又不知怎的想起《秋天的童话》里的周润发和钟楚红,跳起来猛跺地板。
混蛋混蛋混蛋!
理所当然,她怎么骂他也没有出现,胡沫沫气哼哼地换上短裙高跟鞋,抹了层淡粉色口红,抓着手包叮叮咣咣冲到楼。
酝酿了片刻换上甜美声线,“在吗?房子的事真是麻烦你啦,请你吃个宵夜吧!”
又是宵夜,吃完各自回家。
连酒都没喝。
胡沫沫垂头丧气地踢掉鞋子滚上床,又用脚指头夹过床角的一片镜子,开始顾影自怜:没理由啊,老娘还是有几分姿色的,难道,他喜欢的是男人?
胡思乱想间也就睡着了。
06
三个月的出差期很快过半,胡沫沫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全力,却还是毫无进展。
沫沫心灰意冷,周末都懒得出游,只趴在床上看电视,听到门铃响了也压根不去多想,穿着睡衣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就去开门。
门口站着T恤仔裤休闲打扮的言醒。
他的洗衣机坏了,找胡沫沫借用,平淡到让人无话可说的理由。
胡沫沫的单身公寓本来就不大,沙发上还被她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只好招待他坐在床边。
言醒倒是坦荡,丝毫没露出尴尬的表情,叹了口气说连续几周都加班,差点累死。
两人看着电视听着洗衣机的轰隆声,偶尔交换几句对电视节目的评论,像是一对最平凡不过的夫妻。
衣服洗好之后,沫沫转头一看,言醒不知何时已经横在床上沉沉睡去。
她调小了电视音量,拿出熨斗,慢条斯理地把刚烘干的衬衣烫得笔挺。
这男人,平日里看起来一派商界精英一丝不苟的模样,私底下也是把攒了一周的脏衣服集体扔进洗衣机的家伙。
胡沫沫烫完衣服,蹲在床头看着言醒的脸发了一会儿呆,想着,这鼻梁究竟是怎么长的?
她小心翼翼地摸他鼻子的弧线,真如刀削斧凿一般,险峻得惊心动魄。
胡沫沫叹了口气,自己看着看着都困了起来,干脆也抱着衬衣往他身边一倒,稀里糊涂地就睡了过去。
07
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间,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发现言醒正侧躺着看她,眼睛里明显还带着迷蒙睡意。
然后他扬起嘴角笑了笑,凑过来吻她。
胡沫沫心猛地跳了一下,她怀疑这一声心跳大到言醒都能听见,两只手把刚烫好的衬衣揪出了一堆皱褶。
眼前这一幕,从她少女时期就一直梦到如今,眼下当真发生了,她整个人手足无措,慌乱得像只忽然遇到猛禽的鸽子。
慌张到了极点,就变成了定如磐石的镇静。
言醒亲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说:“你要么闭上眼睛,要么就打我一巴掌。”
“啊?”沫沫还是呆呆的。
这次他一手扔开挡在他们之间的一堆衣服,一手勾住她的腰,用力地吻了下去。
胡沫沫脑子里像是放烟火一样骤然塞满了无数感慨。从未想过,和另一个人的肢体交缠能让人愉快到这个地步。
08
第二天早上,胡沫沫比言醒要醒得早。
她看着言醒沉睡的侧脸,长睫毛,高鼻梁,看得心里温柔得像一条开司米披肩,轻薄而柔软缠绵的那种。
言醒的睫毛扇了两扇,也醒了。
她以为他们会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结果却也只是像结婚三十年的夫妻一样,坦然地对视了一眼。
“我们以后怎么办?”胡沫沫脱口而出。“以后?”言醒的声音有点哑,听着有点性感,又有点迷糊。
胡沫沫怔了两秒,立即笑了,一边起身一边说:“对了,麻烦你帮我租房,定金还没还你呢,是多少钱来着?”
“不急,等你退租的时候再说好了。”
怎么着,都有点怪,其实却再正常不过。
一个晚上,他们不再是暗恋和被暗恋了十三年的关系了,更像是都市里任何一对普通的萍水相逢的饮食男女,各取所“需”罢了。
后来言醒又来了几次,亲吻她,爱抚她,像是一对真正的爱侣。
09
在沫沫离开深圳的那天,他也周到地搬行李、送机,在机场外面礼貌地挥手。她一个人坐在候机室,终于把这个故事讲给了俞静听。
“恭喜你!”电话里传来俞静兴高采烈的声音,“世界上有多少人能如愿以偿地睡到暗恋对象啊?”
“但是……”
“还睡了不止一次!还不用付钱!”俞静愉快地说,“我就说你要走运的呀!”
胡沫沫调整出最欢快的声线,“是呀!我也觉得好划算!”然后挂了电话,终于痛痛快快莫名其妙地哭了一场。
再见言醒。
再见十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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