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星灿：将帅克带来中国的“老顽童”

中国小康网 独家专稿

　　文｜《小康》·中国小康网记者 赵狄娜

　　刘星灿一生翻译出版过四十多部、五百余万字的捷克优秀文学作品，包括哈谢克的《好兵帅克历险记》，赫拉巴尔的《我曾侍候过英国国王》等多部精品。

　　2021年9月25日，捷克文学翻译家、人民文学出版社编审刘星灿突发心脏病去世，享年84岁。在文学翻译的道路上，她贡献巨大，也获奖无数。

　　刘星灿一生翻译出版过四十多部、五百余万字的捷克优秀文学作品，包括世界文学名著哈谢克的《好兵帅克历险记》，赫拉巴尔的《我曾侍候过英国国王》等多部精品，诺贝尔文学奖得主塞弗尔特的诗选《紫罗兰》，捷克著名童话作家约瑟夫·拉达《黑猫历险记》。其中，她与丈夫劳白（本名白崇礼）合作译编的《捷克斯洛伐克儿童书籍插图选》曾获1992年中国图书“冰心奖”。1990年获捷克斯洛伐克文学基金会授予的“涅兹瓦尔奖”，2005年，捷克政府为表彰她弘扬捷克文化的终身成就而授予她“格拉底亚斯·阿吉德”水晶球奖。

　　从湖南农村走出来的留学生

　　1937年，刘星灿出生在湖南湘乡农村，父亲是一位小学语文老师。生她之前，父亲做了一个梦，梦见天上掉下一颗星星，由此给女儿取名“星灿”。

　　成绩优异的刘星灿考上了武汉大学中文系，1954年，她被国家公派留学。“在我们出去之前，国家只派了一两个学生去学习，没大批地派过，当时也只是派去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

　　刘星灿去的国家，就是捷克斯洛伐克人民民主共和国。

　　捷克是最早和中国建交的国家之一，虽然是个小国，但在欧洲，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文化大国，诞生过卡夫卡、雅洛斯拉夫·哈谢克、弗拉迪斯拉夫·万楚拉、卡·恰佩克、雅罗斯拉夫·塞弗尔特等文学大家，还有德沃夏克、斯美塔纳、雅纳切克等音乐巨擘。

刘星灿

　　翻译出“原汁原味”的捷克文学

　　从小立志搞文学的刘星灿，在捷克学习期间就有做文学翻译的思想准备，毕业后被分配到对外文化联络委员会工作，接触的人都是中捷文化艺术人士。在白天忙碌的工作结束后，晚上回家后，她就挑灯夜战，开始了翻译捷克文学作品的工作。

　　刘星灿翻译的第一本书便是哈谢克的《好兵帅克历险记》。

刘星灿和哈谢克的孙子。

　　“念书的时候深知《好兵帅克历险记》在捷克文学中的地位，便决心首先译它。哈谢克的语言风格也极符合我本身的性格，译得一点不费劲儿，很享受。”在刘星灿翻译之前，萧乾老师《好兵帅克》的选译本已经很有名了。刘星灿倒不觉得有“珠玉在前”的压力：“要问我翻译的时候有没有压力，我实话实说，对于老一辈著名翻译家萧乾同志，我由衷地尊敬。我读过他的译作，觉得他很有修养，译文也很别致，他的‘帅克’是从英译本转译过来的，当然会保持英译本优雅之风范。我读的是捷文原本，便被它的粗野原味吸引住了，觉得应该原汁原味地表现出捷克人，尤其是帅克这样一个常泡小酒馆的底层人的性格语言特征。”

　　萧版译作“捡粪”，刘星灿版则译为“捡狗屎”；萧版译“死”为“呜呼哀哉”，刘星灿版译为“不得好死”等等。曾有书评人对比刘星灿和萧乾翻译的《帅克》说，文字上，萧译得“典雅”，星灿译得“通俗”。

　　翻译捷克大作家赫拉巴尔的作品时，刘星灿年事已高，并且和丈夫白崇礼一起已随女儿定居加拿大温哥华。他们克服重重困难，将晚年的精力投入到这项工作中，交出了一份认真的答卷，译文雅致、优美而传神。刘星灿次女白漓文这般评价母亲的工作态度：“她不管是以前在工作中还是退休后，都是一个对工作踏实肯干，如果答应了别人什么事就会尽力完成任务的人。”

　　除去翻译捷克的文学名著外，喜欢孩子的刘星灿还翻译了不少捷克的儿童文学，最为著名的就是约瑟夫·拉达的《黑猫历险记》。

　　约瑟夫·拉达是捷克家喻户晓的童话作家和画家，因为《好兵帅克历险记》插图而声名鹊起。刘星灿在《黑猫历险记》序言里，记录了拉达画展对捷克孩子的吸引力：“他们有的十四、五岁，有的刚到入学年龄，还有的是由幼儿园阿姨领着的小娃娃。一幅幅画面把孩子们吸引得眼睛睁得大大的，脸蛋上浮现着欢乐的微笑。有的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有的不知不觉地把指头塞进嘴里，还有的干脆和画面上的帅克对起话来，七嘴八舌，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黑猫历险记》的主角黑猫米克什活泼单纯、正直幽默，在刘星灿眼里，它就是最原汁原味的捷克人。“翻译的时候，我不觉得它是猫，它就是一个捷克人，是我的好朋友。”刘星灿曾高度评价这本经典童书，“捷克儿童文学，我最喜欢这一本。”

留学期间，刘星灿和白崇礼（右一）、林福厚（左一）合影。林福厚后为中央工艺美术学院教授。

　　喜欢“无忧无虑”的家庭生活

　　1984年获诺贝尔文学奖的捷克诗人塞弗尔特，有一首诗名叫《一支歌》，这首在中国读者中脍炙人口的名篇，译者是“星灿、劳白”。“劳白”就是刘星灿丈夫白崇礼的笔名。

　　1956年，广西小伙子白崇礼从中央美院实用美术系毕业后，也被公派去捷克读研究生，他读的是布拉格工业造型艺术学院染织、服装专业。在一次中国驻捷克大使馆举办的活动中，刘星灿和白崇礼相识了。

　　至今，他们的女儿还保留着一张有趣的老照片：刘星灿穿男靴男装，白崇礼穿高跟鞋戴头巾，乐呵呵地将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原来，大使馆组织中国留学生爬山，刘星灿的鞋在途中坏了，她找白崇礼换了鞋。爱出洋相的白崇礼干脆和刘星灿换了衣服，来了张性别反串照。这次登山活动后不久，白崇礼向刘星灿提出确认恋爱关系，回国后两人结婚。

　　回国后，立志进行翻译工作的刘星灿将丈夫白崇礼也“拉下了水”。

　　“老白的专业是服装设计，但他对我的翻译工作一直全力支持。他知道我这个人粗心大意，我译完一本书之后，他总要细心地阅读一遍我的译稿，那时候还没人用电脑，我的字很糟糕，他不仅为我改错、补漏字，还为我重抄一遍，并与我共同研讨如何撰写前言、后记之类，还配过插图尾花。所以我有时将译者定为星灿、劳白两人。”在翻译过程中，两人从没因意见分歧而吵过架，也没为别的事而吵过什么架。刘星灿曾说：“有时我急性子，嚷嚷几句他也不在乎，吵不起来，就这样平淡简单地过了一辈子，我知足了。”

　　刘星灿非常享受与家人相处，甚至用“无忧无虑”这四个字来形容和家人相处的感受，她对工作忙碌没能多陪伴女儿感到歉意。“两个女儿相隔十年出生，我各自喂了一年的母乳，每天中午都从工作单位骑自行车回家喂奶。因为工作忙碌和出国，我无法亲自照顾培养她们，使她们曾经有一段时间无法享受母亲的温暖与爱恋。”

　　“过得简单快乐便健康”是刘星灿的生活哲学。她对人友善包容，淡泊名利。甚至很多出版社找到她希望授权译作时，她经常“语出惊人”地回答：“不用给钱了！”对此，她的解释是，“我打心眼儿里觉得他们很辛苦，无私地帮我们做编辑出版工作，我感激还来不及呢，再又想到他们也赚不到多少钱，自己拿了一份工资，生活过得去，就无所谓什么报酬了。”

　　刘星灿生前接受记者采访时，曾表达对中国年轻的翻译人才的期许： “在保证身体健康的前提下，努力地坚持不懈，并认真踏实的干点儿正经事。”

（《小康》·中国小康网 独家专稿）

　　本文刊登于《小康》2022年6月下旬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