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面红妆半面清，为了讥讽丈夫一只眼睛，此女特立独行只画半面妆

萧梁天监十六年，梁武帝为他的七子萧绎聘南朝世家徐家女儿徐昭佩为妃。

徐家先祖徐羡之是宋武帝刘裕的从龙之臣，位列开国功臣第一，经过徐家数代人的经营，到了梁朝时已经是名满金陵的大族。

徐昭佩的祖父官至南齐太尉，父亲是南梁大将军，做到侍中的高官，和湘东王萧绎可谓门当户对。

大婚当日漫天风雪，白茫茫的一片，呼啸而至的北风裹挟着冰雪，席卷迎亲队伍走过的那条笔直的大道。

一道寒光从萧绎的独眼中射出（小的时候患眼疾，梁武帝自己给儿子开药方，结果给治瞎了），冷冰冰地盯着自己的王妃。

湘东王萧绎文采斐然，才子美名名动江左，博学多才的萧绎亦涉猎易经之学，大婚风雪交加让笃信易理的他认为父亲为他娶的妻子不祥。

如果新娘子姿容美艳，也许这一丝顾虑会随着两人的恩爱烟消云散。

可不巧的是，徐家的女儿长相平平。

《南史列传》中如此描述徐昭佩的容貌——“妃无容质”，徐妃姿容一般，并无任何出彩的外表。

司马光在《资治通鉴》说得更直白——“妃丑而妒”，不仅丑陋而且是个善妒的女子。

好在徐昭佩知书达理，恬静典雅，工于诗词，尤其擅长书法，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

然而，当时的南朝风气纸醉金迷，奢华无度，是个看脸的时代。新娘子相貌平平，向来自负的萧绎对这桩婚事非常不满意，再加上婚嫁当天不祥的天气，他的心里对徐昭佩慢慢滋生出一丝嫌恶。

徐昭佩若是嫁给一个普通人，大家闺秀的她或许会幸福地度过一生。可惜，她嫁的人是个皇子，还是一个有野心、有才气、心胸狭隘的皇子。

天监十六腊月这一天，风雪揭开了徐妃悲剧的序幕。

说回萧绎，萧梁武帝萧衍第七子，母亲阮令嬴，被梁武帝临幸，诞下皇子，被封为修容。萧绎母亲地位不高，但才貌双全，萧绎遗传了母亲和父亲优秀的文化基因，从小就展露出过人的才气。

一首《折杨柳》足见他的才华：“巫山巫峡长，垂柳复垂杨。同心且同折，故人怀故乡。山似莲花艳，流如明月光。寒夜猿声彻，游子泪沾裳。”

五六岁时，小萧绎就能背诵《曲礼》，背诵时声音洪亮，侃侃而谈，世人莫不奇之，有神童之称。梁武帝对这个儿子非常宠爱，后来给儿子治病时不小心把其一只眼睛给治瞎了，心里便又对萧绎多了一份愧疚，宠爱更甚。

梁朝虚华富贵的风气极易让人堕落，萧绎却是一个例外，性格大变的萧七符（萧绎字世诚，小名七符）疯狂地投入文学的海洋中，尤其喜爱读书。可是萧绎一只眼睛看书不方便，便让五个书童在一旁轮流读给他听，每个人值班一更，一刻也不停止。一旦读书声停下，睡梦中的萧绎猛然惊醒，偷懒的书童就会被执以鞭刑。

读书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爱好就是收藏，萧绎在这方面尤其疯狂，光他个人收集的各种文学典籍、字画法帖统共有七万卷。这个数字可能读者没有多大的概念，举个例子，隋朝开皇年间，文帝杨坚下诏全国上交各种各样的书籍，用以充实国家文牍的不足，当然朝廷会给予相应补偿，抄录完后再归还。

在这样的正面刺激之下，全国踊跃献书一共才三万多卷。

相比之下，萧绎一人藏书便有七万卷，可见其对文学方面的狂热追求。不过可惜的是，西魏攻陷江陵前一刻，萧绎一把火把自己包括江陵官府的藏书一共十四万卷珍贵的典籍全部焚毁了，史称“江陵焚书”。

“江陵焚书”是中国文化史上继秦始皇“焚书坑儒”后又一次大的浩劫，从这一次焚书事件我们也能看出萧绎极端的性格——“我得不到，即使毁灭，也不让你得到！”

这不得不说是萧绎性格中的一大缺陷，也是导致徐昭佩悲剧的缘由之一。

萧绎不喜欢相貌平平的徐昭佩，虽然经常在父亲萧衍（梁武帝）面前表演夫妻恩爱的戏码，但实际上却是“帝三二年一入房”（萧绎后来当了皇帝，是为梁元帝），两三年才去徐昭佩的房间一次。不仅如此，后来萧绎恋上王氏姐妹，整日和她们厮混在一起，彻底将正室晾在一旁。

丈夫的冷落激起了徐昭佩心中的怒火。徐氏经过百年已成南朝有名的书香门第，巨门高府，良好的家风教养，使得徐氏子女个个知书达礼。徐昭佩才名不浅，性格更是温柔贤淑，但不要忘记，她的父亲可是南朝大将军，血液中流淌着强悍的军人热血，徐昭佩一方面承接了母亲的娴雅，同时父辈强悍的军人基因也遗传给了她。

外柔内刚，正是徐昭佩性格的真实写照，甚至可以说是倔强。

萧绎偶尔来一次王妃的住处，眼前荒诞怪异的一幕让因眇目自卑的湘东王怒不可遏。

徐昭佩平日淡扫蛾眉从不浓妆示人，然而呈现在萧绎独眼中半张浓妆艳抹，俏丽妩媚的美人脸庞，另外半张脸不施粉黛，清汤挂面。

同一张脸却有两种截然不同的风采，我愿称徐妃为天才。

独一无二的“半面妆”就是赤裸裸的讥讽，你萧绎只有一目，那我亦妆成一半。这也是徐妃两种性格的昭示，柔和与叛逆，娴静与妖娆，天使与魔鬼。

萧绎大怒，拂袖而去。

徐昭佩的心思独到奇妙，竟能想到如此创新的法子。如若放在今日，她必定是风靡万千粉丝的美妆博主。然而当时社会对这样的行为，只可视为异类，不为世人所容，徐妃的恶名随之传遍南朝。

“半面妆”从此成为徐昭佩的标识，唐代诗人李商隐有一首诗《南朝》，便引用了半面妆的故事：

地险悠悠天险长，金陵王气应瑶光。

休夸此地分天下，只得徐妃半面妆。

金陵地势优越，长江天堑，人杰地灵，东晋占据此地和北朝对立，平分天下。南梁王朝统一南方，却也只得到徐昭佩的半面妆容，极大地讽刺南朝毫无进取，只顾贪图享乐的丑恶嘴脸。

“半面妆”开启了徐昭佩叛逆荒诞的生活。独守空房的女子终日与酒相伴，整日里“洪醉”。萧绎举办的茶酒诗会上，徐昭佩经常喝得烂醉，呕吐在萧绎的龙袍上，这更让萧绎嫌弃憎恨她。

不仅如此，放飞自我的徐昭佩还给萧绎戴了一顶又一顶的绿帽子。

智远和尚、美男子暨季江、贺徽都成了徐昭佩的入幕之宾。暨季江逢人便说：“柏直狗虽老犹能猎，萧溧阳马虽老犹骏，徐娘虽老犹尚多情”，这便是后世“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典故的出处。

面对妻子的羞辱，萧绎做出了反击，利用自己绝世的文采将妻子偷情的事栩栩如生地记叙下来，是为《荡妇秋思赋》，毫无遮掩直指自己的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连皇家的脸面都直接不要了。

侯景乱梁时，二人的所生的儿子萧方等在征战河东王时兵败投水而亡（女儿萧含贞史料中没有任何记载），徐昭佩也失去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牵挂，她的人生也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公元549年，宠妃王氏病逝，萧绎将罪过强加在徐昭佩头上，逼她自尽。徐昭佩已然对这个世界没有了希冀，遂投井自尽，结束了自己苦涩悲惨的一生。

人死恨消，但狠毒的萧绎让人把徐妃的尸体送回徐家，曰“出妻”，也就是休掉了自己的发妻。

后来，萧绎更是将徐昭佩的风流韵事记载于他亲自撰写的著作《金楼子》，目的就是想让妻子遗臭万年。

后世史书对徐昭佩是如何评价的呢？

《梁书》：“世祖徐妃之无行，自致歼灭，宜哉！”

《南史》：“徐妃无行，其歼灭也宜哉！”

《资治通鉴》：“妃丑而妒，又多失行。”

《梁书》《南史》异口同声地用了“无行”“宜哉”这两个词概括了徐昭佩的一生。由此可见，这两本史书的作者在叙写时对徐妃必定是抱着鄙夷厌恶的态度，方才用了“宜哉”如此简短却又险恶的两个字。

今人看待徐昭佩，并非如萧绎所料想的那样遗臭万年。反之，今人对徐妃的行为只有赞赏和钦佩，她的特立独行，她独有的“半面妆”，自她而始的“徐娘半老，风韵犹存”，每一个都是新时代女性的标签。

特立独行，我行我素，徐妃真大女子也！

参考资料：《梁书》《南史》《资治通鉴》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