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瑕瑜轩三得——任育才

游瑕瑜轩三得

作 者：任 育 才

小时候读书：“四川省大邑县大地主恶霸刘文彩，逼迫佃农写卖身契……”打那时起，我对“契”就产生一种神秘感。后来又常听老年人讲“赌博卖老婆契”和“抽大烟卖儿女契”，但终未见过“契”是什么样。

2001年春，我到闻喜南关桥柴泽民家庭博物馆访古，在其“瑕瑜轩”的古契约展框里，看到一张民国九年的赌钱卖老婆的“典妻契”，契文如下：

鲍庚耀赌钱输于白利民大洋柒佰元，实无力偿还，愿将妻室卫氏押于白利民名下，为期三年，所生子女为白利民后代。期满，鲍庚耀以二百元大洋赎人，如钱不便，可延期三个月，过期不赎，卫氏将永远为白利民所有。双方同意，他人不得干涉。

欠债人：鲍庚耀

承受人：白利民

中 人：鲍得所，鲍有成

民国九年十一月二十日

那卫氏就这样被“典”走了。那卫氏典走后生活如何?在“一女不事二男”的封建社会里，她有无反抗行为，三年后姓鲍的赎她没有?……此其一。

又见道光十三年闻喜县苏村的一张“卖身契”：

王申有家只一人，吃住无着，单身孤独，愿以一百五十两白银身价卖于苏东和为奴，吃、穿、住均有苏料理，常年为苏做活，无工钱，死后由苏家埋葬，生死均无他人干涉，特立字为证。

卖身人：王申有

族 长：王志成

购买人：苏东和

说合人：王天有 苏仁和

大清道光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五日立

我推算道光十三年即公元1833年，距今170年了。曾听苏村老姨讲过一个故事。说从前苏村有个苦命娃，父母双亡，卖身给苏家为奴。有一年，苏家在峨嵋岭上采了一车远志，命他套车送往河南一家药铺，药铺掌柜看这娃老实可欺，收下药材后说无银子兑付，后院有三篓桐油，硬要以此抵账。回来后，苏家一看，吃了亏，将奴打了一顿，那个苦命娃就哭死在爹娘的坟头上了。后来苏家将这三篓桐油卖给闻喜城老东门一家杂货铺，铺主启开油篓，不料那油下面尽是些大元宝，苏家人得知这一消息后就得了一种心病，没法治，一个个都病死了——《苏村村志》有载。此其二。

三是见到一张1958年12月11日第6期的《侯马报》，刊登了一篇由行书温口述，俊卿代笔的文章，题目是《我真服气了》，说峨嵋岭上东方红人民公社行云庄大队在队长刘文生的带领下，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土地深翻五尺深，那红薯就长五尺长，红薯们还一个劲的往地上拱哩，拱得土地都涨了一尺多高! 秋后出红薯时，这每一秤，每一筐，我都亲眼看见! 还有啥说的，一结账，不料亩产红薯一百万斤，我真服气了! 洪洞参观团参观后留字云：

红薯真正大，个儿赛西瓜。

谁要不相信，红薯会说话！

三家店参观团留字云：

眼见是真，触目惊心。

心服口服，气死老孙(孙悟空)！

夏县参观团作了一首诗，名《一把子》：

贫下中农是好汉子，赛过李靖的小儿子(哪吒)。

秋后拨动算盘子，吓死帝修反混小子！

队长刘文生介绍经验时说，我们虽然在大跃进中取得一点成绩，但不自满，要学习河南深沟、高垅、密植法，人家亩产一百一十三万斤，我们要进一步解放思想，只有思想大跃进，就有产量大跃进，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明年我们决心深翻一丈多，亩产红薯三百万，要创他一个卫星田!

公社农业部长刘一鸣同志在这里召开大跃进现场会，传达了侯马市社会主义建设先进单位代表大会精神，号召决战五九年，争取“种上一亩地，能打百石粮”。队长刘文生在全县大跃进誓师大会上写了请战书：决心在一个月内行云庄全部实现水利化，报纸上说山西原平县亩产大秋三万斤，我们要产他十万斤!压住他们的点子!洛阳、新安亩产“晋杂5号”高粱50万，我们要产它100万! 只要人憨干，地就给咱憨长哩! ——刘文生的请战书得到了上级领导的表扬和支持，所以“一个沸腾的大跃进生产高潮在东方红人民公社行云庄大队轰轰烈烈地开展起来了!”

……往事如烟……

走出“瑕瑜轩”，心里好沉重，倒是想起大跃进时闻喜流行的两句歌谣：

一级哄一级，

一直哄到毛主席。

人哄地皮，地哄肚皮，

哄来哄去，哄的是谁？

大跃进时代我们闻喜县峨嵋岭上有这样一个童谣，很像那个时代的画像，叫《吹破天》，说是——

捉圪蚤圪蚤蹦，一蹦蹦到老天上。

先用大炮打下来，再用井绳捆起来。

圪蚤肉六亿三，全国人民吃一天。

圪蚤骨盖座房，里面住个大吹匠。

大吹匠吹破天，天上掉下一把铣。

铣变成了小刀刀，割吹匠的小腰腰！

作为闻喜县政协常委，我建议这“瑕瑜轩”应给青年人做个思想教育基地才对哩。

（作者任育才，山西闻喜人。中国报告文学“共和国的脊梁”最高奖及赵树理文学奖得主，曾出席中央军委“挂奖章”及山西省政府表彰大会并为闻喜争来“中国报告文学第一乡”的殊荣，影视作品《千古风流话裴氏》走向世界，文化散文《五起四落三绝碑》被列为研究生论文范文，事迹由运城市委搬上国庆70周年文艺大舞台，《大风歌》收入《运城市志》并出任赵树理奖评委。著有《峨嵋岭派大风歌》文集四卷及长篇小说《峨嵋岭》等。）